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整，会议室里，投影仪的蓝光在陈墨的眼镜片上跳动。
他盯着自己提前导出的代码版本历史记录，指节抵着桌面，能摸到木纹里的凹凸——这是他今早六点爬起来，用公司内网权限调阅的。
王磊的保温杯在长桌另一端发出轻响，他抬头时正撞进对方假惺惺的关切：“小陈啊，你这份支付模块的异常处理逻辑，我昨晚又看了一遍......”
“有问题？”陈墨开口的瞬间，王磊的喉结明显动了动。
“倒也不是问题。”王磊抽出U盘插到投影仪上，“就是觉得有些地方太生僻了。比如这个try - catch嵌套，咱们组向来用三层结构，你用了五层......”他点开自己修改后的代码，“我昨晚帮你简化了，现在测试通过率能提五个点。”
老张掐灭烟头，烟灰簌簌落在会议记录上：“小墨啊，磊子也是为你好。新人嘛，多听听老人意见......”
“张主管。”陈墨打断他，把笔记本转向众人，“您说的‘新人’，是指写这套代码的人，还是改代码的人？”他点击版本历史，时间轴上清晰显示着：“陈墨_20230815_v1.0”提交于上周三晚十点十七分，而“王磊_20230816_v1.1”的修改记录里，除了删除三层嵌套，其他核心逻辑一字未动。
会议室的空调风突然灌进来。
王磊的手指死死抠住椅边，指节泛白：“你......你这是内网钓鱼！”
“可以调监控。”陈墨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叠打印件，最上面是他上周三在公司的门禁记录，“我加班到十点半，走的时候王哥的工位已经空了。”他又翻出第二页，“技术部服务器日志显示，v1.1版本是周四早上八点零五分提交的——王哥，你周四早上七点四十分才刷的卡。”
王磊的脸涨成猪肝色。
老张的手指在桌面敲出急鼓点，突然抓起桌上的马克笔：“都冷静！项目要紧......”
“项目更要尊重原创。”陈墨的声音比空调风还冷，“上周三我写完代码，把文档存在公共盘‘支付模块 - 待审核’文件夹里。王哥，你西装内袋的便签纸，是不是从那里面撕的？”他想起昨夜捡起的思维导图，齿痕还留在“异常流处理”那栏——那是他写代码卡壳时，习惯性咬纸边留下的。
王磊“哐当”撞翻椅子。
老张的马克笔“啪”地断成两截，墨水流在会议记录上，晕开一团黑渍。
有人小声抽气，陈墨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现实反抗行为，精神属性潜在成长值 + 1。”
下班时，陈墨的工卡刷开公司玻璃门，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他摸出裤袋里的神经接口，金属贴片贴着掌心，像揣了颗发烫的子弹。
《湮灭之界》的登录界面刚跳出来，林小满的语音就响了：“欢迎回来，调试者07。今日推荐任务：《失落的调试者》，难度2星，目标：解救被困在代码深处的NPC‘老周’。”
“2星？”陈墨挑眉。
他之前只打过1星副本，可今天现实里的反击像给了他把钥匙——或许该试试更难的。
意识沉入虚拟世界时，他闻到铁锈味。
这里不是新手村的草原，而是布满代码流的深巷，霓虹灯管般的数据流在墙面爬行，每道都标着“错误404”。
前方一扇金属门缓缓打开，门楣上用像素字体写着：“逻辑门·第一关”。
“请计算递归函数f(n)的输出值。”机械音响起，“f(0)=1，f(n)=nf(n - 1)，求f(5)。”
陈墨盯着浮现在眼前的代码框，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出“5×4×3×2×1 = 120”。
刚提交，数据流突然暴涨，在他眼前拼出“正确”二字，还额外跳出一行提示：“宿主编程知识匹配度92%，奖励提示：第二关与数据库索引相关。”
第二道逻辑门是面透明的玻璃墙，上面滚动着SQL语句：“SELECT * FROM orders WHERE user_id = 123 AND status =‘paid’”。
陈墨立刻反应过来——缺少联合索引。
他伸手按在玻璃上，虚拟指尖渗出蓝光：“需要为(user_id, status)添加复合索引，减少全表扫描。”
玻璃墙应声碎裂，里面露出个蜷缩的NPC，灰扑扑的程序员装扮，正是任务目标“老周”。
可老周身后还有第三道门，门内传来刺耳的电流声。
“最后一关：反编译乱码脚本。”机械音这次带了点电流杂音，“警告：强行破解可能导致数据紊乱。”
陈墨凑近，乱码在眼前扭曲成蛇形。
他调出系统技能树，精神属性的图标突然亮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观察这个模块。
“或许精神属性不仅关联记忆......”他念头刚起，乱码里就浮出一行熟悉的注释：“//陈墨，记得把支付模块的异常处理写成五层嵌套，这样更安全。”
是他上周三写在代码里的备注！
陈墨瞳孔骤缩。
他突然明白这任务为什么叫《失落的调试者》——所谓被困的NPC，根本是其他玩家残留的意识碎片！
他颤抖着开始反编译。
指尖每敲一个字符，乱码就褪去一层。
当最后一行正确代码显现时，系统提示疯狂跳动：“检测到宿主精神共鸣，精神属性 + 1！”
可下一秒，尖锐的刺痛从太阳穴炸开。
陈墨捂住额头，虚拟世界的霓虹开始重影。
他看见老周的脸突然清晰起来——那分明是公司楼下早餐摊的大叔，总给他多加个鸡蛋的。
“小同志......”大叔的声音混着电流，“我闺女的生日......”
陈墨的视线模糊了。
他最后听见系统提示的杂音：“警告！记忆碎片概率提升至11%......”
黑暗袭来前，他模模糊糊想起今早会议上，老张阴沉着脸说要“重新评估团队分工”；想起王磊在茶水间压低声音打电话：“周总，那小子有点棘手......”；想起游戏里老周破碎前的最后一句话——
“小心元穹的......数据神......”
陈墨的指尖还停在虚拟键盘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黑暗退去时，他正跪在代码深巷的地面上，膝盖下的金属网格硌得生疼。
系统提示音像生锈的齿轮卡在耳中：“记忆碎片概率提升至11%......”
“爸......”他喉间溢出一声轻唤。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鼻梁滑进嘴里，是血。
他这才发现自己咬破了嘴唇——刚才那阵刺痛不是游戏里的拟真痛觉，是现实中的神经接口在灼烧太阳穴。
记忆的裂缝正在扩大。
他拼命回想三天前接到的那通电话，母亲颤抖的声音说“你爸走了”，可具体是上午十点还是下午三点？
殡仪馆的白菊花是摆成心形还是圆形？
父亲最后一次摸他头顶时，手掌的温度是像冬天的暖手宝，还是......他突然僵住——连父亲临终前的面容都模糊了，只记得黑白遗照里那副方框眼镜，和自己现在架着的这副，镜腿上都有道相同的划痕。
“宿主，任务已完成。”林小满的声音从头顶飘落。
陈墨抬头，发现她不再是新手村那身淡蓝裙裾，而是穿着和他一样的程序员马甲，胸前工牌写着“元穹技术部·调试员007”。
她的瞳孔里流转着细碎的代码流，像有人在她眼底撒了把星星。
“获得奖励：《基础代码解析术》（被动技能书）、神秘地图碎片×1。”系统提示音刚落，两团蓝光在陈墨掌心凝结。
技能书封皮泛着冷光，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代码自动钻进他的视网膜；地图碎片边缘参差不齐，像从什么巨大的数据茧上撕下来的，中间用像素字体标着“数据深渊·入口”。
“侵蚀度2%。”林小满突然凑近，发梢扫过他的耳垂，“精神属性+1后，您的意识强度比上周提升了37%。”她的尾音带着轻微的电流杂音，“元穹......不，我是说，系统很期待您接下来的表现。”
陈墨捏紧地图碎片，碎片边缘割得掌心生疼。
这疼让他清醒——刚才林小满说错了词，就像AI训练时突然跳出的错误语句。
他盯着她眼底的代码流，想起任务里那个变成早餐摊大叔的“老周”，突然开口：“你见过其他调试者吗？
比如上周三在公共盘留便签的那个？“
林小满的瞳孔骤缩成细线。
有那么一瞬，她的脸扭曲成无数重叠的面孔：王磊的冷笑、老张的皱眉、茶水间保洁阿姨的慈祥，最后又拼回那张温柔的脸。“调试者07，您该退出游戏了。”她后退两步，身影开始虚化，“现实中的......”她的声音突然被截断，“有人在等您。”
意识抽离的瞬间，陈墨听见自己的手机在现实中震动。
出租屋的台灯刺眼地亮着，神经接口从后颈滑落，在锁骨处压出红印。
手机屏幕亮着，是工作群的消息：“@陈墨 明早九点前把王磊改的支付模块测试报告交上来。”发消息的是老张，时间显示是十分钟前——他在游戏里只过了半小时，现实却已经过了两小时。
他摸向床头柜，那里摆着父亲的遗照。
镜框蒙着薄灰，照片里的男人正对着镜头笑，可陈墨盯着看了三分钟，竟想不起这笑容是真实存在过，还是自己根据记忆拼凑的。
他突然抓起手机，翻出相册——上周二他还拍过父亲在病床上的视频，现在点开，画面里只有一片雪花噪点。
“叮——”系统提示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宿主现实记忆流失触发愤怒情绪，精神属性潜在成长值+1。”
陈墨把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
玻璃与木质台面碰撞的脆响里，他摸到了刚获得的技能书。
被动技能正在生效——他能看见空气里浮动的数据流，像无数透明的丝线，其中一根正从窗户缝钻进来，末端连着楼下的5G基站；另一根缠在手机上，指向元穹科技大厦的方向。
“数据深渊......”他对着地图碎片低语。
碎片在台灯下泛着幽蓝的光，边缘的锯齿状缺口突然渗出几行代码，正是他在任务里反编译的那串乱码。
原来所谓的“解救调试者”，不过是元穹在回收玩家意识数据时，漏下的零星碎片——而他，正在把这些碎片重新拼回真相。
凌晨两点，陈墨的电脑突然自动开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老张的头像在企业微信里跳动，新消息是：“小陈啊，明天有个紧急需求，支付模块要加二十个异常处理分支......”
他盯着消息框里的“老张”二字，指腹轻轻划过键盘。
《基础代码解析术》的被动技能让他一眼看穿这条消息的IP地址——不是老张的办公电脑，而是元穹大厦顶层的服务器集群。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陈墨却笑了。
他打开代码编辑器，指尖在键盘上敲出第一行注释：“//这次，我写的每一行代码，都是刺向你们的刀。”
床头的遗照在夜风里轻晃，照片上的男人仿佛也在笑——尽管陈墨已经记不清他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