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紫禁城的轮廓在渐暗的天光中显得愈发森严。石砚躲在一处假山后,远远望着乾清宫巍峨的殿宇。那里是皇上的寝宫,日夜有重兵把守,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而那块著名的"正大光明"匾,就高悬在正殿檐下,在暮色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石砚摸了摸怀中的朱砂引图案和秘道图,心跳如鼓。秦嬷嬷和王画工用生命换来的线索指向这里——玉印就藏在"正大光明"匾后的暗格中。但如何接近那块匾?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取印?更可怕的是,那个戴银色面具、袖口绣金线螭龙的黑衣人,很可能正在守株待兔...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戌时三刻。宫禁开始,各宫门陆续下钥,巡夜的侍卫们举着火把,在宫道上来回巡视。石砚借着夜色的掩护,沿着秘道图标注的路线,向乾清宫潜行。每走几步,他都要停下来观察四周,确认没有被发现。
转过一道影壁,乾清宫的侧门出现在眼前。门前站着四个带刀侍卫,神情警惕。石砚躲在阴影处,仔细观察着侍卫的巡逻路线和换岗时间。按照秘道图的指示,这附近应该有一个隐蔽的入口,可以直通乾清宫内部...
突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石砚连忙缩回阴影深处。一队侍卫簇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向乾清宫走来。借着火把的光亮,石砚看清了那人——正是耿精忠!他脸色阴沉,步履匆匆,显然有要事禀报。
"开门!本官有紧急军情面圣!"耿精忠厉声喝道。
侍卫不敢怠慢,连忙打开侧门。就在耿精忠迈入门槛的瞬间,一阵风吹起他的官袍下摆,露出了里面的衬袍——袖口赫然绣着金线螭龙纹!
石砚瞪大了眼睛。耿精忠就是那个黑衣人?不对...他分明记得,昨夜那个戴银色面具的黑衣人身形更加高大,声音也与耿精忠不同。难道...耿精忠也是那个神秘人的同党?
没等他想明白,侧门已经重新关闭。石砚深吸一口气,决定冒险一试。他绕到乾清宫后方,按照秘道图的指引,在一处看似普通的假山后找到了隐蔽的入口——一块可以活动的石板!
推开石板,露出一个黑洞洞的通道。石砚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里面狭窄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霉味。他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前方蜿蜒的甬道。
秘道曲折向上,显然是通往乾清宫内部。石砚屏息前行,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上面的人。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一道向上的石阶,尽头是一块木板。石砚熄灭火焰,将耳朵贴在木板上,仔细聆听上面的动静。
一片寂静。
他轻轻推了推木板,纹丝不动,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石砚加大力道,木板终于松动,露出一条缝隙。透过缝隙,他看到这是一个狭小的储物间,堆满了箱笼和杂物。确认无人后,他完全推开木板,爬了出来。
储物间外是一条幽暗的走廊,尽头有灯光透出。石砚蹑手蹑脚地向前摸去,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宫殿都能听见。走廊尽头是一扇虚掩的门,透过门缝,他看到里面是一个宽敞的书房,四壁书架高耸,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案几。
案几后端坐着一个身着明黄色常服的中年男子,正在批阅奏折。石砚倒吸一口冷气——那分明是当今圣上雍正帝!他面容清瘦,眉宇间透着疲惫,但眼神锐利如鹰,不怒自威。
"进来吧,别躲躲藏藏的了。"雍正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石砚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被发现了?石砚的手心沁出冷汗,正犹豫是否该转身逃跑,书房另一侧的暗门却突然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那个戴银色面具的黑衣人!面具下的眼睛冰冷无情,袖口的金线螭龙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皇上,"黑衣人躬身行礼,声音低沉沙哑,"耿精忠来了,说是有紧急军情。"
雍正头也不抬:"让他等着。朕先听你说,影社的事查得如何了?"
石砚的心跳几乎停止。皇上竟然直接询问影社的事!难道...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回皇上,"黑衣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已经找到朱砂引的线索。懋嫔那个贱人果然暗中相助影社,不过已经被臣控制住了。至于玉印..."
"玉印怎么了?"雍正猛地抬头,眼中精光暴射。
"尚未找到,但臣确定就在乾清宫内。那个叫苏槿的宫女死前留下了线索..."
雍正冷哼一声:"废物!朕给你那么多人力物力,连一方小小的玉印都找不到!那里面藏着建文帝留下的秘密,关乎大清江山社稷!若被影社余孽得去..."
"皇上放心,"黑衣人急忙道,"影社的核心成员已经所剩无几。昨夜臣又除掉了他们的'夜鸮'和一个眼线。现在只差..."
"只差什么?"
"只差那个过目不忘的小子,"黑衣人的声音透着阴冷,"张画师的外甥容与,现在化名石砚。他见过玉印,又拿到了朱砂引的线索,很可能会冒险来取印。"
雍正眯起眼睛:"就是你说在天库阁目睹了一切的那个少年?"
"正是。此子记忆力惊人,若被影社利用..."
"那就更不能留了,"雍正冷冷地打断他,"传朕口谕,全宫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遵旨。"黑衣人躬身退下。
石砚浑身发冷,如同坠入冰窟。原来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竟是皇上本人!而那个黑衣人,显然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专门负责剿灭影社、寻找玉印。
正思索间,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耿精忠匆匆走了进来。石砚连忙缩回阴影中,屏住呼吸。
"皇上!"耿精忠跪地行礼,"西北急报,准噶尔部再次犯边!"
雍正眉头紧锁:"年羹尧呢?他不是在西北坐镇吗?"
"回皇上,年将军...年羹尧他..."耿精忠欲言又止。
"说!"
"年羹尧拥兵自重,屡违圣意,此次准噶尔来犯,他竟按兵不动,坐视边境百姓遭难..."
雍正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案几上:"好个年羹尧!朕待他不薄,他竟敢如此!"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传朕旨意,即刻召回年羹尧,以贻误军机论处!"
"皇上英明,"耿精忠谄媚道,"不过...年羹尧在军中威望甚高,若贸然处置,恐生变故..."
雍正冷笑一声:"朕自有分寸。你先退下,朕要与怡亲王商议此事。"
耿精忠躬身退下。石砚正想趁机离开,却听雍正突然道:"出来吧,躲在暗处听了这么久,也该现身了。"
石砚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被发现了?就在他犹豫是否该转身逃跑时,书房另一侧的帷幔后走出一个华服男子——正是怡亲王允祥,雍正最信任的弟弟!
"皇上,"允祥行礼道,"年羹尧之事,臣弟以为还需慎重..."
石砚长舒一口气,原来皇上不是在说他。他悄悄后退,准备离开这个危险之地。就在这时,一阵剧痛突然从后脑传来——有人从背后袭击了他!
眼前一黑,石砚重重栽倒在地。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一张戴着银色面具的脸俯视着他,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醒醒...醒醒..."
一个遥远的声音将石砚从黑暗中拉回。他艰难地睁开眼,后脑传来阵阵剧痛。眼前是一间昏暗的牢房,四壁都是冰冷的石墙,唯一的光源是墙上一支摇曳的火把。
"你终于醒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石砚转头看去,隔壁牢房关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面容憔悴却依然美丽,正是他以为已经牺牲的苏槿!
"苏姑娘?"石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还活着?"
苏槿苦笑着摇摇头:"暂时而已。那个人留着我们,是为了引石三爷上钩。"她压低声音,"你找到朱砂引了吗?"
石砚点点头,随即又痛苦地摇摇头:"找到了...但我被抓住了...玉印..."
"别急,"苏槿安慰道,"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希望。影社不会放弃我们的。"
"可是...皇上才是幕后黑手..."石砚绝望地说,"我们怎么可能对抗皇上?"
苏槿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皇上?不...你误会了..."
话未说完,牢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苏槿立刻闭嘴,缩回角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铁栅栏外——正是那个戴银色面具的黑衣人!烛光下,他袖口的金线螭龙纹闪闪发亮,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醒了?"黑衣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正好,省得我泼冷水。"
石砚强迫自己直视那双冰冷的眼睛:"你是谁?为什么要追杀影社?"
黑衣人轻笑一声,缓缓摘下面具。面具下的脸让石砚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一张与雍正有七分相似的面容,只是更加阴鸷冷酷!
"允禵!"苏槿惊呼出声。
允禵,康熙帝第十四子,雍正的同母弟,曾经的抚远大将军王!石砚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原来幕后黑手不是皇上,而是他的政敌弟弟允禵!难怪他能使用金线螭龙纹,难怪他对宫中秘道如此熟悉...
"很惊讶?"允禵冷笑道,"我那好哥哥以为把我软禁在景陵就万事大吉了?可笑!我在朝中的势力,岂是他能轻易铲除的?"
石砚突然明白了:"你找玉印...是为了对付皇上?"
"聪明,"允禵赞许地点点头,"那方玉印中藏着建文帝留下的秘密,足以动摇我那位'正大光明'的皇兄的统治根基。"他俯身靠近铁栅栏,"告诉我朱砂引在哪,我可以饶你不死。"
石砚咬紧牙关:"我不知道什么朱砂引。"
允禵叹了口气:"真是冥顽不灵。"他转向苏槿,"你呢?也想尝尝'红绣鞋'的滋味?"
苏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她的眼神依然坚定:"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允禵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等抓到石三,看你们还能嘴硬到几时。"说完,他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确认允禵走远后,石砚急忙爬到栅栏边:"苏姑娘,我以为你..."
"死了?"苏槿苦笑,"我也以为必死无疑。但允禵发现我是秦嬷嬷的外孙女,以为我知道朱砂引的下落,所以留我一命。"
石砚痛苦地低下头:"秦嬷嬷她...为了救我..."
"我知道,"苏槿的眼中闪着泪光,"她是影社的'夜鸮',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她突然抓住石砚的手,"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允禵设下陷阱要抓石三爷,我们必须想办法警告他!"
"怎么警告?我们被关在这里..."
苏槿神秘地笑了笑,从发髻中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金属丝:"影社的人,总会留一手。"
她灵活地将金属丝插入牢门锁孔,轻轻拨弄了几下。"咔嗒"一声轻响,牢门开了!
石砚目瞪口呆:"你怎么..."
"我外祖母教的,"苏槿眨了眨眼,"现在,该你发挥过目不忘的本事了。记得秘道图吗?"
石砚点点头,闭上眼,那张绢图立刻浮现在脑海中,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乾清宫地下有秘道通往这里,但被允禵的人把守着。不过...还有另一条路!"
"什么路?"
"从慎刑司的刑房后面,有一条废弃的排水道,可以通到宫外的金水河!"石砚兴奋地说,"这是秘图上用淡墨标注的备用路线!"
苏槿的脸色却变得异常凝重:"慎刑司...那是允禵的老巢。要穿过那里..."
"总比坐以待毙强,"石砚坚定地说,"而且,如果我们能逃出去,就能警告石三爷,还能..."
"还能拿到玉印,"苏槿接上他的话,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我知道它藏在哪。就在'正大光明'匾后的暗格里!"
石砚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懋嫔告诉我的,"苏槿低声道,"她母亲是上一代'夜鸮',知道很多影社的秘密。懋嫔虽然被允禵控制,但心向影社。"
两人悄悄摸出牢房,沿着阴暗的走廊向前摸索。石砚根据记忆中的秘道图,带着苏槿避开巡逻的守卫,向慎刑司方向潜行。每走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每过一个转角,都可能遭遇致命的危险。但他们都明白,这或许是影社最后的机会了。
穿过一道暗门,他们来到了慎刑司的后堂。这里堆满了各种恐怖的刑具,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绝望的气息。苏槿的脸色变得煞白,显然想起了自己在这里遭受的酷刑。
"排水道在那里,"石砚指着墙角一个不起眼的铁栅栏,"但我们得先找到工具撬开它..."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犯人逃了!全宫搜查!"
"来不及了!"苏槿急道,"他们很快就会搜到这里!"
石砚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一桶火油上。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成形...
"苏姑娘,你信我吗?"他突然问道。
苏槿毫不犹豫地点头:"信。"
"那就按我说的做..."
片刻后,慎刑司后堂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势迅速蔓延,浓烟滚滚。守卫们惊慌失措,纷纷赶来救火。
"走水了!快救火!"
"犯人可能趁乱逃跑!分头搜!"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两个身影悄悄撬开了排水道的铁栅栏,钻了进去。石砚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燃烧的慎刑司,和那些慌乱奔走的守卫,心中五味杂陈。这把火或许能掩盖他们的行踪,但也可能伤及无辜...但现在,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排水道狭窄潮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两人屏住呼吸,在黑暗中艰难前行。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亮光——是出口!
推开遮挡的杂草,他们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眼前是蜿蜒的金水河,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波光。远处,紫禁城巍峨的轮廓矗立在夜色中,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
"我们...成功了?"苏槿不敢相信地喃喃道。
石砚却没有丝毫喜悦,他的目光越过金水河,望向乾清宫的方向。在那里,"正大光明"匾后的暗格中,藏着那方引发无数血案的玉印。而匾下,或许正站着那个袖口绣金线螭龙的允禵,等待着最后的对决...
"还没结束,"石砚沉声道,"我们必须找到石三爷,然后...杀回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