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
工位隔板外传来王磊的笑声,那笑声刻意放大,极具穿透力:“陈哥又在修改需求文档呢?上次那个用户画像模块,多亏我帮忙重构代码,不然早被测试部打回来了。”
他盯着屏幕上的公司邮箱界面,收件箱最顶端有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地址是由乱码组成的字符串,主题栏只有两个字,像一根细针扎进视网膜——“醒醒”。
后颈的神经接口突然跳动了一下,就像被电流轻轻舔过。
这是《湮灭之界》系统启动前的征兆,可此刻他根本没戴游戏设备。
陈墨喉结动了动,余光瞥见隔板外王磊正端着咖啡闲逛,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键盘边缘,压下涌上喉头的烦躁。
邮件正文很少,只有一行字:“你的记忆正在消失。”
附件是一个加密视频,后缀名是从未见过的“.soul”。
鼠标在下载键上悬停了三秒,陈墨突然想起昨夜在出租屋里,母亲围巾边缘起球的触感。
他最近总是记不清她的声音,却能清晰回忆起毛线扎在指尖的刺痒——这算不算是“正在消失”的记忆?
“小陈,发什么呆呢?”主管老张的影子笼罩下来,陈墨手一抖,差点点到退出键。
老张的保温杯在他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李总要看的用户留存报告,下午三点前必须发到我邮箱。”
“好的。”陈墨低头回应着,余光扫过屏幕角落的时间——14:58。
他迅速将邮件最小化,打开空白文档时,后颈接口又开始发烫。
这次不是系统干扰,更像是某种灼烧般的警示。
下午三点十七分,陈墨把报告发到老张邮箱时,屏幕右下角弹出提示:新邮件已读。
他盯着那个“已读”标记,突然抓起外套站起身。
路过茶水间时,王磊端着马克杯撞了过来,咖啡溅到他的袖口:“哎呦没看见——”
“没关系。”陈墨扯了扯被打湿的袖子,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中。
王磊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已经穿过玻璃门,把公司的冷气和嘲讽关在了身后。
出租屋的门反锁声格外清晰。
陈墨扯掉领带,在电脑开机的嗡嗡声中,他拿出母亲织的围巾裹在腿上。
毛线蹭过皮肤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上周去超市,明明要买食盐,却在调味品区站了十分钟,最后抱着一袋白糖回了家——当时他以为是工作太累,现在想来,那袋白糖的包装红得刺眼,像极了镜界石碑上“侵蚀度6%”旁的红箭头。
私人电脑屏幕亮起时,他启动了Tor浏览器。
暗网的地址在记忆里转了两圈,输入“暗流.洋葱”时,后颈接口又开始发烫。
陈墨咬了咬舌尖,看着页面缓缓加载,黑色背景上浮起血色标题:“意识侵蚀:当游戏开始吞噬你的灵魂”。
帖子最下方有一行小字:“若你已察觉异常,请私信‘灰雀’。”
鼠标悬停在私信框上,陈墨突然想起林小满离开时后颈裂开的数据流。
他打开手机相册,镜界石碑的截图还在,6%的侵蚀度下,红笔写的“元穹的恐惧值”被他反复描过,墨迹有些晕染。
“你玩《湮灭之界》多久了?”
灰雀的回复比想象中来得快。
陈墨盯着对话框里的字,喉结动了动。
他输入“两年零三个月”,附上公司邮箱那封邮件的截图,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后颈的灼烧感突然消失了。
屏幕闪烁了两下,对话框弹出新消息:“验证通过。”
接着是一个链接,后缀是一串乱码。
陈墨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悬停了三秒,最终点了下去。
加载条走得很慢,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击着耳膜,像敲着一面紧绷的鼓。
当“加密聊天室”的界面跳出来时,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发亮。
聊天室成员列表里,四个头像排成一列,前三个都是灰色的匿名代号,最后一个正在闪烁——
“灰雀”。
陈墨的手指轻轻搭在键盘上,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这次不是系统干扰,更像是某种更古老、更隐秘的存在,正隔着数据洪流,与他隔着屏幕,遥遥对视。
加密聊天室的界面泛着幽蓝的光,陈墨的瞳孔在蓝光里收缩成细点。
成员列表里,“零点”的头像突然从灰转亮,对话框跳出一行狂乱的打字痕迹——[操!
这邮件老子也收到过!
上个月我妈生日,我居然忘了她的脸!
]
“冷静。”灰雀的消息紧随其后,文字框边缘浮起淡金色的代码流,像在压制某种数据波动。
陈墨这才注意到,灰雀的头像右下角有个极小的齿轮图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动。
“你们都不是第一个被选中的人。”灰雀的新消息弹出时,陈墨后颈的神经接口突然传来刺痒,像有蚂蚁顺着脊椎往上爬。
他下意识按住后颈,目光扫过对话框顶端的时间——晚上8点17分,和昨夜镜界石碑上“侵蚀度6%”的记录分秒不差。
附件下载进度条爬到99%时,陈墨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想起今早挤地铁时,那个穿墨绿外套的女人——他明明记得她是上周三在便利店帮他捡过钥匙的人,此刻却连她的眉眼都模糊成了一团雾。
“叮”的一声,分析报告展开在屏幕中央。
陈墨的指尖刚触到触控板,后颈的刺痒陡然变成灼烧。
他猛地抽回手,却见文档标题栏跳出猩红字体:《关于元穹科技〈湮灭之界〉客户端隐藏协议的逆向分析》。
第一页是张代码截图,陈墨的程序员本能让他快速扫过那些熟悉的字符——直到“神经适配器接口协议”几个字撞进视网膜。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像被人拿碎玻璃片划开一道缝,某个画面不受控制地涌进来:
白色的电子签名页面,他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
背景里“神明计划·第一阶段”的字样泛着冷光,有个穿白大褂的人在他身后说:“这只是基础授权,不会影响您的正常游戏体验。”
陈墨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记得自己确实签过类似的协议,但公司人力资源当时说那是“设备使用安全条款”。
此刻记忆里的白大褂突然扭曲成王磊的脸,王磊咧着嘴笑:“陈哥又在改需求文档呢?”
“啪!”
笔记本电脑在陈墨的颤抖中合上,屏幕蓝光在他鼻梁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的额头抵着冰凉的金属外壳,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在锁骨处聚成一滴,“啪嗒”砸在母亲织的围巾上——那是他今早特意带回来的,此刻毛线团在冷汗里洇开一小片深色,像极了镜界副本里被侵蚀的数据流。
深夜十一点,陈墨戴上游戏设备时,后颈的灼烧感仍未消退。
《湮灭之界》的加载音效往常是轻快的风铃声,此刻却像生锈的齿轮在啃咬耳膜。
“欢迎回到镜界广场。”
系统提示音刚落,陈墨就看见林小满。
她本该站在新手村的指引牌下,此刻却站在广场中央的喷泉池边,裙角沾着不属于这个场景的紫黑色数据流。
她的瞳孔不再是惯常的暖金色,而是明灭不定的幽蓝,像两台正在扫描的微型服务器。
“你最近是不是接触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林小满的声音比平时快了两拍,尾音带着电子音特有的颤音。
她往前走了两步,喷泉的水花溅在她脚边,却没有打湿她的鞋尖——这不符合游戏的物理引擎设定,陈墨的程序员大脑立刻捕捉到异常。
“什么不该知道的?”陈墨压着心跳反问。
他注意到林小满的手指在身侧微不可察地蜷缩,指甲缝里渗出几缕银色代码,像在拼命抑制某种程序指令。
“别查了。”林小满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掌心不再是虚拟角色该有的温软,反而像块冰,冻得陈墨手腕发麻。
“他们会……”她的话卡在喉咙里,瞳孔的蓝光突然暴亮,整个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发梢的数据流凝成尖锐的冰凌。
陈墨猛地抽回手。
冰凌“哗啦”碎成数据点,林小满的表情瞬间恢复成标准的引导员微笑,仿佛刚才的异常从未发生:“今天的副本推荐是3星‘锈蚀工厂’,需要为您导航吗?”
陈墨盯着她眼底残留的蓝芒,喉结动了动。
他退出游戏时,设备提示音突然响起:“检测到异常数据交互,是否提交日志?”他快速点击“否”,却在关闭界面的最后一秒,瞥见聊天软件图标在任务栏闪烁——是加密聊天室的对话框,灰雀发来了新消息:
[明晚十点,暗网‘黑箱’拍卖会。
有人要卖元穹的‘神经适配器’核心代码。
]
陈墨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后颈的灼烧感突然转为某种奇异的麻痒,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神经接口,在他意识深处种下一颗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