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光标,后颈沁出细密的汗珠。
凌晨两点十七分,他特意把手机扣在键盘上,屏幕亮着的蓝光在桌面投下一小块光斑——那是他设的闹钟,专门用来打破“游戏时间与现实时间同步”的常识。
纸箱里的藏青色西装还摊在床上,第三颗纽扣下的布料被他摸得泛白。
记忆锚点失效的后怕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戳着他发涨的太阳穴。
他打开集成开发环境(IDE),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敲出一段处理用户行为数据的算法。
这段代码他闭着眼都能写,但这次他故意在第47行的循环里,把“i<10”写成了“i<=10” —— 这个隐蔽的越界错误,连代码审查工具都未必能第一时间揪出来。
“如果游戏真能篡改现实……” 他对着屏幕轻声说,喉结滚动了一下,“王磊今天中午前一定会把这段代码交上去。”
晨光透过出租屋的破窗帘漏进来时,陈墨在便利贴上记下:“6月22日,测试代码错误位47行,王磊提交时间≤12:00”。
便利贴边缘被他指甲掐出了褶皱,像道细微的伤口。
九点半的办公室比往常更闷。
陈墨盯着工位隔板上方晃动的人影,听见王磊的椅子吱呀一声转过来。
那个总把发胶抹得能照见人影的男人正晃着手机,声音故意拔高:“张经理,我昨晚赶工优化了用户数据模块,您看看这个逻辑 ——”
陈墨的手指在键盘下蜷成了拳。
他看见王磊点开共享文档的瞬间,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屏幕上的代码滚动到第47行时,他差点咬到舌尖 —— 那个“i<=10”的错误,正明晃晃躺在王磊的提交记录里。
“小陈啊,” 张经理的保温杯磕在桌上,“你最近状态不太对,多跟小王学学。”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陈墨青白的脸,“对了,你上周说要交的需求文档……该不会又忘了吧?”
陈墨张了张嘴,喉咙像塞着团浸了水的棉花。
他想起昨晚临睡前翻出的工作日志,扉页上用红笔写着“6月15日18:00前提交用户行为分析报告” —— 可此刻他的云盘里,那份文档的最后修改时间赫然是6月20日23:59。
“我……”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我交了。”
王磊的笑声像根细刺扎进来:“交了?我怎么没收到?该不会又存在你电脑里忘了上传吧?” 他晃了晃手机,“张经理,我昨天帮陈哥检查过云盘,确实没有。”
陈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看见王磊耳后闪过一道淡蓝色的光 —— 和林小满发梢的光晕一模一样。
下班后的游戏舱冷得像块冰。
陈墨套上神经接口时,手背还残留着王磊耳后蓝光的影子。
当《湮灭之界》的加载进度条爬到99%时,熟悉的系统提示音突然变了调:“自由加点系统检测到潜在威胁,即将启动防御协议。”
“等等!” 陈墨想扯下接口,可神经线突然收紧,像无数根细针扎进后颈。
眼前的黑暗里炸开刺目的白光,等他再睁眼时,脚下的青石板正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空气里飘着烧焦的橡胶味。
“欢迎来到《代码深渊·镜界》。” 机械音在头顶炸响,“警告:本副本为系统防御空间,任何攻击行为将触发数据湮灭。”
陈墨的心跳快得要冲出喉咙。
他看见前方的巷口转出个人影 —— 那张脸和他在镜子里看了二十七年的一模一样。
对方穿着他常穿的灰色连帽衫,袖口沾着和他今早咖啡洒的位置完全相同的污渍。
“你不该存在的。” 镜像开口时,嘴角扯出个扭曲的笑。
它的眼睛里没有眼白,只有翻涌的数据流,“系统不需要第二个漏洞。”
陈墨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冰凉的砖墙。
更多镜像从巷子里涌出来,他们的动作像被按了慢放键,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嗒声。
其中一个镜像抬起手,指尖凝聚起幽蓝色的光团 —— 那是陈墨上周刚点满的“数据冲击”技能。
“系统在清除异常!” 陈墨咬着牙翻滚避开,后背蹭过墙皮的刺痛让他清醒几分。
他抽出虚拟背包里的战术匕首,刀锋划过第一个镜像的脖子,却只激起一片雪花状的代码碎片,“这些是……系统用我的数据生成的防御体?”
镜像们的攻击越来越快。
陈墨的左肩被光团擦过,灼烧感顺着神经窜向大脑。
他看见其中一个镜像的手腕内侧,有块和他一模一样的胎记 —— 那是他七岁时摔在台阶上留下的。
“够了!” 陈墨怒吼着挥刀斩断两个镜像的手臂,“我才是宿主!”
代码碎片突然静止在半空。
所有镜像同时转头看向巷子深处,他们的瞳孔里浮现出相同的红色警告:“检测到外部干扰,防御协议终止。”
陈墨顺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
黑暗的巷尾有团阴影在蠕动,像是某种生物的轮廓。
他听见风里飘来道熟悉的低语,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陈墨……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那是阿诺的声音。 陈墨的战术匕首当啷坠地。
那个站在巷尾的“人”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西装,袖扣折射出与元穹总部大厅同款的冷光。
他的眉眼与陈墨分毫不差,只是眼角多了道淡疤,像道凝固的血线——那是陈墨上周在副本被毒藤划伤时,系统判定“不影响核心数据”而未修复的伤痕。
“惊喜吗?”未来版陈墨歪头轻笑,声音里混着阿诺的金属颤音,“你以为我是副本BOSS?不,我是你。或者说,是更清醒的你。”他抬手打了个响指,陈墨脚边的黑液突然翻涌成镜面,倒映出截然不同的画面——玻璃幕墙的元穹总部顶楼,二十三岁的陈墨坐在皮质转椅上,面前电子屏闪烁着“神明计划·意识献祭协议”,钢笔尖正悬在签名栏上方。
陈墨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记得那年刚毕业,为了留在元穹实习,确实在暴雨夜去过总部,但记忆里只有前台递来的咖啡和打湿的西装。
可镜中画面里,他的指尖清晰地沾着蓝黑墨水,协议末尾的“陈墨”二字笔画流畅,连笔锋的弧度都与他现在的签名如出一辙。
“不可能……”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砖墙上,“我没签过……我连面试都没通过!”
“你当然不记得。”未来版陈墨的瞳孔里流转着和元穹LOGO一样的幽蓝,“精神属性每提升1%,记忆就会自动‘优化’1%——你以为系统在保护你?不,它在帮我们筛选‘优质燃料’。”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像在哄一个迷路的孩子,“你每次分配精神属性时,都在主动清除这段记忆。多完美的闭环?”
陈墨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想起上周提升精神属性后,怎么都想不起大学毕业论文的导师姓名;想起今早核对工作日志时,云盘里那份“未提交”的报告修改时间恰好是他上次加点的凌晨三点。
后颈的神经接口突然发烫,像在印证某种恶意的共鸣。
“够了。”他咬着牙扯下领口的纽扣,露出藏在衬衫下的银色挂坠——那是母亲去世前塞给他的,刻着“墨”字的老银锁。
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将他从眩晕中拽回半分,“你不是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未来版陈墨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他低头看向陈墨手中的银锁,喉结滚动时,脖颈处闪过一行快速刷新的红色代码:“检测到异常锚点……启动记忆覆盖程序。”
镜面上的画面开始扭曲。
陈墨看见“自己”的笔尖突然悬停,协议页自动翻篇,新的内容刺得他睁不开眼——那是他第一次在《湮灭之界》通关时的系统提示,是他给林小满编的第一句AI对话代码,甚至是他昨晚故意在王磊代码里埋下的越界错误。
“看到了吗?”未来版陈墨的声音重新变得轻快,“你的每一次‘反抗’,都是我们设计好的测试题。你以为在游戏里加点是自由?不过是我们给燃料设定的燃烧速率。”他张开双臂,身后的镜像们突然停止了攻击,像提线木偶般垂着手臂,“现在跪下来求我,我可以让你带着最后10%的记忆体面消失。”
陈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疼痛顺着神经窜遍全身,却让他的思维突然清晰起来——所有镜像的移动轨迹都在重复0到9的数值循环,攻击频率与斐波那契数列同步,连刚才未来版陈墨的台词,都在第37秒重复了“记忆”这个词三次。
“循环函数……”他喃喃出声,额角渗出冷汗,“你们的代码底层,还在用最原始的递归算法。”
未来版陈墨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你以为用我的数据做镜像就能完美?”陈墨突然弯腰捡起战术匕首,刀锋在指尖转出冷光,“真正的人类不会重复同样的错误。但你们会——”他盯着镜像们的动作轨迹,声音越来越稳,“每13秒,你们的攻击模式就会从头开始。”
未来版陈墨的瞳孔骤缩。
他刚要开口,陈墨已经咬破舌尖。
铁锈味在嘴里炸开的瞬间,他在意识里狂吼:“系统!分配1点精神属性!”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
陈墨的太阳穴像被钢钉钉穿,眼前闪过无数碎片:母亲煮的番茄面、大学机房的键盘、王磊耳后那道淡蓝光晕……有什么东西正从他意识深处被连根拔起,像扯断沾着血肉的藤蔓。
但在这片混乱中,他的思维突然突破了某种桎梏——他能看见空气里漂浮的代码流,能解析未来版陈墨说话时声纹里隐藏的二进制密钥,甚至能预判下一秒所有镜像的动作轨迹。
“就是现在。”他低声说。
战术匕首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陈墨将匕首刺入最近的镜像心口,随着代码碎片四溅,他把早就构造好的无限循环脚本顺着伤口植入——那是他用超维计算能力在0.3秒内写就的陷阱,专门针对递归函数的死锁程序。
镜像们的动作开始卡顿。
第一个镜像的手臂举到一半突然僵化,第二个镜像的光团在掌心疯狂膨胀又坍缩,未来版陈墨的西装下摆渗出黑色数据流,他的脸扭曲成无数个陈墨的重叠影像:“你……你怎么可能……”
“因为我是人。”陈墨抹去嘴角的血,“而你们,只是程序。”
最后一个镜像爆成雪花的瞬间,未来版陈墨的身体开始崩溃。
他在消散前最后扯动嘴角:“没用的……你的每一步选择,都是我们的胜利……”话音未落,便彻底融入黑暗。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陈墨瘫坐在地上。
他的右手还紧攥着银锁,掌心里的血已经凝固成暗红色。
“叮——通关特殊副本《代码深渊·镜界》,获得随机奖励:技能书《逻辑闭环术》(可构建不可破解的逻辑陷阱)。”
陈墨伸手去接那本泛着金属冷光的书,指尖触到封皮的瞬间,一段记忆突然消散——母亲的脸在他意识里模糊成一片雾,他甚至想不起她最常穿的那件蓝布衫,只记得以前总以为她是位教师……可现在,连这个“以为”都变得不确定起来。
出租屋的灯光刺得他眯起眼。
陈墨摘下神经接口,发现后颈沾着冷汗。
书桌上的便利贴被风吹得翻卷,最上面那张写着:“王磊耳后蓝光=游戏AI特征?”
他翻开《逻辑闭环术》,第一页的代码在屏幕蓝光下泛着幽光。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陈墨突然想起王磊今天下班时说的话:“陈哥,元穹新出的神经接口体验舱,要不要一起试试?”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书页,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
明天,该去会会那些“设计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