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溶洞的崩塌并未因提摩罗斯与畸变体的湮灭而停止。穹顶的裂痕如同垂死的巨兽最后的抽搐,蔓延、扩大,更多的碎石裹挟着粉尘簌簌落下,敲打着这片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地下空间。沉闷的轰鸣在地层深处隐隐回荡,仿佛大地在痛苦地呻吟。

安托尼和阿列夏跪在路西安身边,手足无措。红发青年躺在冰冷的碎石与污秽的黑泥混合物上,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痛苦的痉挛。他身上的冰蓝战甲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破碎的衣物下触目惊心的伤口——深可见骨的砸伤、撕裂的皮肉、以及被巨大冲击力震断的骨骼。鲜血浸透了他身下的地面,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味。

“路西安!醒醒!别睡!”阿列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徒劳地撕扯着自己的斗篷,试图堵住那些还在渗血的伤口,可布料很快就被染红浸透。

安托尼的手在抖,他摸索着随身携带的、通常用来应付擦伤的小瓶止血药粉,可面对这样惨烈的伤势,这点药粉无异于杯水车薪。“卡尔蒙!卡尔蒙小姐!你在吗?求求你,想想办法!他是你的契约者啊!”他对着空气嘶喊,声音在空旷的溶洞里回荡,显得格外绝望。

没有回应。只有路西安胸前那枚代表同契的冰蓝纹章,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着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光芒。卡尔蒙的气息仿佛也随着路西安生命的流逝而沉寂下去。

“妈的!”阿列夏一拳砸在地上,碎石硌破了她的指节,“那女人呢?那个假面!她刚才还在!路西安是为了她才……”她愤怒地环顾四周,除了弥漫的烟尘和不断掉落的碎石,哪里还有阿尔皮丝银色的身影?只有她最后那句冰冷的“吵死了”和那干脆利落到令人心寒的杀戮,还残留在空气里。

“现在说这些没用!”安托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佣兵的生存本能压倒了恐惧,“这里要塌了!我们必须带他出去!”他看向阿列夏,“你背他!我掩护!快!”

阿列夏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小心翼翼地避开路西安最严重的伤口,试图将他背起。路西安的身体软绵绵的,毫无反应,每一次挪动都让阿列夏心头一紧,生怕加剧他的伤势。

就在阿列夏勉强将路西安背到背上时——

嗡!

路西安胸前那枚微弱的冰蓝纹章,猛地爆发出一次强烈的、不稳定的闪光!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息瞬间扩散开来,并非攻击,却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绝望的悸动!

“卡尔蒙?”安托尼惊疑不定。

*路西安——!*

一个凄厉到极点的女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安托尼和阿列夏的脑海中炸响!那是卡尔蒙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撕心裂肺的痛苦!仿佛她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拖入深渊!

随着这声灵魂尖啸,纹章的光芒骤然熄灭,彻底归于死寂。

“卡尔蒙!”阿列夏失声惊呼,感觉背上的路西安身体似乎又沉了一分,那微弱的呼吸几乎要断绝。

“走!快走!”安托尼脸色煞白,心中的不祥预感达到了顶点。他顾不上思考卡尔蒙的变故,抽出腰间的短剑,警惕地注视着不断有碎石落下的穹顶,为阿列夏开道。“往矿道出口方向!”

阿列夏背着路西安,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路西安的重量,伤口的疼痛,以及心中巨大的恐慌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安托尼在前方挥舞短剑,格开或击碎较大的落石,动作带着佣兵特有的狠厉,但眼神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慌乱。

崩塌在加剧。巨大的岩块如同死神的铡刀,不断从头顶坠落,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激起更大的烟尘。矿道在呻吟,支撑的木梁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他们仿佛行走在一条通往地狱的、随时会彻底闭合的裂缝中。

“坚持住…路西安…卡尔蒙…”阿列夏低声呢喃,汗水混合着粉尘从额头流下,刺痛了眼睛。背上的青年依旧无声无息,只有颈侧皮肤传来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温热,证明他还活着。

***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冰冷。

路西安感觉自己在下沉,坠入一片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尽头的虚无之海。身体的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灵魂被剥离、被冻结的麻木。意识像破碎的冰晶,在无边的死寂中飘散。

没有卡尔蒙熟悉的精神链接,没有同契带来的力量流动。只有一片空茫的、令人窒息的孤独。

这就是死亡吗?

一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荡开微弱的涟漪。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边缘——

一点微光,在绝对的黑暗中亮起。

不是冰蓝,不是赤红,而是一种纯净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翠绿光芒。它如同一颗种子,在虚无中生根、发芽,迅速生长、蔓延。光芒所及之处,冰冷的虚无被驱散,一片生机勃勃的森林幻景在他“眼前”铺展开来。参天的古木,缠绕的藤蔓,散发着荧光的奇异花草,还有林中潺潺的溪流。

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林间空地上,背对着他。

那身影高大挺拔,穿着样式古朴的银灰色甲胄,腰间悬挂着一柄宽刃长剑。冰蓝色的长发如同凝固的瀑布,垂落至腰际。仅仅是背影,就散发出一种沉静如渊海、又锐利如极地寒冰的气息。

路西安的“心”猛地一颤。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猛烈地撞击着他即将消散的意识。

他认识这个背影!在养母克雷尔珍藏的、已经泛黄的画像里!在银叶村老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里!

“父……亲?”一个破碎的、不敢置信的意念,在虚无中艰难地凝聚。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

伊安·洛林。传说中的冰海剑师。路西安从未谋面的父亲。

他的面容清晰而深刻,如同被北风雕琢过的岩石,线条冷硬,眼神却深邃如同倒映着星空的寒潭。那眼神中,没有想象中英雄的豪迈,也没有父亲的慈祥,只有一种沉淀了太多责任与牺牲的、沉重的平静。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向森林的另一侧。

路西安的意识不由自主地顺着父亲所指的方向“望”去。

景象瞬间切换。

翠绿的森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赤红火海!大地在燃烧,天空被浓烟染成污浊的暗红。刺鼻的硫磺味和绝望的哭嚎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屏障。

火海的中心,矗立着一个身影。

红发如同燃烧的烈焰,在灼热的气流中狂乱飞舞。她身上披着残破的、仿佛由流动岩浆织就的斗篷,裸露的手臂上缠绕着暗红色的魔纹,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狂暴魔力波动。她的面容美丽而桀骜,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直视着前方——那里,一个由纯粹黑暗能量构成的、顶天立地的巨人轮廓正在火海中显现,散发着令整个世界颤抖的邪恶气息。

“蕾雅……”路西安的意识剧烈波动。红魔女,他的母亲!那个在克雷尔口中总是带着点无奈笑意提起的、强大又任性的挚友!

母亲蕾雅的身影在咆哮的火海中显得无比渺小,却又无比坚定。她双手高高举起,狂暴的赤红魔力在她掌心凝聚成一个剧烈旋转、仿佛要吞噬一切光线的暗红色漩涡!周围的火焰如同朝拜君王般向她汇聚,融入那漩涡之中。她口中似乎在吟唱着古老而晦涩的咒文,每一个音节都引动着大地的轰鸣!

而在她身后,在火海与浓烟的边缘,路西安看到了更多模糊而熟悉的身影!手持战锤、怒吼着冲锋的克雷尔!还有……年轻的伊安!他手中的冰蓝长剑挥洒出冻结空间的寒流,为蕾雅那毁灭性的魔法开辟道路,冻结着巨人黑暗能量延伸出的触须!他们彼此背靠背,在炼狱般的战场上,为了某个遥不可及的目标,并肩死战!

那不是个人的勇武,而是信念的共鸣!是守护身后之物、不惜燃尽自身的决绝!

画面如同破碎的琉璃般炸开!

冰与火的幻象瞬间消失,路西安的意识再次被抛回那片冰冷的虚无。但这一次,虚无中回荡着父亲最后留下的、如同冰原寒风般冷冽又清晰的意念:

*逃避,换不来你想要的安宁。*

*力量,只有在想要守护什么时,才有意义。*

*看清你的心!*

父亲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路西安濒临溃散的意识核心上!

“呃啊——!”

现实中,趴在阿列夏背上的路西安,猛地抽搐了一下!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瞳孔深处却不再是迷茫和逃避,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一种被强行唤醒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暴烈意志!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嘶哑的喘息。

“路西安!你醒了?!”阿列夏又惊又喜,几乎要哭出来。

安托尼也猛地回头:“坚持住!小子!出口就在前面了!看到光了!”

前方矿道的转角,确实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天光!那是通往地面的希望!

然而,路西安此刻根本听不清他们的话。父亲的话语和母亲在火海中的身影,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刻在他的灵魂里!赫伦村毁灭时那冲天的火光、村民的哭喊、卡尔蒙的悲鸣……所有的画面混杂着冰与火的幻象,如同失控的洪流在他脑海中疯狂冲撞!

“啊啊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最终爆发的痛苦嘶吼从路西安喉咙深处冲出!那不是因为身体的伤痛,而是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逃避的懦弱与血脉中英雄的烙印在激烈交战!守护的意志与对战斗的恐惧在疯狂撕扯!

随着这声嘶吼,一股狂暴至极、完全不受控制的力量,猛地从他残破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轰!

冰蓝色的寒气与赤红色的火焰,如同两条被激怒的狂龙,瞬间缠绕着路西安的身体喷薄而出!极寒与酷热两种极端的力量失去了卡尔蒙的调和与约束,在他体表疯狂冲突、爆炸!

“啊!”阿列夏首当其冲,惨叫一声,被这股失控的能量狠狠炸飞出去!她背上的路西安也滚落在地。

安托尼也被狂暴的气浪掀了个趔趄,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倒在地上的路西安,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冰霜在他身下的地面急速蔓延,冻结碎石和污血,发出“咔咔”的脆响;而赤红的火焰则在他体表升腾、舔舐,灼烧着他的衣物和伤口,发出“滋滋”的声音!冰与火在他身上交织、对抗,形成一幅诡异而恐怖的画面!他的皮肤在冰封与灼烧间交替,伤口在极速冻结后又瞬间碳化!

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冰蓝的瞳孔深处,仿佛有赤红的岩浆在翻滚、沸腾!疯狂、痛苦、还有一丝源自古老血脉的、被强行唤醒的暴戾!

“力量……守护……”他口中发出无意识的、破碎的呓语,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冰屑与火星的喷溅。

“路西安!停下!你会死的!”阿列夏挣扎着想爬起来靠近,却被那狂暴的冰火能量场逼得连连后退。

安托尼脸色惨白,手弩对准了路西安,却又颤抖着无法扣下扳机。这不是敌人!这是失控的同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路西安胸前,那枚彻底熄灭的冰蓝纹章,突然再次亮起!这一次,光芒不再是同契的冰蓝,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能穿透一切灵魂阴霾的银白光辉!

一个纤细、模糊、由纯粹银色光芒构成的少女虚影,艰难地在路西安狂暴的冰火能量场中浮现出来。她紧闭着双眼,脸上带着巨大的痛苦,身体在冰火能量的撕扯下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消散。

是卡尔蒙!她并未消失,只是被路西安濒死和灵魂剧变的状态冲击得几乎溃散!此刻,她燃烧着自己最后的本源,强行凝聚出这缕虚影!

“路…西…安……”卡尔蒙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地传递过去,微弱却带着破灭之歌特有的、抚慰灵魂的力量,试图穿透那层狂暴的混乱。

“醒…来…控…制…它……”她的虚影伸出光芒构成的手,颤抖着,艰难地想要触碰路西安被冰火覆盖的额头。

*守护…不是毁灭…自己…*

卡尔蒙的意念,如同一点纯净的冰水滴入滚烫的油锅。

路西安体内疯狂冲突的冰火之力猛地一滞!

他眼中翻滚的岩浆似乎凝固了一瞬,冰蓝的底色短暂地压过了赤红。父亲伊安沉静如冰海的眼神,母亲蕾雅在火海中燃烧的、守护的决绝,与眼前卡尔蒙这缕随时会消散的、带着巨大痛苦却依旧试图唤醒他的银白虚影,瞬间重叠!

“卡…尔…蒙……”路西安嘶哑地念出这个名字。

守护!

这个念头,如同劈开混沌的闪电,瞬间贯穿了他混乱的意识!

不是为了战斗而战斗!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是为了守护身后那些不愿再失去的东西!是为了不让赫伦村的惨剧重演!是为了眼前这个虚弱到极点、却依旧没有放弃他的精灵!

“呃啊啊——!!给我……停下!!!”

路西安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这一次,咆哮中不再仅仅是痛苦和混乱,更带着一种强行掌控的、不容置疑的意志!

他残破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气力,双手狠狠插入身下被冰封又被火焰融化的泥泞地面!十指抠进冰冷的碎石和滚烫的灰烬之中!

狂暴外溢的冰火之力,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攥住,猛地向内收缩!冰蓝与赤红的光芒不再无序地爆炸冲突,而是如同两道被驯服的激流,开始沿着他残破的经络艰难地、痛苦地回流!

剧痛!比之前任何伤痛都要强烈百倍的剧痛!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都在被冰刀切割、被火焰煅烧!路西安的身体弓起,如同濒死的虾米,全身的肌肉都在剧烈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

但他没有停下!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卡尔蒙那缕越来越黯淡的银白虚影,瞳孔深处,疯狂在退潮,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自毁的坚定在燃烧!

冰火之力被强行压回体内!体表的冰霜和火焰迅速消退,露出下面更加惨不忍睹、新伤叠旧伤的躯体。他胸前那枚纹章,银白的光芒随着卡尔蒙虚影的消失也渐渐暗淡下去,最终恢复成最初那微弱却稳定的冰蓝色。

“噗!”路西安喷出一口带着冰碴和火星的污血,身体彻底脱力,重重地砸回地面,再次陷入昏迷。但这一次,他的呼吸虽然微弱,却不再那么紊乱,眉宇间紧锁的痛苦中,似乎多了一丝历经劫难后的平静。

崩塌的矿道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碎石落下的声音和路西安微弱的呼吸声。

阿列夏和安托尼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如同经历了一场噩梦。刚才那狂暴失控的力量和路西安最后那声充满决绝的咆哮,深深震撼了他们。

“他…他控制住了?”安托尼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

阿列夏没有回答,她挣扎着爬到路西安身边,颤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胸前那枚重新亮起的、带着微弱温热的冰蓝纹章,泪水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还活着…卡尔蒙…也还在…”她哽咽着,用力抹了一把脸,“快!带他出去!这里撑不住了!”

两人再次合力,这一次,阿列夏背起路西安时,感觉他的身体虽然依旧沉重,却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死寂。安托尼咬紧牙关,挥舞着短剑,劈开前方不断掉落的碎石和断裂的木梁,朝着那越来越近的出口天光,奋力冲去!

当刺目的、久违的天光终于毫无遮挡地照射在脸上时,安托尼和阿列夏都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恍惚感。他们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彻底坍塌的矿道入口,狼狈地摔倒在赫伦村废墟边缘一片相对平坦的焦土上。

阳光有些刺眼。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焦糊的味道,远处是赫伦村残破的断壁残垣,无声诉说着不久前的惨剧。

阿列夏小心翼翼地将路西安放平,让他躺在干燥的地面上。安托尼则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

“我们…出来了?”安托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还有些不敢置信。

“嗯…”阿列夏疲惫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昏迷的路西安脸上。那张年轻的脸庞沾满了血污和尘土,眉头紧锁,似乎即使在昏迷中,也在对抗着什么。但她清晰地记得,那双冰蓝色眼眸最后爆发出的、近乎燃烧的坚定光芒。

那不再是迷茫逃避的男孩的眼神。

那是一个找到了战斗理由的战士的眼神。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安托尼警觉地抓起手弩,阿列夏也握紧了腰间的短刀。

烟尘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出来。是吉尔伯特!那个在赫伦村毁灭时,唯一表现出愤怒和行动的村民。他此刻满脸焦急和烟灰,手里还拎着一把沾着黑泥的草叉。

“是你们!”吉尔伯特看到躺在地上的路西安和阿列夏、安托尼,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巨大的惊喜和一丝担忧,“你们还活着!路西安他怎么了?”

“受了重伤,不过还活着。”阿列夏简短地回答,警惕并未完全放下,“其他人呢?村里……”

吉尔伯特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痛苦地摇了摇头。“没了…都没了…那些怪物…还有那场爆炸…”他看向路西安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疑惑,也有一丝敬畏。“我看到矿洞那边有巨大的光柱和爆炸…是你们……”

“说来话长。”安托尼打断他,挣扎着坐起来,“有水吗?还有干净的布?得先处理他的伤!”

“有!跟我来!”吉尔伯特立刻道,“我在村外废墟后面发现了一个地窖,还算完整,里面有些水和干净的布!还有几个…几个侥幸躲过第一波袭击的孩子……”他声音低沉下去。

“孩子?”阿列夏和安托尼都是一惊。

“嗯,藏在地窖里,吓坏了。”吉尔伯特点头,目光再次落到路西安身上,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抖,“快,先救人要紧!”

安托尼和阿列夏合力抬起路西安,跟着吉尔伯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废墟深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焦黑的土地上。安托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那个装酬金的小袋子,发现它居然还在,只是瘪了不少。

“啧,这趟真是亏大了……”他习惯性地抱怨出声,但看着担架上昏迷的路西安,抱怨的声音却低了下去,最终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荒野的孤狼,似乎暂时找到了一个不那么孤独的歇脚之地。只是这歇脚之地,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毁灭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