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意识体在数据流中剧烈地颤抖着。
神经接口的灼烧感顺着后颈窜入脊椎，现实中的他蜷缩成一团，后颈皮肤渗出细密的血珠，但这些疼痛都比不上数据空间里那道身影带来的窒息感——那根本不是什么神明，而是由千万玩家意识碎片绞成的怪物，每一道情绪褶皱里都凝聚着被剽窃的不甘、被清洗的恐惧以及被当成燃料的绝望。
“欢迎加入神明计划第一代核心架构。”当机械音再次炸响时，陈墨视网膜上的系统提示突然变换，猩红色的字体刺得他的意识体生疼。
这时他才发现，原本可以强制下线的虚拟终端图标不知何时变成了灰色，数据空间边缘的服务器代码像活物一样翻涌着，将他的意识体死死困在中央。
“原来从登录五星副本开始，他们就在等这一刻。”陈墨咬着牙，意识体表面泛起淡蓝色的微光——那是系统属性点在自动防御。
可对面的身影更近了，由意识碎片组成的“手掌”虚虚地按在他的额前，无数画面如潮水般倒灌进来：母亲在医院走廊抹眼泪的侧脸、小学教室后排被画满涂鸦的课桌、第一次戴上神经接口时，出租屋顶灯在镜片上投下的暖黄色光斑……
“你看，我们多像。”无数重叠的声音钻进他的意识，有被元穹清洗的玩家、被剽窃代码的同事，甚至还有他自己深夜在便利店里对着黑镜冷笑的尾音，“你渴望被看见，渴望力量，所以才会一次次挑战高星副本。现在，你的不甘、你的孤勇、你的每一点精神属性，都该成为神的一部分。”
陈墨的意识体出现了裂痕。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记忆碎片在撕扯他的思维，母亲的眼泪几乎要模糊他的神智——上一次见到母亲还是三年前，她塞给他一沓皱巴巴的中药费单据，说：“墨墨要是累了，就回家。”可他当时只说了句“项目忙”，转身就坐进了加班的地铁。
“不——”他突然咬破舌尖，现实中的喉咙溢出一声闷哼，意识体却因疼痛骤然变亮。
系统提示疯狂跳动：“精神属性 +1，现实记忆碎片概率 +10%（当前 37%）”。
刺痛中，他的视野突然变得不同——神性模型的每一道数据流都显露出代码脉络，那些所谓的“情感共鸣”不过是按照玩家行为数据编写的模拟程序，母亲的脸是从他社交账号旧照片里提取的，童年画面甚至带着《湮灭之界》新手村的光影滤镜。
“假的。”陈墨喘着气，意识体表面的蓝光开始凝结成锋利的棱形。
他想起灰雀三天前在地下数据市场说的话：“元穹的神性模型是瘸腿的，他们用玩家意识当砖块，却不敢用活人思维当水泥——怕控制不住。”原来如此，这怪物再强大，本质还是堆砌的程序，最怕的就是活人意识的“变量”。
就在神性模型的“指尖”即将触到他眉心时，数据空间突然泛起涟漪。
一段加密代码如利箭般穿透层层数据流，在陈墨和怪物之间劈开一道裂痕。
他听见灰雀的声音混在电流里：“撑住三秒，我黑了他们的备用服务器！”
画面瞬间一分为二。
左侧是神性模型扭曲的数据流，右侧是不断闪烁的代码墙，连怪物的动作都出现了 0.5 秒的延迟。
陈墨瞳孔骤缩——这是他在赌局副本里练出的“极限闪避”时机，当时他为了躲 BOSS 的即死技能，把敏捷属性堆到了 23 点，现在……
他的意识体猛地一旋，顺着代码墙的缝隙钻了进去。
神性模型的“手掌”擦着他意识体边缘扫过，带起一串细碎的蓝光——那是他刚才激活精神属性时溢出的系统能量。
数据空间边缘的服务器代码突然开始崩溃，陈墨感觉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神经接口往现实世界钻，那是他的意识体在强行抽离。
“想逃？”怪物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你以为那个黑客能救你？他的反制程序撑不过十秒——”
“足够了。”陈墨咬着牙，现实中的手指已经按上虚拟舱的紧急制动键。
舱门弹开的瞬间，他踉跄着栽倒在地，后颈的神经接口还在滋滋冒电火花。
手机屏幕在茶几上疯狂震动，是灰雀的消息：“元穹的清道夫已经定位到你 IP，三十分钟内必须换位置。”
出租屋的窗户突然闪过一道冷光。
陈墨猛地抬头，正看见对面楼顶的监控摄像头缓缓转向他的窗户，镜头里映出一只机械义眼的反光——那是元穹的数据清道夫，零号。
陈墨的后颈还在渗血，神经接口灼烧的痛感顺着脊椎窜进太阳穴。
他盯着对面楼顶那只机械义眼，喉结动了动——灰雀说清道夫三十分钟内定位，可现在才过去十七分钟。
“他们升级了追踪算法。”他咬着牙翻出床底的金属箱，指腹在密码锁上快速跳动。
箱子里躺着两台便携式神经接口，其中一台还贴着便利贴，是灰雀三天前用暗网传来的字迹：“备用节点在老城区废品站，防定位协议已植入。”
窗外传来金属摩擦声。
陈墨猛地抬头，看见对面楼沿垂下一根黑色绳索，三个穿战术服的身影正顺着墙面滑下，其中一人手腕处闪烁着幽蓝的数据流——那是元穹特有的“数据锁”，能在三秒内冻结方圆十米的电子设备。
“操。”他抓起便携式接口按在后颈，另一只手扯断客厅网线。
茶几上的笔记本突然自动亮起，《湮灭之界》的广告视频开始循环播放：“加入我们，成为神的选民——”这是他提前设置的声东击西，用旧手机的热点维持虚假在线状态。
门被踹开的瞬间，陈墨蜷进狭窄的阳台储物间。
他听见皮靴碾过地板的声音，听见有人用变声器说：“目标不在卧室，厨房也没有。”另一个声音更近了，战术手电的光透过储物间缝隙扫过他的手背：“这有个箱子，密码锁。”
陈墨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敲在铁皮上的鼓点——储物间隔板后藏着他这三个月破解的元穹服务器日志，一旦被搜走，所有关于“神性模型”的线索都会消失。
“等等。”零号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机械义眼特有的电流杂音，“笔记本的播放进度不对。”战术手电的光转向茶几，“广告视频循环了七次，最后一次的缓冲条在3分14秒处卡住——这是有人用远程指令维持的虚假在线。”
陈墨感觉后颈的便携式接口开始发烫。
系统提示在视网膜上闪烁：“检测到异常接入，是否启动意识保护？”他快速眨眼确认，意识体瞬间被拽入数据空间——这次不是《湮灭之界》的虚拟场景，而是灰雀提供的“影子服务器”，界面是一片灰蒙蒙的代码海，只有中央漂浮着他刚从神性模型里扒下来的数据流。
“你比我预计的快五分钟。”灰雀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电子合成音里带着点调侃，“零号那老东西的义眼升级了热成像，要不是你提前把空调开到16度，现在该被烤成数据串了。”
陈墨没接话。
他的意识体正悬浮在那团数据流前，蓝色光纹在指尖跳动——这是系统解析模式启动的标志。
数据流表面的“神性模型”四个字逐渐分解，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代码链，其中一条醒目的红色注释刺痛了他的神经：“核心稳定值=Σ（玩家精神属性×0.7）”
“他们在用精神属性当承重墙。”他喃喃自语，意识体指尖划过代码链，“每个玩家每加1点精神，就给这堆意识碎片怪物多灌1吨水泥。
所以之前那怪物说’我们多像‘，不是共鸣，是共生——它需要我们的精神力活着。“
灰雀的电子音突然变尖：“你该不会想——”
“破坏分配机制。”陈墨打断他，“如果我能让精神属性的增长变成负数，或者让系统判定精神属性失效，整个模型就会像被抽了主梁的危楼。”他的意识体开始震颤，系统提示疯狂跳动：“检测到危险操作，是否继续？”
“继续。”
剧痛从意识体核心炸开。
陈墨看见自己的记忆像被揉皱的纸页，母亲的声音从记忆深处浮起：“墨墨，最近天气转凉......”话没说完就被撕成碎片。
系统提示弹出新窗口：“精神属性+1（当前19），现实记忆碎片概率+10%（当前47%）。
丢失记忆：2023年11月17日21:34与母亲的通话记录。“
他的意识体表面泛起更深的蓝光，那些原本晦涩的代码链突然变得清晰可辨。
陈墨看见神性模型的核心处有个黑色节点，标注着“递归校验程序”——这是元穹用来防止模型自我崩溃的保险栓。
“灰雀，把你给的反制程序调出来。”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是意识体过度使用的副作用，“我需要植入到递归节点里。”
“你疯了？那程序是死循环代码！”
“正因为是死循环。”陈墨的意识体化作一道蓝光，穿透层层代码链，“神性模型靠玩家精神属性维持稳定，可死循环会让它不断调用自身数据，相当于让怪物啃自己的骨头。”
反制程序注入的瞬间，整个数据空间开始扭曲。
神性模型的数据流像被扔进热油的面条，疯狂翻涌着产生自我复制，原本用来修复漏洞的代码反而成了破坏因子。
陈墨看见模型核心处冒出黑色裂痕，那些由玩家意识碎片组成的“神明”正痛苦地扭曲，发出无数重叠的尖叫。
系统警告突然炸响：“检测到异常行为，03:00后启动强制重置程序。
所有玩家意识数据将被格式化，神性模型进入休眠状态。“
陈墨的意识体退回影子服务器时，现实中的他正蜷缩在废品站的旧冰箱里，后颈的便携式接口冒着青烟。
手机屏幕亮起，是灰雀的消息：“元穹的强制重置会清空所有未绑定的意识数据，包括你刚扒的模型代码。”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倒计时：02:58:17。
“所以我要在重置前，进去。”陈墨轻声说，手指抚过后颈的接口，“去神性模型的深层代码区。”
废品站外传来汽车鸣笛声。
他抬头看向窗外，月光照在生锈的铁皮墙上，映出他扭曲的倒影——那倒影的眼睛里，正跳动着和神性模型核心裂痕一样的幽蓝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