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公历 4025 年 6 月 29 日,07:50
北银河,罗马星系,山丘行星,静海市
“大哥!哥——!醒醒啊!校长今天真的会发飙的!”
一个清亮又带着点抓狂的女声,像根细针,猛地刺破了李星河意识深处那潭浓稠的黑暗泥沼。
谁?!我在哪?!
无数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碎片瞬间爆炸般涌入脑海!星舰的轰鸣、王座的冰冷、亿万生灵的匍匐……还有那辆该死的、裹挟着劣质柴油味和死亡气息的泥头车!混乱的信息流如同超新星爆发,几乎要撑裂他的颅骨。
二千年!我居然……重生到了二千年之后?!
巨大的时空错位感让他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
眼皮沉重得像坠着铅块,每一次试图掀开都伴随着神经撕裂般的钝痛。好困……困得灵魂都在颤抖。耳边嗡嗡作响,似乎不止一个声音在催促,有男有女,嘈杂得像隔着一层水幕。
“老哥!再装死,信不信我们掀被子了!” 另一个稍显活泼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威胁的意味。
“就是!校长说了,再迟到一次,二十公里环校跑套餐等着你!别指望我们替你求情!” 第一个声音紧跟着补充,语气里是恨铁不成钢的急切。
蝶儿……丹儿……
陌生的名字伴随着两股清晰的意识流强硬地挤进混乱的记忆——这是他的双胞胎妹妹。李星河,不,此刻这具身体也叫李星河?静海市大学的学生?一个……需要担心上学迟到和校长惩罚的普通大学生?!
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撬开了仿佛被胶水黏住的眼皮。视野模糊,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头顶有些泛黄的、带着陈旧水渍痕迹的天花板。床边,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清丽脸庞凑得很近,青春洋溢,却都蹙着眉头。两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里,关切与毫不掩饰的嫌弃交织在一起,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懒癌晚期患者。
“啊……蝶儿、丹儿啊……” 李星河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好了好了……别推了……” 他发出一声生无可恋的叹息,“这才几点啊……再让我睡十分钟,就十分钟!天还没塌呢……现在肯定没到八点吧?你俩起这么早赶着去拯救宇宙吗?” 他试图转移火力,有气无力地问,“小君和小羽那两个懒虫……起了没?”
左手如同灌了铅,他极其艰难地抬起,手腕上一个造型简洁的银色手环触感冰凉。手指在上面轻轻一划。
“嗡——”
一道柔和的蓝光瞬间从手环投射到天花板上方,迅速展开成一个半透明的三维全息界面。清晰的光字在空气中稳定悬浮:
[银河公历 4025 - 06 - 29 | 07:55:14 | UGT - 罗马星系标准时区]
静海市 | 山丘行星 | 晴 | 26°C
“啧……才七点五十五……” 李星河嘟囔着,像被这精准的时间宣判了死刑,绝望地再次闭上沉重的眼皮,“别喊了……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迅速向黑暗深渊滑落。
老天爷啊!不,该死的天道! 内心深处,一个灵魂在无声地咆哮,充满了憋屈和荒谬感。别人穿越回古代,好歹能靠点历史知识装神弄鬼!你倒好,直接把我扔到两千年后的未来?!这些见鬼的科技树我一个都不认识!什么量子物理、曲率引擎、神经驳接……这比当年统一银河的战争还让人头大!
系统!系统爸爸!金手指!随便来个什么玩意儿都行!快出来救命啊!
死骗子!臭道士!为老不尊的老王八! 那个在古刹里神神叨叨的身影再次浮现。你把本皇……呃,把老子弄到这个鬼地方,连新手大礼包都不给一个?!手指爷爷!金手指祖宗!求显灵啊!实在不行……给个完美身材?过目不忘?或者……能让我瞬间理解这该死的大学课程也行啊!再不然……
等等!
一个冰冷的、格格不入的词,如同冰锥般刺入他昏沉混乱的思维核心:
复习?
我……为什么要复习?!
“老哥!!!” 蝶儿和丹儿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两把小锤子砸在李星河昏沉的神经上。“今天!是你!第八次!毕业统考!!” 唐星蝶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火星,“该死的!你再不起来,是打算在这破高中养老送终吗?!”
李星河像被电击了似的,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被子被掀飞老远。“什……什么玩意儿?!” 他眼睛瞪得溜圆,睡意瞬间被惊飞了大半,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八次?毕业考?我……我成了‘万年老八’?!”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发出一连串崩溃的哀嚎:“啊——!万年老八啊!!!”
唐星丹抱着手臂,漂亮的眉毛挑得老高,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和洞悉一切的了然:“哥,你该不会……昨晚我们四个可是亲眼看着你把手环定时唤醒设到早晨六点半的。” 她慢悠悠地踱近一步,审视着李星河瞬间僵住的表情,“结果呢?是不是等我们一转身,你又偷偷摸摸爬起来,把闹钟给——‘咔擦’了?” 她做了个掐断的手势,语气笃定得如同法官宣判。
“我……” 李星河刚想狡辩,唐星蝶已经用力地点着头,小脸上满是“果然如此”的笃定和无奈:“肯定!必然!就是这样!大哥,你这招用了八年,我们都看腻了!”
李星河被妹妹们戳穿老底,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那句“唐星蝶!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抗议也显得底气不足。他只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双目无神,一脸生无可恋的颓丧,像只斗败的狮子,趿拉着拖鞋,脚步虚浮地朝着洗手间方向梦游般挪去,嘴里还残留着不甘心的嘟囔。
然而,就在他刚挪出两步,唐星丹凉凉的声音如同追加审判般响起:“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上周来学校做宣讲的那位‘山丘星守备舰队最年轻的分舰队上尉’……校长特意强调了,人家是七年前从我们学校‘顺利’毕业的学弟。还有好几个五六届前的‘学妹’,现在都是舰队技术骨干了。校长说,咱们兄妹五个的名字,都快成静海校内的‘励志’反面教材了——‘李星河一日不毕业,慕容君、慕容羽、唐星蝶、唐星丹永无出头之日’!”
这句话如同精准投放的炸弹,瞬间引爆!
“什……什么?!” 李星河猛地刹住脚步,彻底清醒了!学弟学妹都当上尉了?自己还在为高中毕业挣扎?还连累弟弟妹妹一起“留级”?一股混杂着羞耻、愤怒和极度荒谬感的洪流直冲头顶!
“嗷——!” 他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什么“暴君”的矜持、什么“穿越者”的迷茫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见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手忙脚乱地抓起皱巴巴的校服就往身上套,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床边的椅子。他一边慌不择路地往外冲,一边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毕业!毕业!我这就去考!这次一定过!等等我!鞋!我的鞋呢?!”
“砰!” 一声闷响,额头结结实实撞在了门框上,他也顾不上揉,继续跌跌撞撞地冲向洗手间,那背影狼狈得简直像身后有星舰主炮在追。
看着自家大哥这副前所未有、火烧屁股般的狼狈模样,唐星蝶和唐星丹对视一眼,刚才还写满嫌弃和怒其不争的小脸上,终于绷不住了。一丝狡黠,接着是再也抑制不住的、如同阳光破开乌云般的灿烂笑意,瞬间盈满了她们两双秋水般的眸子。唐星蝶甚至还偷偷对着姐姐比了个小小的胜利手势。
姐妹俩慢悠悠地跟在脚步虚浮的大哥身后,像两只优雅又带着点嫌弃的猫。唐星蝶拖长了调子,声音里满是恨铁不成钢:“老——哥——啊——!我们俩真是……对你彻底无语了!” 唐星丹则抱着手臂,嘴角噙着一丝洞悉一切又懒得再说的冷笑,两人缓缓踱进宽敞明亮的未来感客厅。
就这么短短几分钟,客厅隔壁的开放式厨房兼餐厅区域,已经发生了“奇迹”。只见李星河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头发虽然还带着点湿漉漉的凌乱,但显然已经用冷水(或者某种速效清洁喷雾)粗暴地处理过;身上那套银灰色、带有静海大学徽标的合成纤维校服也勉强算是拉平了褶皱,穿得人模人样。他正一屁股拉开合金餐桌旁的一张悬浮感应椅,发出轻微的“滋”声。
餐桌上,另外三个身影已经就位:慕容君和慕容羽这对双胞胎兄弟,还有刚刚落座的唐星丹。五双眼睛——大的、小的、清澈的、狡黠的、带着睡意的——瞬间聚焦在刚坐下的李星河身上。
李星河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那双属于“暴君”此刻却显得有点外强中干的大眼睛,故作凶狠地一瞪,随即脸上立刻堆砌起一个极其欠揍、贱兮兮的笑容,试图先发制人:“嘿嘿……我什么怎么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夸张地挥舞着手腕上那个“罪魁祸首”的银色手环,“肯定是这破智能手环自己抽风了!你们也知道,老古董了,时不时就出点bug!再说了!” 他话锋一转,试图甩锅,手指挨个点过弟弟妹妹,“我是不是早跟你们几个说过?你们起床了,第一时间!立刻!马上!把我从床上薅起来就行!结果呢?你们四个小没良心的,就眼睁睁看着你们亲哥我迟到出丑是不是?是不是就想看我被校长当星舰燃料点了?!赶紧的!速度!吃饭!等我晚上考完试回来……” 他做了个凶狠的磨牙表情,“看我不削你们!”
“老——哥——!你冤枉好人——!” 桌边的四个人异口同声,声音拖得老长,脸上那憋笑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肩膀都在可疑地抖动。
戏精唐星蝶瞬间上线!她小嘴一瘪,那双秋水眸子立刻蒙上一层水雾,表情垮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和丹丹姐……还有君哥、羽哥……也是刚刚才、才起来没几分钟呀!真的!不信你问他们!” 她一边“哭诉”,小眼睛一边飞快地、带着强烈暗示意味地瞟向唐星丹和慕容兄弟,疯狂使眼色——‘快配合我!’
唐星丹面无表情,优雅地端起一杯散发着奇异植物清香的合成饮品,小口啜饮,仿佛没接收到任何信号,只是那微微上扬又强行压下的嘴角出卖了她。慕容君和慕容羽这对存在感稍弱的兄弟,则非常“乖巧”地正襟危坐在自己的悬浮椅上,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扮演木头人,只是那微微抽动的脸颊肌肉显示他们憋笑憋得相当辛苦。
李星河看着眼前这“沆瀣一气”的场面,深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充满了无力感。他认命地一把抓起桌上那个印着“高效营养均衡餐 - 经典面糊糊风味”的银色软管包装袋,粗暴地撕开封口。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谷物和人工合成营养素的味道飘了出来。
这就是两千年后人类的早餐?! 属于暴君的灵魂在胃里无声地咆哮、抽搐。朕当年在银河王座上享用的是星域进贡的珍馐!现在……就给我吃这玩意儿?!这黏糊糊、灰了吧唧的东西,连朕当年皇家猎场里最低等的星鬣狗都不会碰!
内心疯狂吐槽,但身体很诚实——时间紧迫。李星河屏住呼吸,几乎是带着一种就义的悲壮,三口并作两口,把那口感如同掺了沙子的浆糊般的营养糊糊强行“扒拉”进了喉咙。他感觉自己的味蕾在哀嚎,胃袋在抗议。
“我走了!” 他猛地站起来,把空瘪的包装袋往桌上一拍,像逃离生化武器现场一样,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小院屋檐下,停着一辆线条流畅、但明显有些年头的米黄色单人悬浮通勤车。李星河熟练(或者说身体记忆熟练)地跨坐上去,手指在光秃秃的控制面板上一点。
“嗡——” 低沉的磁悬浮引擎启动声响起,车身微微离地。
两千年了…… 李星河内心又是一阵沧桑的悲鸣,人类的终极地面交通工具,居然还是……“电动车”?只不过从轮子换成了磁悬浮?这科技树点得也太歪了吧!朕当年的皇家座驾可是能直接跃迁进恒星大气层的!
就在他满腹牢骚,准备拧动“油门”时,悬浮车突然一个不稳定的、类似“抬头”的前窜!
“卧槽——!!!” 一声纯正的、带着蓝星古韵的惊呼响彻小院。只见那辆米黄色的悬浮车,如同受惊的跳蚤,猛地一抖,随即化作一道歪歪扭扭的黄色流光,“咻”地一声,以近乎失控的姿态,狼狈地冲出了院门,消失在街道尽头。
驾驶着这辆仿佛下一秒就要罢工的米黄色“老古董”,李星河紧握着简陋的方向舵,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引擎发出不均匀的低鸣,像是在应和他内心翻腾的憋闷与焦躁。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那个小小的家,飘向那几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弟妹。
小蝶像只精力过剩的小雀,整天叽叽喳喳;小君和小羽这对双胞胎兄弟,安静得像家里两件会移动的装饰品;而小丹……李星河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随之涌起的是沉甸甸的愧疚。四个人里,只有小丹,早早地扛起了这个家。自从三年前那个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的清晨开始,洗衣、整理、还有这该死的、千篇一律的“营养糊糊”预备(尽管只是撕开包装袋、加热),都成了她每日的必修课。天还未亮透,客厅里就能听到她刻意放轻、却依然清晰的脚步声和器皿碰撞的细微声响。
她才多大啊…… 李星河无声地叹息,带着难以言喻的心疼。一个同龄女孩还在为学业和青春烦恼的年纪,她却像个一丝不苟的“微型主妇”,默默打理着一切。而这一切无形的枷锁,源头都指向了他这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八朝元老”!
这念头如同火星溅入油锅,瞬间点燃了滔天的怒火。该死的校长!见鬼的规定! 他几乎要在心里咆哮出来。别人八年都够在舰队里混个舰长了!老子居然还卡在大学毕业这道门槛上?!不行! 他猛地一踩(或者说意念催动)悬浮车的“油门”,车身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嗡鸣。眼神里燃烧着近乎偏执的火焰。今天,就算把考场拆了,老子也要把这该死的毕业证拿到手!为了小丹,也为了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连累!
屋内,悬浮车引擎的噪音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
银灰色的合金餐桌旁,慕容君和慕容羽这对宛如镜像的双胞胎,动作同步率惊人地放下了手中的餐具。他们有着同样打理得一丝不苟、近乎冷酷的精致短发,轮廓分明的脸庞上几乎看不到多余的表情,只有眼底深处偶尔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唐星蝶毫无形象地趴在桌面上,下巴抵着冰冷的桌面,哀怨的眼神在安静收拾包装袋的慕容兄弟之间来回扫射:“君哥——羽哥——!你们倒是说句话呀!我们那位‘亲爱的’、‘伟大的’大哥,今天……有戏吗?” 她拖长了尾音,带着浓浓的绝望,“看看我们吃的都是什么!” 她用手指嫌弃地戳了戳桌上残留的一点灰绿色营养膏体痕迹,“我和丹丹姐的味觉都快退化了!我们想吃烤鸭!想吃那种能让人灵魂颤抖的酥皮!想吃鱼香肉丝!让酸甜辣在舌尖爆炸!想吃宫保鸡丁!感受花生米的香脆和鸡肉的滑嫩!实在不行……火锅!用翻滚的、炽热的红汤拯救我们麻木的味蕾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充满了对“正常食物”的悲愤控诉。
就在她情绪即将到达顶点时——
“放心。”
“吧。”
两个几乎重叠、音色清冷、语调平直得如同电子合成音的声音,同时响起。
慕容君和慕容羽终于抬起头,动作整齐划一,目光平静地投向唐星蝶(以及厨房里那个看似专注洗碗,实则悄悄竖起耳朵的唐星丹背影)。他们精致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开口的话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笃定:
“大哥的车。”
“今年请人优化过。”
“引擎效率,”
“平衡系统,”
“均有显著提升。”
“以他……”
“一贯的驾驶风格……”
“及当前交通模型推算……”
“在考试资格取消前……”
“抵达的概率……”
“很高。”
两人如同精密配合的仪器,一人半句,冷静而条理清晰地完成了分析,最后给出了一个简洁有力的结论。语气平淡无波,却莫名地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客厅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唐星蝶的抱怨卡在了嘴边,瞪大眼睛看着这对仿佛从数据流里走出来的哥哥。厨房里,水流的声音似乎也停滞了一瞬。连一直背对着众人的唐星丹,清洗的动作也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种古怪的、混合着“果然如此”和“这分析也太冷静了吧”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唐星蝶脸上那副孩子气的、信誓旦旦要“黑掉学校”的张扬表情,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瘪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混杂着无奈和早熟的复杂神色。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点着自己光洁的下巴,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声音也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唉……就算能赶上,被教官扣分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踩着点进考场,态度分先扣光光!换我是教官,我也扣!” 她叹了口气,目光越过收拾餐桌的慕容兄弟,投向窗外悬浮车消失的方向,那点担忧终于浮上了水面,“我现在真正担心的……是天哥他能不能考过啊。今年看他确实在模拟舱里泡得人都瘦了一圈,下的是死功夫……可万一,万一就差那么几分……”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到时候就算我们能把笔试成绩改得漂漂亮亮,也补不上实战扣掉的窟窿啊……”
一直沉默地站在厨房水槽边的唐星丹,背对着众人,水流冲刷着她手中的餐具。听到妹妹的话,她清洗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水流声似乎也凝滞了一下。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清冷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现实的平静,打破了唐星蝶最后一点侥幸的幻想:
“实战科目的分数,是教官在考场内,当着所有监控和评判AI的面,实时录入并多重加密的,系统独立运行,物理隔绝。想改?除非你能黑进考官的脑子,或者让时间倒流。” 她关掉水流,拿起一块干燥的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碟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至于笔试……成绩如何,大哥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改一个数字,骗得了系统,骗得了校长,能骗得了他自己吗?能改变他……其实没准备好的事实吗?”
唐星丹转过身,那张总是带着超越年龄沉静的脸上,此刻清晰地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她清澈的目光缓缓扫过客厅里的弟弟妹妹——唐星蝶脸上的兴奋早已消失,只剩下茫然;慕容君和慕容羽这对双胞胎,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冻结了;连她自己,那紧抿的唇线也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修改成绩……” 唐星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改变不了任何本质的东西。它……只是在掩盖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
她的话音落下,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沉重的寂静。刚才因为“能赶上考试”而带来的一丝轻松彻底烟消云散。一个被刻意回避、却始终悬在头顶的问题,终于被赤裸裸地摆在了桌面上:
今年,如果李星河真的通过了毕业考……他就将离开这个家,离开他们,去往更广阔的、也意味着分离的世界——也许是高等学府,也许是军队服役。
李星河猛地一拧(或意念催动)悬浮车的加速指令,那辆米黄色的“古董”如同挣脱束缚的困兽,带着一声沉闷的咆哮,“轰”地一声,笨拙而狂野地冲破了位于第二百零五层高空的家庭车库闸门!
就在车身彻底摆脱幽闭的车库空间,沐浴在外部广阔天光与喧嚣声浪中的瞬间——
一幅宏大、壮丽、仿佛只存在于史诗幻想中的未来都市全景图,如同宇宙巨幕般轰然展开,带着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力,蛮横地、全景式地塞满了他视野的每一个角落!
“卧……槽!”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惊叹,不受控制地从李星河喉咙里挤出。他下意识地攥紧了简陋的方向舵,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瞳孔因为接收到的信息过于庞大而急剧收缩、放大、再收缩。
脚下,是深达数千米、令人目眩神迷的“钢铁深渊”!
从这里俯瞰下去,那些曾经在低层视角下需要仰望的、高达百层的摩天巨构,此刻竟显得如同孩童堆砌的积木玩具,密密麻麻地铺陈在广袤的大地上。它们形态各异,极尽未来建筑美学之能事:有如巨大水晶簇般向上螺旋生长的生态塔楼,表面流淌着液态阳光般的能量脉络;有如沉默巨舰横卧的复合体,顶部停泊着真正的星际穿梭艇;更有覆盖着动态全息幕墙的庞然大物,此刻正模拟着流动的星河瀑布,亿万光点倾泻而下,与下方真实的城市灯火交相辉映。
在这些“积木”之间,是更为令人叹为观止的立体交通奇观!无数条闪烁着不同颜色指示光芒的“光轨”在空中纵横交错,编织成一张覆盖了整个城市天际线的、无比复杂的立体蛛网。在这张巨网之上,难以计数的悬浮载具——从灵巧如飞梭的个人通勤车、涂装各异的公共交通“流线体”、到庞大如移动堡垒的货运平台——正以令人窒息的高速和精准,沿着各自的光轨呼啸穿梭。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遵循着城市中央智能交通核心的调度,汇集成无数条奔腾不息的、由流光与金属构成的洪流,在摩天大楼构成的峡谷间肆意奔腾,发出低沉而连绵不绝的轰鸣,那是钢铁都市强劲有力的脉搏!
头顶,是无限接近苍穹的高度!
模拟自山丘行星恒星的、强度恰到好处的“人造晨光”,毫无遮挡地洒落下来,将整个都市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辉。空气异常澄澈稀薄,带着一丝冰冷的、类似臭氧和电离粒子混合的独特气味。极目远眺,甚至能看到远方天际线处,巨大的环行星轨道电梯如同连接天地的巨柱,其顶端在稀薄的大气层外闪烁着永恒的星光。
李星河的家,这栋二百零五层高的公寓,此刻如同悬浮在这片由人类智慧与力量铸就的钢铁森林顶端的一处小小瞭望台。从这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望去,脚下那繁华、喧嚣、充满无限活力与冰冷秩序的魔幻都市景观,既展现出令人心潮澎湃的宏伟与壮丽,也透露出一种在浩瀚空间与极致技术面前的、近乎令人窒息的渺小感。
他感觉自己仿佛挣脱了重力束缚的神祇(或者说,一个刚刚爬上巨人肩膀的渺小凡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俯瞰”这颗星球上人类文明在两千年后所创造的、堪称神迹的奇观。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搏动,血液在血管中奔涌,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被这超越了他前)所能想象的、属于未来“凡人”的浩瀚造物,深深地震撼了灵魂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