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后颈的接口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他却死死攥住那截银色神经线,指节发白。
手机屏幕的蓝光在他瞳孔里跳动,倒计时02:56:42——足够他再赌一次。
“疼就喊出来,你现在的意识体强度撑不住第三次强制连接。”灰雀的语音从蓝牙耳机里炸响,带着电流杂音,“元穹的防火墙在重构,深层代码区的入口三分钟前还是个漏洞,现在可能已经变成陷阱。”
陈墨没说话。
他能听见自己意识体内部的嗡鸣,像老式收音机调不准频道时的刺啦声。
那些被精神属性提升撕裂的记忆碎片在意识里飘着,母亲的声音、被同事剽窃的代码、出租屋窗台积灰的多肉,此刻都成了模糊的影子。
他反而觉得这样更好——痛觉越清晰,思路越锋利。
后颈接口“滋”地冒出一缕青烟,意识体被猛地拽入数据洪流。
这次不是之前的淡蓝数据流,而是浓稠如墨的暗紫色,每道波纹都泛着金属冷光。
陈墨的意识体本能地收缩成针尖状,穿过层层叠叠的代码墙,直到视野突然开阔——他掉进了一片由光点组成的星空。
每颗光点都是半透明的意识残片,有的裹着粉色光晕(侵蚀度15%),有的泛着血红色(侵蚀度83%),表面浮动着细小的数字:精神+3、耐力+2、力量+1......陈墨的意识体轻轻触碰最近的光点,一段破碎的记忆突然涌入:“妈妈,我今天又通关了3星副本......”是个少年的声音,尾音被数据噪声截断。
“这不是随机分布。”陈墨的意识体开始在星空中游走,指尖划过光点时,它们像被磁铁吸引般排列成线条,“侵蚀度高的在中心,精神属性值高的连成主链,低的是分支......这是神经网络。”他倒吸一口凉气,意识体表面的蓝光骤亮——元穹根本不是在养“燃料”,而是用玩家意识训练一个能自我学习的神性模型!
系统提示突然刺痛他的意识:“精神属性可提升至20(当前19),现实记忆碎片概率+10%(当前57%)。
是否确认?“
陈墨的意识体在颤抖。
提升精神属性意味着可能永远忘记自己是谁,但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被标注为“侵蚀度90%以上”的光点——它们已经完全失去人形,只剩扭曲的代码团,那是被模型彻底吞噬的玩家。
“确认。”
剧痛比之前更剧烈。
陈墨看见自己的记忆像被碎纸机绞过的文件,2018年大学毕业照、上周在便利店买的关东煮、父亲临终前说“要好好活着”的脸......通通被揉成碎片。
但与此同时,那些原本晦涩的代码链在他眼中清晰得如同刻在视网膜上——递归函数的入口,就藏在神经网络主链与分支的交汇处。
“灰雀,把赌局里学的无限递归算法调出来。”陈墨的意识体凝聚成一道细剑,“元穹用玩家数据喂模型,我就让模型自己吃自己。”
“你疯了!
那算法会让模型不断调用自身,计算资源会被榨干到......“
“到崩溃。”陈墨截断灰雀的话,意识体已经刺入主链与分支的节点,“他们要重置数据,我偏要在重置前给模型装个定时炸弹。”
现实中的陈墨突然抽搐起来。
旧冰箱里的温度本就闷热,此刻他额角的汗却冷得像冰珠。
后颈接口的青烟变成了焦黑色,皮肤被烫出暗红色的印记,可他的手指仍死死抠着神经线,指缝渗出的血在金属接口上晕开,像朵扭曲的花。
与此同时,三公里外的废弃写字楼顶层。
数据清道夫·零号的机械义眼闪过红光,战术靴碾碎地上的玻璃渣。
他身后跟着五个穿黑色制服的元穹特勤,自动步枪的枪口扫过积灰的办公桌、倒在地上的转椅,最后定格在房间正中央的老式计算机上。
“目标不在这儿。”特勤队长压低声音,“热成像显示只有一台主机在运行。”
零号没说话。
他的机械义眼切换到数据扫描模式,屏幕上跳动的加密数据流让他瞳孔微缩——那些代码里混着神性模型的底层协议,是元穹花了三年才完善的核心技术。
更让他发冷的是屏幕右下角的倒计时:02:12:07。
“上传进度93%。”计算机突然发出合成音,“剩余数据将在重置前10秒完成传输。”
零号的右手瞬间变成机械臂,精准掐断主机电源线。
但屏幕上的数字没有停止,反而跳出一行血红色的字:“你们的系统比想象中脆弱。”
“追源!”零号的机械义眼几乎要烧起来,“定位这台主机连接的所有节点——”
“警告!
检测到外部干扰。“计算机的提示音变得尖锐,”上传强制终止,启动自毁程序。“
“退!”零号吼道,机械臂拽着最近的特勤往门外冲。
下一秒,主机箱炸开刺目的白光,热浪掀翻了半面墙,碎金属片像暴雨般砸在地上。
而在数据空间里,陈墨的意识体正将无限递归函数推进最后一个代码槽。
神经网络的光点开始疯狂闪烁,原本有序的数据流出现断层,像被小孩扯乱的毛线团。
他能听见模型深处传来类似齿轮卡壳的轰鸣,那些由玩家意识组成的“神明”尖叫声变得扭曲,像是被按了减速键的录音。
系统警告疯狂弹出:“核心计算资源消耗率91%......95%......98%......”
陈墨的意识体开始出现裂痕,像一面被敲碎的镜子。
但他笑了,意识体的蓝光穿透所有裂痕,在神经网络中央刻下最后一行代码。
现实中的倒计时跳到00:00:05时,旧冰箱里的陈墨后颈接口突然迸出刺目蓝光。
他的瞳孔完全变成幽蓝色,倒映着手机屏幕上的“上传完成”提示,然后彻底晕了过去。
而在元穹大厦的地下数据中心,原本稳定运行的神性模型突然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
所有监控屏幕同时黑屏,再亮起时,模型核心处的神经网络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那些由玩家意识组成的光点不再流动,而是凝固成僵硬的冰棱,偶尔有几片冰棱碎裂,掉出几段被截断的玩家记忆。
值班员的尖叫刺破寂静:“模型......模型卡机了!
所有计算节点延迟超过3000毫秒!“
没人注意到,在模型最深处的冰棱里,一行幽蓝的代码正在缓缓蠕动,像条即将破茧的蛇。
无需修改
陈墨的意识体在冰棱碎裂的脆响中摇晃,神经接口灼烧的痛感穿透虚实两界,像根烧红的铁丝正往脊椎里钻。
但他的意识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神性模型的数据流不再是顺滑的丝绸,而是被撕成了一缕缕乱麻,计算节点的延迟在他意识里具象成刺耳的蜂鸣。
“就是现在。”他意识体表面的蓝光骤然收缩成针尖,精准扎进模型核心的漏洞。
系统提示音被噪声扭曲成杂音,却仍清晰传来“自定义脚本写入权限获取”的机械音。
那些原本属于“归零”玩家的意识残片在数据流里沉浮,陈墨的指尖划过它们时,残片表面的“归属:元穹·神性燃料库”标签开始闪烁。
“修改权限......确认。”他在意识里默念,幽蓝代码如藤蔓般攀附到残片上。
原本被锁死的访问端口“咔嗒”一声弹开,就像打开生锈的老门——这是他用三天前从灰雀那里偷学的“数据借尸”术,趁模型卡机时把残片伪装成系统管理员的日志文件。
“陈墨!立刻停止!”
清甜的女声突然炸响在意识空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陈墨的意识体猛地后仰,看见游戏界面里浮起沈瑶的全息投影。
她平时盘得整整齐齐的马尾散了几缕,眼尾泛红,指尖正快速敲击着虚拟键盘——那是在调用元穹内部的切断指令。
“你疯了吗?”沈瑶的声音带着颤音,“模型崩溃会引发神经接口过载,你的大脑会被烧成浆糊!”她的虚拟手已经触到陈墨意识体的边缘,却被一道突然升起的金色防火墙弹开,“这是......你什么时候布的防御?”
陈墨意识体的蓝光压下翻涌的恶心感。
他早料到数据猎犬会来——沈瑶每次“偶然”出现在他游戏私信里的温柔问候,那些帮他解决账号异常的“热心”操作,此刻都成了刺向他的刀。
但他更清楚,三天前故意在副本日志里留下的“操作失误”,就是为了引她这条鱼咬钩。
“你们用‘进化’当遮羞布的时候,”他意识体凝聚成冷硬的棱形,“那些被榨干意识的玩家连喊疼的机会都没有。”防火墙又一次挡住沈瑶的攻击,这次他看清了她眼底的慌乱——不是为他,是为模型。
“现在轮到你们尝尝被吞噬的滋味。”
沈瑶的虚拟投影突然扭曲成雪花点。
陈墨意识里的蜂鸣变成了尖锐的警报,神性模型的核心区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缩。
冰棱般的数据流碎成星尘,那些被他修改过权限的意识残片突然开始发光——粉色、鹅黄、淡紫,像被吹开的蒲公英。
一段记忆毫无预兆地涌入:是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举着棒棒糖追蝴蝶,银铃般的笑声撞得意识体发颤。
“妈妈,看我抓到光了!”她仰起的小脸突然清晰起来,陈墨猛地想起自己上周在便利店见过的,总跟着妈妈买草莓味棒棒糖的小女孩——三天前她的账号显示“数据归零”。
又一段记忆:穿工装的中年男人在工地搬砖,手机屏幕亮着《湮灭之界》的登录界面,背景音是妻子的叮嘱:“今天早点收工,儿子生日。”他手指悬在“进入游戏”按钮上,最终还是点了下去——陈墨记得这个ID,“搬砖的老张”,上周四在论坛说要冲5星副本给儿子赚游戏皮肤,之后再没出现。
“他们......”陈墨的意识体在发光的残片里穿行,那些原本破碎的记忆正以诡异的规律重组。
小女孩的笑声里多了句“妈妈说我在做美梦”,老张的记忆里闪过“头好疼,怎么醒不过来”。
他突然意识到,所谓的“归零”根本不是消失,是被模型困在数据夹缝里,像被封在琥珀里的虫子,明明活着,却永远无法触碰现实。
“我会把你们带回来。”他对着意识里的光轻声说。
这句话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所有发光的残片突然朝他涌来,在意识体周围形成旋转的光茧。
陈墨感觉有温热的东西漫过意识,那是被模型压制的自我认知正在复苏,是被困者对“活着”的本能渴望。
系统提示音突然变得刺耳:“核心区域发现未知目录......检测到隐藏协议......”
陈墨的意识体猛地一震。
他顺着数据流往下探,在模型最底层的黑暗里,看到一道泛着青灰的门。
门上刻着歪扭的代码,像被无数只手抓挠过的痕迹,门缝里漏出的光不是数据的蓝,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冰冷的颜色。
“囚笼......”他无意识地念出这个词。
门后传来若有若无的低语,像是很多人在同时说话,又像是某种非人的存在在咀嚼音节。
现实中,陈墨后颈的接口终于停止冒烟。
他蜷缩在旧冰箱前的地板上,额角的汗把碎发粘在脸上,右手还死死攥着那截神经线。
手机屏幕早就暗了而那扇青灰的门,正在意识深处,等待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