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运动鞋底在柏油路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凌晨五点的风卷着便利店冷柜的寒气往领口钻,他数着路牌上的数字——第七个路灯,右转第三个巷口,灰雀说的“廉价旅馆”应该就在这儿了。
后颈的芯片像块烧红的炭,每走一步都烙得皮肤发疼,更疼的是太阳穴里那根细针,扎得他眼前时不时闪过雪花点似的重影——母亲的脸,彻底模糊了。
“302。”旅馆前台的灯泡忽明忽暗,老板娘连头都没抬,把钥匙往柜台上一推。
陈墨接过钥匙时,瞥见她后颈有块不自然的淡粉色疤痕——和游戏论坛里“数据侵蚀初期”的描述一模一样。
他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开口,攥着钥匙往二楼走。
木门的插销锈得厉害,陈墨用肩膀顶了三次才听见“咔嗒”声。
房间小得转个身就能碰到床沿,霉味混着劣质空气清新剂直往鼻腔里钻。
他扯下卫衣帽子,后颈的芯片在镜子里泛着幽蓝的光,像只蛰伏的眼睛。
笔记本电脑的开机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陈墨从内袋摸出意识残片,银灰色雾气刚触到USB接口就被吸了进去,屏幕上立刻跳出乱码数据流。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加密算法一行行滚过——AES-256不够,再加层量子纠缠哈希;云服务器选暗网的幽灵节点,每个数据包拆成七份,分别发到冰岛、开曼、南极科考站的中继器。
“叮——”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陈墨的手指顿住,瞳孔微微收缩。
短信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字:“别相信任何客服。”他盯着屏幕上“沈瑶”的聊天框——半小时前这个游戏客服还发消息问他“是否需要协助修复账号异常”。
后颈的灼烧感突然加剧,他猛地扯下手机卡,扔进马桶冲了。
《湮灭之界》的登录界面刚跳出来,陈墨就觉出不对。
平时泛着幽绿的加载条变成了血红色,角色属性面板上爬满黑色代码,最顶端用猩红字体写着:“检测到异常行为,账号即将进入‘归一化’流程。”他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零号说的“归一化”——游戏论坛里有人说过,那是元穹清除不听话玩家的手段,意识会被拆解成最基础的数据碎片,连系统都救不回。
“操。”他低声骂了句,手指快速敲击快捷键。
属性面板突然剧烈震动,力量32、敏捷28、精神41的数字开始闪烁——这些天用意识残片堆起来的属性,此刻像活过来的蛇,在屏幕上游走。
他想起系统提示里“精神每+1,记忆碎片+1%”的警告,突然笑了,笑得眼角发红:“原来你们怕的是这个。”
门外的脚步声就是这时候传来的。
陈墨的耳朵动了动——三个人,皮鞋跟敲在木楼梯上的声音很齐,像训练有素的军靴。
他猛地合上电脑,U盘“咔”地拔出来塞进后槽牙和腮帮之间。
窗户锈死的插销被他用指甲刀撬开时发出尖叫,楼下是条逼仄的巷子,墙面爬满湿滑的青苔,一根锈迹斑斑的电缆从二楼垂到地面。
“302,开门。”门外传来零号的声音,比在地铁站时更冷,“我们只是想聊聊。”
陈墨踩着窗台的瞬间,后颈的芯片烫得他差点叫出声。
他抓着电缆往下滑,锈渣簌簌掉在衣领里,楼下的垃圾桶被他撞得哐当响。
抬头看时,302的窗户正透出刺目的白光——零号的人用热成像仪扫过了。
“追!”有人喊。
陈墨撒腿往巷口跑,口袋里的神经接口硌得大腿生疼。
他摸了摸后颈的芯片,这次没觉得烫,反而像揣了团火。
旅馆302的门被液压钳剪开时,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还亮着。
零号弯腰捡起地上的意识残片,残片里的雾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余最后一缕在空气里飘,像句没说完的话。
屏幕上循环播放着段模糊的画面:某个意识体在数据洪流里挣扎,最终被分解成无数光点,汇入黑暗深处。
“目标往南去了。”手下的汇报声从对讲机里传来。
零号的机械义眼闪过红光,他扯下手套,指尖按在笔记本的触摸板上——残留的体温还在,带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像血。
陈墨拐进另一条巷子时,后颈的芯片突然发出蜂鸣。
他喘着粗气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摸出神经接口。
金属的冰凉贴在后颈,和芯片的热度撞在一起,疼得他倒抽冷气。
但他没犹豫,手指重重按在开机键上。
虚拟世界的蓝光在瞳孔里跳动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战鼓。
“来啊。”他对着空气笑,“这次,换我猎你们。”
陈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神经接口的金属凉意顺着后颈窜入脊椎时,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
虚拟世界的蓝光在视网膜上炸开的瞬间,太阳穴里那根细针突然开始旋转——是精神属性+1的提示。
系统面板在视野边缘闪烁,力量32、敏捷28的数值被染成暗金,精神42的数字却像团跳动的火焰。
记忆碎片的刺痛裹着某种更清晰的感知涌来:他能听见三条街外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吱呀”声,能分辨出身后追来的清道夫皮靴踩过积水的频率——两轻一重,是零号的机械义肢在作怪。
“赌对了。”他扯动嘴角,精神属性提升带来的超敏感知让游戏地图在视网膜上自动展开。
原本模糊的NPC巡逻路线此刻清晰如蛛网,他甚至能看见巡逻队队长腰间钥匙串的反光。
陈墨猫腰钻进巷口的垃圾箱后,指尖在虚拟面板上快速划动——任务发布台的代码结构在精神感知下纤毫毕现,他将一段伪造的“9星副本入口”代码塞进任务卷轴的最底层,用意识残片里偷来的元穹内部加密锁死。
“这样够你们分兵查三天。”他低笑出声,后颈芯片的灼烧突然加剧,母亲的声音在记忆里碎裂成杂音——这次不是碎片,是整段对话的消失。
但他没停手,又往代码里塞了段乱序的坐标,确保清道夫们会同时扑向七个虚假入口。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的瞬间,陈墨的瞳孔骤缩。
他猫着腰退进更暗的角落,用袖子裹住手机屏幕——是灰雀的消息,对话框泛着幽绿的暗网加密光。
“你已被列入‘归零名单’,他们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陈墨的喉结动了动,拇指刚要划开附件,后颈芯片突然发出蜂鸣。
他猛地抬头,看见三个清道夫的影子已经堵在巷口,机械义眼的红光像三只嗜血的兽眼。
“执行代码。”他咬着牙点击下载,反制脚本的数据流顺着神经接口窜入大脑。
刺痛从眉心炸开,他差点栽进旁边的垃圾袋,却在混沌中听见系统提示音:“侵蚀度检测失效。”
这声提示像盆冰水浇在头顶。
陈墨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发现后颈芯片的热度正在消退——灰雀的脚本切断了元穹对他的实时定位!
他借着垃圾车经过的轰鸣冲过巷口,余光瞥见清道夫们的机械义眼红光开始闪烁,显然定位信号断了。
“往西边追!”零号的声音混着警笛声炸响。
陈墨拐进第二条巷子时,突然顿住脚步——街角阴影里站着道纤细的身影,米色风衣被夜风吹得翻卷,正是游戏客服沈瑶。
“陈墨。”她的声音比平时轻,像片随时会碎的玻璃,“你还有机会退出。”
陈墨的背紧紧贴住潮湿的砖墙,右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神经接口。
沈瑶的掌心浮起个数据环,幽蓝的光在她指尖流转,那是他在游戏论坛见过的——强制注销装置,能直接碾碎玩家意识。
“否则...”她往前走了半步,路灯照亮她后颈淡粉色的疤痕,和旅馆老板娘的一模一样,“他们会让你彻底消失,连数据残渣都不剩。”
陈墨盯着她眼里的挣扎,突然笑了:“你也是被侵蚀的,对吧?”他看见沈瑶的睫毛颤了颤,数据环的光闪了闪,“元穹没告诉你,注销装置会连你的意识一起吞掉?”
沈瑶的指尖在发抖。
陈墨抓住这个空隙,贴着墙根往反方向狂奔。
他听见身后传来数据环破碎的轻响,还有沈瑶压低的呜咽:“往旧数据中心跑!
他们还没封那里...“
这句话被警笛声撕碎时,陈墨已经拐上了环城公路。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头看见城郊方向有栋废弃的建筑,玻璃全碎了的外墙爬满常春藤,顶楼的“元穹数据中心”字样还剩半个“穹”字——那是灰雀提过的,元穹淘汰的旧服务器群,连数据清道夫都懒得定期巡逻。
后颈芯片突然又开始发烫,但这次不是灼烧,更像某种牵引。
陈墨喘着粗气冲进绿化带,听见清道夫的喊叫声越来越近,却也看见旧数据中心的铁门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就快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神经接口在口袋里硌得生疼,“进去之后...该换我设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