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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斥资三千万为家乡修水电、建民宿、铺就通往外界的致富路。
可返乡的网红带着村民,在直播间哭诉这些是虚假情怀。
“林总很有钱,可她不懂我们农民的心。”
“我们每天愁的是下个月的米和油,她却给我们修这些给城里人享受的东西!”
全网群嘲我是富人的自我感动,骂我不如直接撒钱。
我笑了,第二天,我卖掉所有建材设备,遣散所有工程队和运营团队。
并将剩余的扶贫款一分不差地挨家挨户打到了他们的银行卡上。
既然你们那么爱现金,那就抱着你们的钱,永远守着这片贫瘠的土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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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欧洲参加一个极尽奢华的商务晚宴。
还未结束,手机在定制的手包里疯狂震动,静音模式也无法阻止那股急切。
我以为是公司有紧急项目,优雅地对合作方致歉,借口去补妆。
拐进一旁的走廊,我划开屏幕。
无数条@和私信,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我的社交媒体后台。
一条热搜标题赫然挂在榜首,带着一个血红的“沸”字。
#女霸总炫耀式扶贫#
我?炫耀式扶贫?
心猛地一沉,我点开那条链接。
是一个名叫“白露微光”的网红发布的直播剪辑,观看量已然破千万。
封面是几位老人沟壑纵横的脸,配着一行煽动性极强的文字:
“我们不要华丽的空壳,只想吃饱饭!”
发布者ID:“白露微光”。
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白露,我那个小时候跟在我身后,扎着羊角辫喊我“晚晚姐”的邻家妹妹。
视频里,我的家乡云雾村,那群我再熟悉不过的“乡亲们”,正对着镜头哭天抢地。
他们身后的背景,是我投资三千万,规划了整整三年,刚刚建起雏形的现代化民宿群和茶叶加工厂。
白露没有出镜,只有她那经过精心修饰后显得悲天悯人的画外音响起。
“林总很有钱,可她不懂我们农民的心。”
“我们每天愁的是下个月的米和油,她却给我们修这些给城里人享受的东西!”
镜头给到了村东头的赵大爷,他指着脚下那条我斥巨资铺就的柏油路,满脸悲愤。
“路是修得好!可我们连辆像样的摩托车都买不起!这路有什么用?”
“不如把这些修钱路的钱,直接发给我们自己花!”
视频里,我之前接受财经专访的片段被恶意剪辑。
我说的“要通过产业升级,打破贫困的代际传递,实现可持续的造血式扶贫”,被断章取义。
他们把我塑造成了一个冷漠无情、不接地气的资本家形象。
评论区已经彻底沦陷,变成了对我口诛笔伐的狂欢。
“呕!最恶心这种自我感动式的富人!滚出云雾村!”
“支持白露!给村民发现金才是最实在的!虚伪的资本家!”
“她说得轻巧,她懂什么叫穷吗?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女的叫林晚是吧?她公司是干嘛的?抵制她所有产品!”
“@白露微光小姐姐别怕!我们支持你!为村民发声!”
就在这时,我的助理周薇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抑制不住地颤抖。
“林总!出大事了!我们投资的那个文旅项目最大的合作方‘远山集团’,刚刚看到了舆情,公关部直接打电话过来质问!要求我们立刻给出解释!”
一股极致的荒谬感和冰冷,瞬间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花了三年心血,无数个日夜熬出来的扶贫蓝图,在他们嘴里,竟然不如几张沾着口水的钞票。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2
我当即中断了所有行程,不顾合作方错愕的眼神,连夜飞回国内。
一万多米的高空,机舱外是沉沉的夜色。
我的思绪不由得回到过去。
云雾村,我出生长大的地方,那个名字听着诗意,实则代表着贫穷和闭塞的山旮旯。
年轻人为了生计,只能背井离乡,留下老人和孩子。
我成功后,拒绝了无数直接捐款建希望小学的建议。
因为我知道,那只是治标不治本。
我选择了一条最艰难,也最长远的路:产业扶贫。
我请来国内外顶尖的建筑设计师,规划融于山水的精品民宿。
我亲自去产茶区考察,引入最先进的全自动炒茶设备。
我甚至对接好了沿海城市的几家大型电商平台,铺好了所有的销售渠道。
我还为村里的孩子们,联系了城市里的重点学校,搭建了在线教育的桥梁。
我想起白露,她中专毕业不想打工,说想做网红。
是我,鼓励她记录家乡的美好,还亲手转给她三万块,资助了她第一套专业的直播设备。
我又想起村长刘叔,那个每次我回村都笑脸相迎、端出自家最好腊肉招待我的长辈。
可他总在酒酣耳热之际,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暗示。
“晚晚啊,这扶贫款,数目太大了,你一个女娃娃在外面管着不方便。”
“不如交给村委会,由我来统一给大家伙儿分配,这样才公平嘛!”
当时,我只当是老一辈根深蒂固的管理思维,笑着婉拒了,并未深想。
现在想来,那每一句话里,都藏着不加掩饰的对权力和金钱的觊觎。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飞机微弱的WIFI,调出了云雾村扶贫项目的所有文件。
规划图、财务记录、每一笔支出的合同与流水......清晰详尽。
我给助理周薇发去一条信息:
“通知法务部和财务部,整理所有项目资料,明天上午九点,我要在公司看到它们。”
周薇几乎是秒回,附带了一张新的热搜截图。
“林总,白露又开直播了,标题是#炫富女霸总心虚跑路#,在线人数已经破了五十万!”
“她说您连夜逃回欧洲,不敢面对家乡的父老乡亲!”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白露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
好啊。
既然你们觉得我的善意一文不值。
那我就让你们亲眼看看,没有了我的善意,你们会变成什么样。
3
我没有通知任何人,自己开着车,直接进了云雾村。
村口,几个聚在一起晒太阳闲聊的村民,看到我的路虎时,眼神瞬间变得躲闪。
原本还在高声谈笑的人,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噤声散开,各自低头假装忙活。
我在村委会那栋破旧的二层小楼前停下。
几乎是车门打开的瞬间,白露和刘叔就一前一后地迎了出来。
刘叔那张布满褶子的脸上,堆砌起虚伪而热情的笑容,一边搓着手一边快步走来。
“哎呀!晚晚!你可算回来了!网上那些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白露这孩子也是好心,就是想替村里人多争取点利益,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白露跟在他身后,不像刘叔那般谄媚。
反而扬着下巴盯着我,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她直接将手机怼到我的面前,屏幕上是她那条千万播放量的视频和下面一边倒的评论。
“林总,现在全网都在支持我们,这就是民意。”
她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小人得志的得意,仿佛她已经拿捏住了我的命脉。
“您如果想平息舆论,就应该尊重村民的意愿,把后续的投资款,直接变成现金发给大家。”
“民意?”
我靠在车门上,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她那张化着精致裸妆的脸。
“你,凭什么代表‘民意’?”
就在这时,周薇的微信弹了进来。
是一张截图,白露此刻正在进行的直播间打赏榜。
榜一的位置,一个金光闪闪的嘉年华礼物特效旁边,是一个我熟悉到刺眼的头像。
ID是“感恩的心”,头像就是云雾村的茶园风景照。
我知道她是谁,李婶。
去年,李婶的孩子得了急性白血病,掏空了家底还差三十万的手术费。
是我,以个人名义,匿名捐助了这笔救命钱。
事后她不知从哪打听到是我,跪在我面前,磕了三个响头,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而现在,这个“感恩的心”,不仅在白露的直播间点亮了最高等级的粉丝团灯牌,还刚刚刷了一个价值一千元的嘉年华。
我的心,仿佛被扎穿了。
那种尖锐的刺痛,比看到网上千万条辱骂还要强烈百倍。
当初她抱着我腿痛哭流涕、说我是她家救命恩人的场景。
此刻看来,是何等的讽刺。
我深吸一口气,将胸腔里翻涌的所有情绪全部强行压了下去。
再次抬眼时,我的脸上只剩下一片平静的漠然,再无波澜。
我看着眼前依旧在喋喋不休、自以为拿捏住民意的白露,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民意,不可违。”
4
我让刘叔打开村委会那个生了锈的大喇叭,用他那含混不清的方言向全村广播。
“喂喂!全体村民注意了啊!全体村民注意了啊!”
“下午三点,在村委会大院开全员大会!”
“林晚,林总!要来宣布关于咱们村后续扶贫方案的最终决定!”
消息一出,整个云雾村都沸腾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堪比过年的喜庆和躁动。
我坐在村委会那间散发着霉味的办公室里,隔着窗户,都能清晰听到院子里村民们压抑不住的议论和欢笑。
“听说了吗?林晚那丫头终于妥协了!要给我们发现金了!”
“我就说嘛!闹一闹还是有用的!还是白露和刘叔有本事,能为我们争取利益!”
“可不是嘛!修那些没用的房子有啥用,拿到手里的钱才是真的!”
白露和刘叔被一群村民簇拥在院子中央,如同凯旋的英雄,满面红光,享受着众人的吹捧。
白露甚至又当场开了直播,标题起得极其醒目。
“胜利的曙光!我们为村民争取到了应得的!”
直播间里,一片“正义必胜”、“支持白露”的叫好声。
下午两点五十九分。
我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好的文件,准时走出办公室,站到院子中央那个用水泥临时搭起的小台子上。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那近百道目光里,充满了贪婪的期待,看好戏的兴奋,以及对失败者的审视。
我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对着锈迹斑斑的麦克风开口。
“感谢大家今天到场,关于近期,大家通过网络渠道所表达的诉求,我都听到了,也看到了。”
“经过我和我公司管理层的慎重考虑,我们决定......完全尊重大家的意愿。”
我的话音刚落,台下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和口哨声。
刘叔和白露对视一眼,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
我抬起手,示意台下瞬间变得狂热的人群安静。
对着麦克风,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首先,我为我之前自以为是的扶贫模式,向大家道歉。”
“我错误地认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我忽视了大家最直接、最迫切的生活需求——那就是现金。”
台下的村民们开始交头接耳,脸上是“你早该如此”的得意神情。
白露嘴角的弧度越翘越高,几乎要咧到耳根。
“因此,我决定:第一,即日起,中止云雾村所有的基建项目,包括精品民宿、茶叶加工厂的后续建设,以及所有道路的日常养护。”
台下的欢呼声戛然而止,瞬间安静得可怕,有些村民脸上的笑容直接僵住了。
刘叔脸上的红光也迅速褪去。
我没有理会他们,继续用冰冷的语调宣布:
“第二,所有已经采购的建材、设备,将由我委托的专业团队在三天内进行折价清算变卖。”
“所有已经高薪聘请的运营专家、制茶师傅、以及给孩子们上课的教师团队,将即刻解散。”
白露脸色剧变。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急忙想开口喊道:
“林总!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想在项目的基础上......”
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直接打断了她。
“你在直播里,对着全国的观众,说得清清楚楚。”
“你们不要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现在,我成全你。”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提高了音量,锐利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一瞬间变得煞白的一张张脸。
“项目中止和资产变卖后的所有剩余资金,合计约九十六万元人民币,将在七个工作日内,按照村委会提供的户头名册,平均分配,直接打到每家每户的银行卡上。”
“钱,我给你们。”
“从此以后,云雾村是穷是富,是好是坏,都与我林晚,再无任何关系!”
5
我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丢进了一块冰,瞬间炸开了!
“不能停啊!林总!那民宿都建了一半了!停了不就全废了吗?”
“是啊是啊!那茶叶厂的机器都运来了,这......这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九十多万听着是多,可分到我们每家也就几千块钱!”
“这点钱花完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短暂的死寂过后,是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恐慌和混乱。
他们想要的,是在不影响项目的前提下,再从我这里讹一笔现金。
而不是毁掉所有的一切,只拿到这点蝇头小利!
这和白露当时跟他们说的完全不一样!
2
白露彻底慌了。
她疯了一样想冲上台来抢我的话筒,被我带来的两名保镖面无表情地拦住。
她隔着人墙,声嘶力竭地对我喊:
“林晚!你不能这么做!你这是恶意的报复!你这是在毁了云雾村的未来!”
我看着她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冷笑一声。
“是你,对着全网几百上千万的观众说,是我在用虚假情怀毁了云雾村。”
“我只不过是顺了你的意而已。”
“你不是说我发的不是现金吗?现在我发了。”
“你不是说村民们不懂什么产业升级,只要钱吗?现在钱到他们手上了。”
“白露,你赢了。”
“你为你口中的民意,争取到了他们最想要的东西,你应该高兴才对。”
她被我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村民们也反应了过来,矛头瞬间从我身上,转向了白露和刘叔。
“白露!你这个害人精!我们没说要停掉项目啊!”
“刘叔!你不是说林晚肯定会妥协,会给我们加钱吗?现在怎么会这样!”
“几万块钱有个屁用!那个民宿建好了,我家小子就能回来当保安,一个月还有好几千块工资呢!现在全没了!”
“晚晚啊,你看叔叔婶子们也不是故意的,这钱我们不要了,你也别跟咱们计较了呗?”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被白露和村长骗了啊,我们是无辜的!”
就在村民们即将把白露和刘叔淹没的瞬间,我举起了手机。
我的手机正通过蓝牙连接着我带来的便携投影仪。
一封刚刚收到的电子邮件,被清晰地投射在村委会那面斑驳的白墙上,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6
发件人:远山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主题:【正式函告】关于终止《云雾村生态旅游区联合开发意向书》的通知。
内容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村民们的心上:
【林总台鉴:惊悉贵司负责的云雾村扶贫项目,近期爆发了严重的网络舆情事件,涉及贵司与当地村民之间的严重内部矛盾及信任危机。】
【我司一贯认为,和谐稳定的社区关系及良好的项目口碑,是确保联合开发项目顺利推进、实现商业价值与社会价值共赢的绝对基石。】
【鉴于云雾村当前表现出的内部矛盾激化、排外情绪严重及潜在的巨大舆论风险,经我司董事会紧急商议,现正式决定:单方面终止原定与贵司签署的、关于云雾村生态旅游区二期深度开发的联合投资计划。】
【此计划原定总投资额高达伍仟万元人民币。】
【此决定即刻生效,望贵司知悉,并妥善处理后续事宜,顺颂商祺。】
“轰——!”
五千万!
五千万啊!
这个天文数字,像一颗真正的炸弹,在每一个村民的心中轰然引爆!
他们为了眼前那几千块的分红,为了贪图蝇头小利,竟然亲手推掉了一座价值五千万的金山!
不,这些东西建成了,能带来的收益绝对不止五千万啊!
那才是真正能改变整个村子命运的大钱!
极致的恐慌和撕心裂肺的绝望,瞬间淹没了现场的每一个人。
刘叔两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嘴里反反复复喃喃着:
“完了......全完了......五千万......完了......”
之前还嚣张跋扈的白露,死死地盯着墙上那封邮件,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而那些刚刚还在为几千块钱而争吵的村民,此刻脸上只剩下死灰般的悔恨和恐惧。
我收起手机,投影仪的光束瞬间熄灭,让那面墙重新回归斑驳。
在村民们悔恨的目光中,我平静地对着麦克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的通知,说完了。”
“祝各位,花钱愉快。”
说完,我转身走下台。
保镖为我开路,我穿过呆滞的人群,在他们麻木而绝望的注视中,坐进车里。
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从这一刻起,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7
我离开后不到一个小时,我的专业团队就以雷霆般的速度进驻了云雾村。
他们的效率高得可怕。
三天之内,所有刚刚运抵的施工设备、搅拌机、塔吊,全部被拆卸装车,浩浩荡荡地拉走。
那些已经浇筑了一半的民宿地基,裸露的钢筋水泥,被当做建筑废料,由废品回收公司以极低的价格处理掉。
茶厂里那套我花高价定制的崭新炒茶设备,直接被运往我在另一个省的扶贫点。
整个工地,从热火朝天到一片狼藉,只用了七十二个小时。
与此同时,我公司的法务部,正式向白露寄出了律师函。
以“长期、多次在公共网络平台散布不实信息、恶意捏造事实、严重侵害我个人及公司商誉”为由,提起诉讼。
索赔金额,五百万。
接到律师函的那一刻,据说白露当场就吓得瘫软在地,哭都哭不出来。
她父母第二天就提着鸡鸭跑到我家老宅门口,想求我爸妈说情,被我提前打过招呼的亲戚拦在了门外。
我授意法务,同时向所有在白露直播中出镜、发表过“我们不要路,只要钱”之类不实言论的二十七户村民,寄送了内容严谨的《法律风险告知书》。
告知书并未起诉,只是清晰地阐明了他们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共同侵权,公司保留追诉他们法律责任和经济赔償的权利。
这封信,像一把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让这些平日里只懂家长里短的村民,第一次感受到了法律的冰冷和威严。
村长刘叔的日子最不好过。
他被愤怒和绝望的村民们堵在村委会,围攻了整整两天两夜。
大家指着鼻子骂他为了自己那点想掌控资金的私利,为了和白露一起出风头,毁了全村人的希望。
他在村里彻底威信扫地,成了人人唾弃的罪人。
一个星期后,那笔总额九十六万的“分红”,准时打到了各家各户的账上。
村里爆发了一场短暂而畸形的消费狂潮。
有人立刻去镇上买了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有人给家里添置了超大的液晶电视,还有人连续几天大摆宴席,喝得酩酊大醉。
但狂欢过后,是更深的空虚和恐慌。
那几位我高薪聘请来,教孩子们英语、编程和美术的城市老师,含着泪和孩子们告别。
家长们直到老师们提着行李箱坐上离开的汽车时,才猛然意识到,他们孩子通往外面世界的那座最珍贵的桥,被他们自己亲手拆掉了。
至于李婶。
我没有对她采取任何法律措施。
但当天晚上,我亲自打开了电脑,将她的名字,从我私人基金会的长期罕见了病资助名单里,用鼠标拖拽到了“终止资助”的列表里,点击了确认。
她的孩子,后续的康复治疗费用,是一笔持续的、无底洞般的开销。
母亲的错误不能让孩子承担。
但一开始,我也只是因为李婶的哀求才同意的救助。
规则,我已经定下。
背叛的代价,他们每一个人,都必须自己一一偿还。
8
两个月后,秋风乍起,云雾村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茶叶丰收季。
但,村里没有一丝丰收的喜悦。
没有了现代化的茶叶加工厂进行统一收购和精加工,村民们守着满山品质上乘的秋茶,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一天天老去。
最后,不得不以不到往年收购价十分之一的贱价,卖给那些趁火打劫的茶贩子。
辛苦一年,收入甚至不够买化肥的钱。
那条我曾引以为傲的崭新柏油路,因为无人养护,在一个漫长的雨季过后,好几处路基已经出现了塌陷和破损。
当初家家户户分到的那几千块钱,在短暂的挥霍和激情消费后,早已所剩无几。
村子,比我扶贫之前更加贫穷。
因为心气没了,希望的火苗,被彻底掐灭了。
那栋建了一半的民宿建筑群,钢筋锈迹斑斑地裸露在风雨中,像一座巨大而充满讽刺的墓碑。
矗立在村口,日日夜夜嘲笑着所有路过它的人。
孩子们不再有丰富多彩的在线课程,只能重新回到那个窗户漏风的破旧小学堂里,继续听着五十多岁、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的民办老师念课文。
至于白露,她的网红事业在接到律师函后彻底崩盘。
官司缠身,口碑尽毁。
她从曾经被村民追捧的英雄,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全村罪人。
据说整日闭门不出,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她曾经在直播里声泪俱下哭诉的“没有现金的冰冷”,如今以一种更残酷的方式,变成了她和所有村民必须面对的现实。
他们拥有了短暂的温热的现金。
却永久地失去了那个能让他们真正富裕起来、能让他们孩子拥有不同人生的、滚烫的未来。
助理周薇向我汇报这一切的时候,语气十分复杂。
“林总,村里现在......太惨了。”
我正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平静地品着一杯新茶。
这茶,是我从另一个山区扶贫点的茶农手里,以高于市场价三成的价格收购来的。
那个项目的民宿,上个月刚刚开业,第一个月就实现了盈利。
我放下茶杯,对周薇说:
“通知财务,把那个项目的年度分红,这个月就给那边的村民提前发下去。”
“他们勤劳、感恩、懂得珍惜,他们值得。”
9
春节临近,在外打工的年轻人陆续回到了凋敝的云雾村。
他们带回的不是新年的希望和喜悦,而是对未来更深的迷茫和绝望。
原本,他们中很多人听说家乡要搞旅游开发,已经计划好过完年就不再出去,留下来在民宿或者茶厂找份工作,守着家人。
现在,这个计划彻底泡汤了。
整个村子都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和无尽悔恨交织的诡异气息。
“唉,要是当初不跟着白露那个小娼妇瞎闹就好了!现在民宿开起来,我们就在家门口上班,多好!”
“都怪我们自己眼皮子浅!为了那几千块钱,把一座金山给砸了!我真是蠢死了!”
“我听说隔壁王家寨,林总扶持的那个项目,年底家家户户又分红了好几万!”
“你们谁还有林晚的联系方式?要不,我们全村人组团去给她磕头道歉行不行?求她回来吧!”
李婶更是不顾一切。
她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周薇的私人电话,一天打十几个。
每次都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翻来覆去地说她错了,说她当时是鬼迷了心窍,求我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说她孩子的后续治疗费还没着落,医院已经在催了,求我这个救命恩人不能见死不救。
刘叔更是带着一群上了年纪的村民代表,提着自家产的已经卖不出去的腊肉和干笋,找到了我公司的楼下。
他们想要见我,被保安严格地拦在了大堂之外。
一行十几个人,就在写字楼外的寒风中,从早上一直等到天黑。
他们甚至想学着网上那些视频的样子,集体下跪道歉,被保安及时制止并报了警。
周薇看着楼下监控里,那些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满脸悔恨的老人,终于还是忍不住推门进了我的办公室。
“林总,楼下......刘叔他们还在等着,天气预报说今晚要降温,会下雪......”
她犹豫着,小心翼翼地问我:
“真的......一点机会都不再给他们了吗?”
我正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霓虹灯将天空映成了橘红色。
我淡淡地开口:
“机会,我三年前就给了。”
“他们都是成年人,你以为他们不知道这样逼迫我会有什么后果吗?”
“他们知道,但他们就是为了这几千块钱选择了这么做。”
“好人不该被拿枪指着。”
10
公司放假的前一天,我准备动身飞往马尔代夫,享受我的第一个悠长假期。
周薇开车送我到机场,帮我把行李从后备箱取出来。
她跟在我身后,一路欲言又止。
直到VIP候机室门口,她才终于忍不住开口。
“林总,白露的父母昨天托了七八层关系,找到了我家里,哭着求我跟您带句话。”
“说白露知道错了,精神状态很不好,快要疯了。”
“他们愿意给您做牛做马,只求您能撤诉,给她一条生路。”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还有刘叔他们......听说您今天放假,早上六点又去公司楼下等着了,说不见到您就不走。”
我从她手里接过护照和登机牌,然后戴上墨镜,平静地看着她。
“周薇,你知道一个公司,或者说一个人,最重要的资产是什么吗?”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是......是资本?是技术?还是人才?”
我摇了摇头。
“是信用。”
“我对我的合作伙伴讲信用,所以我能拿到远山集团的投资意向。”
“我对我的员工讲信用,所以他们愿意跟着我拼搏。”
“我曾经,也对我的家乡讲信用,所以我拿出了三千万真金白银和三年的心血。”
“但是,当他们把我的信用当成可以肆意践踏、可以予取予求、可以用来道德绑架的工具时,这份信用,就已经清零了。”
我的声音冰冷而平静,不带一丝情绪。
“通知法务,诉讼照常进行,我不仅要索赔,我还要她公开道歉,在所有她发布过视频的平台,置顶一年。”
“通知公司行政,如果刘叔他们继续在楼下扰乱公共秩序,直接报警处理,不用再向我汇报。”
周薇不解地看着我,似乎无法理解我的决绝。
我最后看着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至于云雾村,你可以代表我,以我私人的名义,给村里那个破小学,捐一百套全新的桌椅和两千册图书。”
周薇彻底愣住了:“林总,您这是......”
“这是我,作为一个从那片土地走出来的人,对那片土地,最后的悲悯。”
“孩子们是无辜的,至少他们没有参与进这件事情当中。”
“但对于那些村民,我的温情和善意,早在他们为了几千块钱就选择背叛和疯狂的那一刻,就已经永久冻结了。”
“让他们守着当初分到的现金,过他们自己选择的‘好日子’去吧。”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拖着行李箱,毫不犹豫地走进了登机口。
身后,是周薇复杂的目光。
身前,是没有那些沉重枷锁的、属于我自己的碧海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