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凌晨五点的出租屋比冰箱冷藏室还冷。

陈墨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三秒,才按下灰雀发来的解析工具启动键。

量子接口与菱形残片接触的瞬间,电流顺着数据线窜上他的手腕,像被蜜蜂蛰了般麻痒——这是元穹监控芯片在抗议外接设备,后颈那道淡青色的芯片痕迹跟着发烫,像有人用烟头隔着皮肤灼烧。

“叮——”

屏幕突然炸开一片数据流,陈墨被白光刺得眯起眼。

等视线恢复时,那些0和1的代码正以诡异的螺旋状排列,中间浮着段扭曲的文字:“测试体237号,侵蚀度68%,记忆保留率11%......”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因为“测试体237号”的备注照片里,那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孩,和他在虚妄竞技场看到的透明女孩有七分相似。

“往下翻。”灰雀的消息弹窗跳出来,对话框边缘泛着血红色警告条,“元穹的防火墙在破解你的IP,最多撑十分钟。”

陈墨的喉结滚动两下,鼠标滚轮压得生疼。

数据流突然凝结成一段日志,字体是歪斜的手写体,像是用沾血的指尖在屏幕上划出来的:“当侵蚀度突破70%,归一化程序自动启动。

个性、情感、记忆......这些阻碍‘神性’的杂质会被剥离,剩下的纯粹意识将注入神核。

周鸿渊说这是进化,我看更像——“日志在这里被截断,后面跟着一串乱码,却在陈墨瞳孔里投射出画面:无数半透明的意识体被数据线串成串,像流水线的肉鸡般送进一个燃烧着紫焰的漩涡。

“咔嗒。”

键盘突然发出断裂声。

陈墨这才发现自己攥着键盘的指节已经泛白,指甲在塑料壳上压出月牙形凹痕。

他想起昨天在相册里翻到的母亲照片,现在连她发梢的弧度都记不清了——每次提升精神属性时的记忆碎片,根本不是系统“副作用”,而是元穹在提前剥离他的“杂质”。

“所以他们要我疯狂加点。”他对着屏幕轻声说,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等我侵蚀度到70%,就变成一团没心没肺的燃料。”

后颈的灼烧感突然加剧,陈墨猛地抬头。

量子接口处的残片正在渗出银灰色雾气,那是意识体崩溃的征兆。

他刚要伸手拔掉数据线,门外传来三声短促的敲门声。

第一下轻,第二下重,第三下又轻——这节奏让他想起上周被部门主管堵在茶水间时的心跳。

猫眼上蒙着的灰尘被他用袖口蹭掉。

机械义眼的红光先映了进来。

零号站在走廊里,黑色风衣下摆沾着星点血渍,左手插在口袋里,指节的位置鼓出可疑的形状——可能是电击器,也可能是更锋利的东西。

他的机械义眼扫过猫眼,陈墨仿佛听见齿轮转动的咔嗒声:“陈墨先生,开门。”

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钢丝。

陈墨的后背贴上墙,右手悄悄摸向桌下——那里藏着他用游戏手柄改装的电磁干扰器,能让机械义眼短暂失灵。

但零号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动作顿住:“你解析残片的动静太大了。

元穹的服务器在尖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贴近门,压低声音:“越界?”

“你看到了不该看的日志。”零号的机械义眼红光更盛,“周总说,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把残片交出来,侵蚀度清零,继续当你的社恐程序员。“他的左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掌心里躺着枚银色芯片,”这是新的监控芯片,比原来的更......温柔。“

陈墨盯着那枚芯片,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玉佩。

当时他也是这样盯着,直到护士推着病床离开,他连“再见”都没说出口。

现在后颈的旧芯片在发烫,像在提醒他:上一次妥协,是被同事剽窃代码时说“没关系”;上上次妥协,是主管把他的方案署自己名字时说“应该的”。

“我要的不是温柔。”他退后两步,视线扫过桌上的干扰器,又扫过手机——灰雀教过他,连按三下电源键能触发远程指令。

零号的机械义眼突然转向门缝,陈墨甚至能看见里面跳动的数据流:“你在想什么?”

“在想......”陈墨的拇指轻轻搭在手机电源键上,“周鸿渊的神,是不是也怕疼?”

门外突然安静下来。

陈墨听见零号的皮鞋跟碾过地面的声音,像是在权衡什么。

三秒后,机械义眼的红光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冷白的扫描光:“你会后悔的。”脚步声开始远离,在楼梯口停顿了两秒,“下一次,我不会带芯片。”

陈墨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瘫坐在椅子上。

后颈的芯片还在发烫,但这次不是因为监控,而是因为他刚刚做了人生中最不“社恐”的决定——他按下了手机电源键三次。

屏幕亮起的瞬间,灰雀的对话框弹出一行血字:“远程指令已接收,三小时后数据市场见。”

窗外的天光漫过窗台,照在他后颈那道芯片痕迹上。

这次,陈墨没有伸手去摸。

他望着屏幕上还在跳动的数据流,望着那个穿着白裙子的透明女孩最后消失的位置,手指缓缓按在键盘上。

“三小时。”他对着逐渐亮起的晨光说,“足够让周鸿渊的神,饿肚子了。”

后颈芯片的灼痛还未消退,陈墨的手指已按在智能音箱的语音键上。“播放最高分贝警报。”他声音发紧,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这是灰雀教他的备用方案,用刺耳的蜂鸣掩盖翻窗的动静。

刺耳的尖啸瞬间撕裂凌晨的寂静。

陈墨抄起桌上的意识残片塞进卫衣内袋,后脚跟勾住椅子向后一推。“哐当”声与警报重叠的刹那,他已经扒住后窗的防盗网。

金属棱在掌心硌出红痕,楼下两米高的水泥台在视线里摇晃——这是他搬来三个月第一次注意到,后窗正对着小区的垃圾站,腐坏的剩菜味混着冷风灌进鼻腔。

“陈墨!”

零号的暴喝穿透警报。

陈墨的动作顿了半秒——机械义眼的红光已经扫上二楼外墙,照出他悬在半空的影子。

他咬着牙松开手,下落时膝盖狠狠撞在水泥台上,疼得眼前发黑。

但他没停,猫着腰钻进垃圾站后的窄巷,运动鞋底在湿滑的青苔上打滑。

“无人机启动。”零号的声音混着机械合成音,从头顶传来。

陈墨抬头,一架巴掌大的黑色无人机正从巷口上方掠过,红外扫描的红光像毒蛇信子般舔过他的后颈。

他猛地拐进消防通道,金属楼梯在脚下发出闷响,心跳声盖过了警报的余音——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奔跑不是为了躲主管,而是为了躲一个能把他变成燃料的怪物。

“系统加载中......”

陈墨扯下脖子上的神经接口,冰凉的凝胶贴住太阳穴时,后颈的旧芯片突然发出灼烧般的刺痛。

游戏登录界面的蓝光在瞳孔里闪烁,他盯着虚拟面板上跳动的属性点,指尖颤抖着按下“精神干扰”选项——这是他用二十次副本通关换来的隐藏权限,本打算留着应对更危险的情况。

消息弹窗比干扰成功的提示更快弹出。

沈瑶的头像在蓝光里泛着冷调的白,对话框里的字像冰锥:“别跑,我们可以谈。”她的语气没了往日客服的温柔,尾音带着电流杂音,像被什么东西篡改过。

陈墨盯着对话框里“数据猎犬”四个字的备注——这是他昨天用灰雀给的工具查到的,当时以为是恶作剧。

“沈瑶......你早知道。”他对着空气呢喃,喉结被愤怒哽得发疼。

虚拟界面突然扭曲,零号的机械义眼投影在视网膜上,红光刺得他险些摔下楼梯。

陈墨踉跄着扶住墙,后颈的芯片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元穹的追踪程序正在顺着神经接口往他意识里钻。

“地铁站。”他咬着牙吐出三个字。

最后一段楼梯被他用冲刺的速度冲完。

地铁站的电子屏在凌晨五点依然亮着,冷白色的光打在他汗湿的额角。

陈墨躲进女厕旁的消防通道,后背抵着冰凉的防火门,呼吸在面前凝成白雾。

他摸出卫衣内袋的意识残片,银灰色雾气正顺着指缝渗出,像被惊醒的幽灵。

“测试体237号......”他低声念出日志里的编号,残片在掌心发烫,烫得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手。

那天护士说“家属可以说话了”,可他张了张嘴,只挤出句“今天的粥太稀”。

现在残片里的意识体在他脑海里低语,像无数根细针扎着太阳穴:“归一化......剥离杂质......”

“去他妈的进化。”陈墨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狠劲。

他把残片按在神经接口上,银灰雾气瞬间涌进虚拟界面,属性面板的数字疯狂跳动——力量+3,敏捷+2,精神+5。

后颈的灼烧感变成剧痛,他想起相册里母亲的脸正在彻底模糊,想起主管剽窃代码时说“年轻人要学会分享”,想起零号说“下一次不带芯片”。

“既然你们想吞噬我......”他盯着残片里旋转的数据流,声音轻得像叹息,又狠得像刀锋,“那就让我先吞噬你们。”

地铁站的广播突然响起:“末班车即将关闭车门。”陈墨猛地抬头,透过防火门的玻璃,他看见零号的黑色风衣掠过安检口,机械义眼的红光扫过每一张乘客的脸。

他摸了摸内袋里发烫的残片,又摸了摸后颈的芯片——这次,芯片的温度不再让他恐惧,反而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三小时。”他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说,“足够让周鸿渊的神,尝尝被吞噬的滋味。”

末班车的车门在身后关闭,陈墨混入出站的乘客群。

他没回头,却能感觉到零号的目光像根刺,扎在他后颈的芯片上。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灰雀的消息跳出来:“数据市场改地点,老地方向西三百米,带好残片。”

凌晨的风卷着寒意钻进领口,陈墨加快脚步。

他知道,从今天起,出租屋的钥匙再也用不着了——那里已经成了元穹的狩猎场,而他,要做个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