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跑鞋碾过老巷里的碎砖，身后零号的电子音被夜风撕碎。
他摸向口袋里的神经接口转换器，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这是灰雀半小时前用加密信道塞给他的，附带一行血红色警告：“元穹备用服务器启动，主系统漏洞只剩三分钟。
想找精神污染源头，现在进测试副本《虚妄回廊》。“
他拐进一条逼仄的消防通道，背贴着爬满青苔的墙面滑坐下来。
手机屏幕在掌心亮起，灰雀的定位坐标像团跳动的火：“入口在你脚下，用转换器接入。”陈墨低头，看见地砖缝隙里嵌着枚锈迹斑斑的金属环，轻轻一拉，露出个仅容一人的地洞。
“必须赌这把。”他咬着牙扯下后颈的游戏接口贴片，将转换器插进去。
电流顺着脊椎窜上来时，太阳穴突然突突跳动——是精神属性过载的前兆。
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了，元穹的清理者正在逼近，而那些在神性模型崩塌时觉醒的意识碎片，还在他脑海里发出细弱的呼唤。
黑暗瞬间被撕碎。
陈墨踉跄着栽进一片血雾里。
这里的空间像被揉皱的锡纸，走廊尽头的水晶灯扭曲成蛇形，地毯上的玫瑰花纹正渗出黑色黏液。
更远处传来湿哒哒的蠕动声，他抬头，看见三具腐肉淋漓的怪物从天花板垂落——它们的骨骼是断裂的数据线，眼眶里跳动着幽蓝的意识残片，每移动一步，空气里就炸开刺耳鸣响。
“精神波动干扰...”陈墨捂住耳朵，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闪烁：【当前精神抗性：32%，检测到异常脑波频率，头痛值+15%】。
他的后槽牙咬得发酸，余光瞥见怪物额头上浮动的血条——9999/9999，这根本不是普通副本怪。
第一只怪物的触须扫来的瞬间，陈墨侧身翻滚。
腐肉擦过他的小臂，烫得像烙铁，皮肤立刻泛起红肿。
他摸出随身带的战术匕首（上周被同事嘲笑“社恐玩cos”的道具），刀尖刺进怪物肋骨间的接口，却只溅起一串蓝色火花。
“没用的。”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陈墨抬头，看见天花板上悬着只人面蜘蛛，八只节肢上挂着滴落的黏液，而那张“人脸”——分明是他母亲的脸。
“小墨，又做噩梦了？”蜘蛛口器开合的频率，和记忆里母亲拍他背时的节奏分毫不差，“别怕，妈妈在呢...”
陈墨的匕首“当啷”落地。
他突然想起上周分配精神属性时，手机里母亲的照片突然模糊成一片噪点；想起昨天清晨，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竟记不起母亲的眼睛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
此刻这张脸如此清晰，清晰得让他喉头发紧——可这不该是真的，他的母亲三年前就...
“你不是她。”陈墨攥紧颤抖的手，“元穹的精神污染程序，用记忆残片做诱饵。”
“那你说说看，”蜘蛛的触须卷起他脚边的匕首，刀尖抵在他喉结上，“三年前暴雨夜，你在医院走廊哭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雨夜的记忆突然炸开：消毒水的气味，心电监护仪的长鸣，他跪在冰凉的地砖上，攥着母亲逐渐冷去的手，哭到喘不上气时，对着她耳边说的那句——“妈，等春天到了，我带你去看樱花...”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声音在发抖，系统面板的生命值正在疯狂下跌：【57%→32%→15%】。
“因为你们的意识，早就是元穹的数据池里的鱼。”蜘蛛的人脸裂开，露出满嘴金属利齿，“现在，我要把你也做成鱼饵——”
剧痛从太阳穴炸开。
陈墨眼前发黑，恍惚间看见无数碎片在意识里飞旋：便利店女孩的工牌、老张的象棋、橘座的布偶猫...这些被他逐渐遗忘的记忆，此刻像被点燃的烟花，在精神裂痕里炸出刺目的光。
系统突然发出蜂鸣，震得他耳膜生疼。
视网膜上跳出血红色提示：【检测到力量（18）+敏捷（15）+精神（22）临界叠加，激活【属性共鸣】】。
陈墨的指尖泛起金光。
他突然看清了——那些围攻他的怪物，每根触须里都缠绕着细碎的记忆：有学生党熬夜打本的泡面味，有上班族被领导骂哭的抽噎声，有老人对着空手机喊“孙女儿什么时候回家”的颤音。
而那只人面蜘蛛的核心，竟嵌着块破碎的意识芯片，上面刻着“测试员079”的编号。
“原来你们...”他抹掉嘴角的血，抬头时瞳孔里跳动着金斑，“都是被清除的玩家意识，被元穹扭曲成了怪物。”
蜘蛛的动作顿住了。
陈墨能清晰感知到它的精神波动里涌现出慌乱——那是不属于程序的、真正的恐惧。
他抬起手，指尖的金光触到蜘蛛的触须，怪物立刻发出尖锐的哀鸣，表皮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蜷缩着的、发抖的人影。
系统面板闪烁得更剧烈了：【精神共鸣率23%→47%→71%】。
陈墨听见自己意识深处传来清越的蜂鸣，像是某种沉睡的乐器被拨动了弦。
那些原本要撕碎他的怪物，此刻竟纷纷后退，触须畏畏缩缩地指向走廊尽头——那里的血雾正在消散，露出一扇刻满数据符文的青铜门。
门后传来低哑的笑声，像是金属摩擦的声响。
陈墨擦了擦脸上的血，弯腰捡起匕首。
他能感觉到，刚才的共鸣在意识里留下了某种温热的痕迹，像是攥住了一把能撬动数据的钥匙。
“元穹想让我们变成燃料？”他盯着那扇门，嘴角扯出个冰冷的笑，“现在，该换我们当点火的人了。”
走廊尽头的青铜门突然震动起来，门缝里渗出幽蓝的光。
陈墨握紧转换器，能清晰听见门后传来此起彼伏的低语——那是无数被囚禁的意识，正在用他刚刚学会的方式，轻轻叩击数据的墙。
当陈墨的指尖金光如活物般缠上X - 09的意识芯片时，他后槽牙几乎要咬碎。
精神共鸣带来的刺痛像钢针在颅腔里搅动，可他却笑得更冷——刚才那阵蜂鸣不是幻觉，系统激活的“属性共鸣”正将他的意识与这些被污染的碎片编织成网。
“原来你们的核心结构是分层的。”他眯起眼，那些缠绕在怪物触须里的记忆碎片突然在视网膜上显形，像被拆解的代码链，“最外层是元穹的扭曲指令，第二层……是被吞噬的玩家意识在挣扎。”
X - 09的人面蜘蛛口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原本锁定陈墨的触须微微蜷缩——这是程序被入侵的典型反应。
陈墨抓住那丝动摇，精神力顺着共鸣网狠狠扎进芯片裂缝：“现在，听我的。”
剧痛中，他想起灰雀说过的“数据污染本质是意识残片的无序叠加”，想起自己被遗忘的母亲面容里藏着的不甘。
这些碎片此刻全成了武器。
当他将一段用基础代码写就的“攻击同类”指令推入芯片时，X - 09的蜘蛛眼突然爆出幽蓝火花。
“吼——！”
怪物发出的不再是电子合成音，而是带着哭腔的尖叫。
它的八只节肢猛地转向最近的腐肉怪物，金属利齿直接咬穿对方的数据线骨骼。
被攻击的怪物显然没料到同伴反水，血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跌，碎成一地闪烁的意识残片。
连锁反应瞬间炸开。
原本围攻陈墨的五只污染体同时陷入混乱，有的互相撕咬，有的用触须拍打地面发出哀鸣。
陈墨趁机滚向走廊角落，后背抵上黏着黑液的墙壁时，系统面板弹出提示：【精神共鸣率92%，反向控制成功】。
“干得漂亮。”
灰雀的电子音突然在神经接口里炸响，惊得陈墨险些咬到舌头。
他迅速摸向耳后微型接收器，却发现通讯频道不知何时已被强制接通——这是灰雀特有的“紧急入侵”方式，意味着事态比他想象的更糟。
“你刚才用共鸣扰动了数据池的底层结构。”灰雀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元穹的‘数据吞噬程序’启动了防御机制，现在整个服务器都在扫描异常源。最多三分钟，他们就能定位到你的神经接口频率。”
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上周被零号追着跑了三条街的狼狈，想起那些被清除的玩家最后都成了副本里的怪物。
手指几乎是本能地按向颈后转换器，指甲盖大小的芯片立刻传来灼烧感——这是切断主连接的剧痛，但他咬着牙没吭一声。
“基础接口保留2%连接。”他对着空气快速默念，这是灰雀教他的“幽灵模式”，“核心服务器迁移到……老城区废弃变电站B区。”
转换器闪过三次红光，代表指令执行完毕。
陈墨刚松口气，余光突然瞥见走廊尽头的青铜门。
门缝里渗出的幽蓝光芒更盛了，甚至能听见门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咔嗒”声，像是某种精密仪器被启动。
“陈墨？”
甜美的女声从背后响起。
陈墨猛地转身，看见沈瑶正站在血雾里。
她今天没穿客服制服，而是套着件洗得发白的连帽衫，发梢沾着点数据残留的蓝光——这是刚从现实接口强行登录的特征。
“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制造精神污染吗？”她没像之前那样掏出数据匕首，反而向前走了半步，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刮散，“是为了掩盖……掩盖数据池里正在成型的东西。那不是什么虚拟神明，是……”
话音戛然而止。
沈瑶的身影突然开始像素化，从脚尖开始往上崩解成蓝色雪花点。
她慌乱地抬手想去抓陈墨的衣角，却在触碰到他手腕的瞬间彻底消失，只留下半句被截断的“是意识……”回荡在血雾里。
陈墨盯着沈瑶消失的位置，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天凌晨收到的匿名邮件，附件里是沈瑶在元穹总部的工作证照片；想起她每次出现时，耳后若隐若现的银色芯片——那是“数据猎犬”特有的追踪器。
可刚才她眼里的急切不像是演的，尤其是说到“掩盖”时，睫毛抖得像受了惊的蝴蝶。
“叮——”
系统面板突然弹出红色警告：【检测到副本重构信号，当前场景将在60秒后重置。】
陈墨抬头看向青铜门。
不知何时，门缝里的幽蓝光芒变成了刺目的金色，门后传来的低语声也清晰了些，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念诵同一段代码。
他摸了摸颈后还在发烫的转换器，突然想起灰雀说过的另一句话：“当数据裂痕大到能照进现实时，被吞噬的意识……会自己找回家的路。”
血雾开始快速凝结成数据粒子，陈墨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鼻腔流了下来——这是精神过载导致的鼻衄。
他抹了把血，对着逐渐模糊的青铜门扯出个笑：“别急，我很快就回来。”
当黑暗再次笼罩视野时，他听见自己意识深处传来清越的蜂鸣。
这次，那声音里多了些新的东西——像是被唤醒的琴弦，正在为下一次共振，轻轻调试音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