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那带着哭腔的呼喊,如同在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泼了一盆冰冷的泥水。坡地上那点因篝火而生的微弱暖意,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名为“瘟疫”的寒流冻结。
“宁哥儿!不好了!张阿婆!张阿婆她…她浑身滚烫!开始说胡话了!还有…还有陈家小子,咳得厉害,脸都憋红了!”
王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凶猛!他猛地从李氏身边站起,眼前因贫血和过度消耗而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才勉强站稳。
“在哪?” 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就在那边,老槐树根底下…” 王婶抱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婴儿,惊恐地指向坡地另一侧一棵被雷劈过、只剩下半截焦黑树干的老槐树。那里相对避风,之前安置了几个体弱的老人和孩子。
王宁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朝那边冲去。赵大山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脸色凝重地紧随其后。李氏挣扎着想站起来,被旁边的刘家嫂子按住了:“嫂子,您身子虚,先缓缓,别添乱,宁哥儿能行!”
老槐树下,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几个还能走动的老人和孩子惊恐地缩在远离中心的位置,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中心处,张阿婆蜷缩在一堆湿草上,身上盖着不知谁找来的一块破麻布。她双目紧闭,脸色潮红得吓人,嘴唇干裂起皮,身体却在不自觉地打着寒颤。她嘴里无意识地发出破碎的呓语:“狗娃…冷…水…别过来…鬼啊…” 气息灼热而短促。王宁伸手在她额头一探,滚烫的温度让他指尖一缩!这绝对不止是受凉发烧!
旁边不远处,一个约莫七八岁、瘦骨嶙峋的男孩(陈家小子)蜷缩着,发出剧烈的、撕心裂肺般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小小的身体痛苦地弓起,脸色憋得发紫,甚至能看到脖颈处暴起的青筋。他用手捂着嘴,指缝间赫然渗出刺目的暗红色!咳血了!
“瘟疫!是瘟疫!” 一个头发花白、干瘦得像根枯柴的老头(村里仅剩的老郎中孙瘸子,年轻时在县城药铺当过学徒,后来摔断了腿才回村)惊恐地叫了起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拄着一根木棍,拼命地想往后躲,“热症!咳血!这是…这是‘肺痨瘟’(古代对类似流感、肺炎或出血热等烈性传染病的泛称)啊!染上就没救!快!快把他们弄走!离我们远点!不然大家都得死!”
孙瘸子的话如同点燃了炸药桶!本就惊惶不安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瘟神来了!瘟神来了啊!”
“天杀的!刚躲过洪水,又要遭瘟劫吗?”
“把他们弄走!快!别在这祸害人!”
“娘!我怕!” 孩子们被大人的恐慌感染,哇哇大哭起来。
“闭嘴!都给我闭嘴!” 赵大山猛地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暂时压住了混乱的声浪。他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跳,脸上混杂着恐惧和一股豁出去的狠劲,“谁再敢乱喊乱叫,老子先把他扔出去!”
人群被赵大山的凶悍镇住,暂时安静下来,但恐惧如同实质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眼神里充满了对张阿婆和陈家小子的排斥和绝望。
王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在恐惧的刺激下反而高速运转起来。“万世书库!立刻检索:洪水后常见烈性传染病症状!初步诊断与隔离措施!可用草药!” 他在意识中疯狂下令。
光幕信息瞬间刷新:
症状分析:
张阿婆: 高烧(>39°C)、寒战、神志不清(谵妄)、皮肤潮红干燥 —— 高度疑似:重症流感、伤寒、斑疹伤寒或早期脑膜炎症状。
陈家小子: 剧烈咳嗽、呼吸困难、咯血、口唇发绀(紫绀) —— 高度疑似:重症肺炎(细菌性或病毒性)、肺鼠疫(需警惕!)、或严重支气管感染。
核心风险: 飞沫传播(咳嗽、喷嚏)、接触传播(分泌物、污染物)。传染性极强!
紧急措施(核心原则: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
立即隔离! 将患者(及密切接触者,如照顾者)转移至远离主营地、下风处、通风良好的独立区域。至少间隔20米以上!设置明显隔离标识。
接触者防护: 所有接触患者的人员(包括王宁自己),必须用布(多层)严密包裹口鼻(简易口罩),事后彻底洗手(或擦拭),有条件更换衣物。避免直接接触患者体液。
患者处理: 保持患者安静、保暖(避免捂汗)、补充水分(煮沸过的温水)。物理降温(冷敷额头、腋下)。严禁人群聚集围观!
环境消毒: 患者排泄物、呕吐物深埋并撒草木灰。患者接触过的物品尽可能焚烧或彻底清洗曝晒。隔离区定期焚烧艾草、菖蒲等驱虫避秽。
可用草药(基于大胤王朝时代背景及本地可能存在的植物):
退热消炎: 柴胡(疏风退热)、黄芩(清热燥湿)、连翘(清热解毒散结)、金银花(清热解毒)—— 但均需煎煮内服! 当前条件,物理降温为主!
止咳平喘: 杏仁(需炮制去毒)、枇杷叶(刷净绒毛)、紫苏叶(散寒止咳)—— 同样需煎煮!
广谱抗菌/抗病毒(效果有限,但可尝试):* 大蒜(捣烂取汁,少量温水稀释内服或含漱)、鱼腥草(清热解毒,利尿消肿,鲜草捣汁或煎汤)、穿心莲(清热解毒,凉血消肿)—— 需尽快寻找!
信息量巨大,时间紧迫!王宁当机立断,语速快而清晰:
“大山叔!孙伯!水生!听我指挥!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第一!立刻隔离! 大山叔,你带几个人,找两根结实的长木杆和破门板!马上把张阿婆和陈家小子抬到那边!” 他指向坡地最边缘、靠近一片乱石堆、且位于下风口的低洼处,距离营地中心足有三十多米。“抬的时候,用破布裹住口鼻!别直接碰到他们!抬过去后,用树枝和破布尽量围个遮挡,避雨就行!”
“第二!解除防护! 所有刚才靠近过张阿婆和陈家小子的人,包括王婶、孙伯,还有我!立刻用能找到的最干净的布,撕成条,叠几层,裹住口鼻,系紧!” 王宁一边说,一边飞快地从自己本就破烂的里衣下摆撕下相对干净的一块布,折叠几下,迅速蒙住自己的口鼻,在后脑勺打了个结。“其他人!远离隔离区!至少二十步!不许靠近!更不许围观!”
“第三!寻找药材! 孙伯!您是懂药的!现在全靠您了!” 王宁目光灼灼地看向吓得脸色发白的孙瘸子,“您仔细听我说:我们需要几样东西!第一,鱼腥草!叶子像心形,搓揉有浓烈的鱼腥味,开小白花,喜欢长在潮湿水边!第二,大蒜!谁家菜园子被冲了,或者谁身上带着蒜头?第三,艾草!这个常见,气味很冲,叶子背面有灰白色绒毛!越多越好!第四,菖蒲!长在水边,叶子像剑,根茎像生姜,有香气!艾草和菖蒲主要用来烧烟熏!鱼腥草和大蒜是救命药!水生!你带几个手脚麻利的半大小子,跟着孙伯,立刻去找!重点在坡地背阴潮湿的地方和没被完全淹没的菜园子废墟!”
“第四!水源和火! 王婶!刘嫂子!你们几位负责照看火堆!陶罐里的水烧开后,分给所有人,特别是老人孩子,小口慢喝!再烧一大罐水,晾温备用!另外,找几个干净的破碗或者大贝壳!待会儿要用!其他人,继续收集干柴!火不能灭!再去坡地各处仔细搜,看能不能找到更多能用的锅碗瓢盆!”
“第五!尸体处理必须加快! 还没埋完的,动作快点!埋深!撒灰!处理完的人,回来立刻用雨水冲洗裸露皮肤!没伤口也要冲!”
王宁的指令如同连珠炮般下达,条理清晰,目标明确,带着一种在绝境中逼出来的强大气场。他那蒙着布的脸上,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决断。这份镇定,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即将再次崩溃的人心。
赵大山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狠狠抹了把脸,眼神中的恐惧被一股狠厉取代:“都听见宁哥儿的话了?!想活命的,就动起来!柱子!二牛!跟我去拆门板!孙瘸子!水生!还愣着干什么!去找药!”
孙瘸子被赵大山吼得一哆嗦,看着王宁那双冷静得可怕的眼睛,又看看咳得快要断气的陈家小子,一咬牙,拄着拐杖站起来:“好!我…我认得鱼腥草和艾草!水生小子,跟我来!再叫上两个胆大的!”
人群被强行驱动起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赵大山带着两个壮劳力,粗暴地拆下一扇漂浮在附近水面上的破门板,又找来两根长木杆,用藤蔓草草捆扎成简易担架。他们学着王宁的样子,用破布裹住口鼻,忍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小心翼翼地将浑身滚烫、胡言乱语的张阿婆抬上门板。动作间充满了笨拙和恐惧,但无人退缩。另一边,王婶也强忍着不适,用一块破布包住手,将咳得蜷缩成一团的陈家小子抱到另一副临时凑合的担架上。
看着两个病患被抬向远处那片荒凉的乱石堆隔离区,人群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几步,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和深深的恐惧。
王宁没有跟过去。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隔离区收回,他知道自己必须坐镇中心,维持这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秩序。他快步走到火堆旁,看着陶罐里翻滚的开水,对负责照看的刘家嫂子道:“嫂子,找几个破碗,把开水晾上,稍微温一点就分给大家喝,特别是刚才靠近过病患的人,多喝点。再烧一罐水,水开后保持小火,一直温着,待会儿煎药要用。”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还有…把能找到的最干净的布条,用开水煮一下,拧干备用。”
“哎!哎!知道了宁哥儿!” 刘家嫂子连忙应道,手忙脚乱地开始操作。
王宁走到母亲李氏身边坐下。李氏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娘,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发冷?发热?咳嗽?” 王宁压低声音,紧张地问道,同时伸手探了探李氏的额头。还好,温度正常,只是有些冰凉。
李氏摇摇头,抓住王宁的手,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娘没事…就是乏得很…宁儿…你…你刚才…” 她看着儿子蒙着布的脸,那双眼睛里透出的东西,让她感到陌生却又无比安心,“…你怎么懂这些?又是生火…又是…又是对付瘟病的?”
王宁心中微微一凛。李氏的观察力比他想象的更敏锐。他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心中已有预案。他苦笑一声,眼神中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后怕和“读书人”的迂腐气:“娘,您忘了?儿子这些年读的那些书,可不光是四书五经。杂书里也看过些《肘后备急方》、《千金方》残卷,里面就记载了些灾后防疫避瘟的土法子…只是没想到…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刚才看到张阿婆和陈家小子的样子,儿子吓得魂都快没了!脑子里就只剩下书上写的那些…什么隔离、避秽、寻药…死马当活马医吧!总比等死强!”
这个解释虽然牵强,但在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寒门学子身上,勉强说得通。李氏看着儿子眼中未褪的血丝和难以掩饰的疲惫,再想想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场面,心中那点疑惑瞬间被巨大的心疼淹没。她紧紧攥住儿子的手,眼泪又涌了上来:“苦了我儿了…都是娘没用…让你受累了…”
“娘,您别这么说。您好好的,儿子做什么都值。” 王宁反握住母亲冰冷的手,轻声安慰。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骚动从隔离区方向传来。王宁心头一紧,立刻起身望去。只见赵大山像头发怒的公牛一样冲了回来,脸色铁青,他一把扯下门口的破布,对着王宁,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后怕:
“宁哥儿!***的!刚才抬人的时候,柱子…柱子那小子被张阿婆吐了一身!那秽物…带着血丝!腥臭得很!现在柱子吓傻了,浑身发抖!”
如同冰水浇头!王宁刚刚稍缓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飞沫和直接接触污染体液!这是最高风险的暴露!
“柱子人呢?!” 王宁厉声问道。
“我让他留在隔离区外面了!没让他回来!他…他不敢动!” 赵大山喘着粗气。
“做得好!” 王宁立刻下令,“让柱子立刻脱下被污染的外衣!就地挖个浅坑埋了!然后…然后用雨水冲洗身体!特别是被喷溅到的地方!反复冲洗!冲洗完,让他待在隔离区外围,暂时不要靠近营地任何人!给他送点热水和干净的布过去!还有,大山叔,你刚才也靠近了,回来立刻冲洗!”
赵大山重重点头,转身又冲向隔离区方向。
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在王宁肩头。他看向孙瘸子和李水生他们离开的方向,心急如焚。药材!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关乎生死!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篝火噼啪作响,陶罐里的水汽氤氲,却驱不散弥漫在营地上空的死亡阴影。张阿婆断断续续的呓语和陈家小子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如同魔咒,远远传来,折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李氏紧紧抓着王宁的胳膊,身体微微发抖。
终于!
“找到了!宁哥儿!找到了!” 李水生激动得变了调的声音从坡地下方传来!
只见李水生和另一个半大小子,搀扶着气喘吁吁的孙瘸子,三人浑身泥水,脸上却带着狂喜,手里紧紧攥着几大把新鲜的、还带着泥的植物!
“看!鱼腥草!一大片!就在那边没被水完全淹的沟坎上!” 李水生献宝似的举起一大把叶子呈心形、茎秆暗红色的植物,浓烈的鱼腥味隔着老远就能闻到。
“还…还有艾草!不少!” 另一个小子也举起几束叶片背面灰白、气味浓烈的艾蒿。
“老…老夫还发现了几株野菖蒲!根挖来了!” 孙瘸子累得直不起腰,但手里也紧紧抓着一把像剑一样的叶子和几块类似生姜的根茎(菖蒲根)。
“太好了!” 王宁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如同绝境中看到曙光!“水生!快!把鱼腥草挑最嫩的茎叶,用雨水反复冲洗干净!孙伯!麻烦您把艾草和菖蒲叶也洗洗,待会儿用来熏!菖蒲根洗干净备用!”
他快步走到火堆旁,对刘家嫂子道:“嫂子,腾一个陶罐出来!洗干净!把洗好的鱼腥草放进去,加满温水(晾温的开水)!大火烧开,然后转小火,熬!熬出浓汁!”
“哎!好!” 刘家嫂子立刻动手。
王宁又拿起一块孙瘸子带来的菖蒲根,在石头上用力砸碎,一股辛香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孙伯,您经验多,这菖蒲根捣碎取汁,或者煮水,内服是不是也有点清热避秽的作用?”
孙瘸子喘匀了气,点头道:“是…是有这说法!虽然比不上正经药材,但…但聊胜于无!”
“好!把菖蒲根也洗一些,砸碎,加少量水煮开!” 王宁当机立断。他看向那堆大蒜,可惜数量极少,只有孙瘸子身上带着的几瓣,早就被水泡软了。“这点大蒜,优先给症状最重的张阿婆和陈家小子!剥皮捣烂,加一点点温开水,搅成糊糊,想办法喂下去!哪怕只喂进去一点!”
药材的抵达,如同给紧绷的弦注入了一丝力量。营地里再次忙碌起来。清洗、熬煮、捣药…空气中弥漫开鱼腥草特有的腥气和艾草、菖蒲的辛香,混合着篝火的烟味,形成一种奇异的、对抗死亡的气息。
王宁亲自监督着鱼腥草汤的熬煮。看着墨绿色的汤汁在陶罐中翻滚,他的心也如同那汤汁般煎熬。他知道,这些土办法在现代医学面前效果有限,但在这绝境之中,这就是他们唯一的武器!他默默调出系统,再次确认鱼腥草的药理:清热解毒,抗菌(对部分革兰氏阴性菌有一定效果),利尿。希望能对那可怕的高热和炎症有些许抑制作用!
“宁哥儿!鱼腥草汤熬好了!” 刘家嫂子喊道。
王宁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倒出一碗,晾到温热。大山叔,你辛苦一趟,戴上布(简易口罩),给隔离区送过去!告诉柱子,让他也喝一碗!还有,把捣好的大蒜糊也带过去,想办法给张阿婆和陈家小子喂下去!喂完立刻回来冲洗!”
赵大山神色凝重地点头,用破布重新蒙好口鼻,小心翼翼地端起温热的药碗和大蒜糊,如同捧着千斤重担,一步步走向那片象征着死亡威胁的隔离区。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赵大山的背影,心提到了嗓子眼。篝火跳跃着,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李氏紧紧抓着王宁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
等待,是最漫长的酷刑。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风雨声、篝火的噼啪声、以及远处隔离区隐约传来的咳嗽声,提醒着人们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赵大山高大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在视线中。他脚步沉重,蒙着布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里面充满了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怎么样?” 王宁迎上去,声音干涩。
赵大山走到火堆旁,先是用雨水反复冲洗了手和脸,才扯下布,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沙哑:“药…喂下去了。柱子喝了。张阿婆…烧得糊涂,灌进去小半碗,吐了一半…陈家小子…咳得厉害,硬灌了几口鱼腥草汤,大蒜糊…喂进去一点,呛得厉害…现在…现在都昏睡过去了…咳得…没那么急了?还是…没力气咳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和深深的忧虑。
王宁的心沉了下去。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这是意料之中。但昏睡过去,至少比持续的高热惊厥和剧烈咳血要好一点点。这是与死神赛跑,每一丝微小的好转都是希望。
“熏艾!点菖蒲!” 王宁再次下令,“在隔离区周围点上!在我们营地周围也点上!用湿草盖着,让它冒烟!熏!”
很快,几堆特意制造的、冒着浓烈艾草和菖蒲气味的烟堆在营地和隔离区周围点燃。辛辣的烟雾弥漫开来,虽然呛人,却带来一种心理上的安全感,仿佛真的在驱逐无形的瘟神。
夜色,在浓烟、药味、担忧和篝火的微光中,悄然降临。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每一个人。在确认了基本的饮水和看守火堆的人员后,村民们挤在篝火周围相对干燥的地方,裹着能找到的所有破布烂絮,在寒冷和恐惧中,沉沉睡去。鼾声、梦呓声、以及远处隔离区偶尔传来的模糊呓语,交织在一起。
王宁毫无睡意。他坐在篝火旁,背靠着冰冷的树干,将李氏护在里侧,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遮挡风寒。跳跃的火光映在他年轻却写满疲惫和凝重的脸上。他望着远处隔离区在夜色中模糊的轮廓,听着陈家小子偶尔传来的、依旧带着痰音的微弱咳嗽,心中的弦依旧紧绷。
他调出系统光幕,看着那可怜的“源能”点数:7/100。比之前增加了2点。来源标注:【初步组织灾民自救,建立基本秩序】、【尝试防疫措施,延缓瘟疫蔓延(微弱效果)】、【获得部分村民的信任与依赖】。
7点源能。能做什么?推演?这点能量恐怕连一个简单方案的可行性都推演不完全。他尝试着将意念集中在“鱼腥草汤对张阿婆病症的具体疗效推演”上。
【信息推演(初级)启动…】
【分析目标:鱼腥草汤(主要成分:鱼腥草素、挥发油、黄酮类等)】
【分析对象:张阿婆(症状:高烧、寒战、谵妄。疑似:重症流感/伤寒)】
【参数输入:药材新鲜度(中等)、煎煮方法(简易)、剂量(不足)、患者体质(极差)、病程(进展期)…】
【源能消耗估算:需要最低15点进行初步病理模型构建及药物代谢模拟…】
【当前源能不足,推演终止。】
果然不行。王宁无奈地关闭了推演请求。7点源能,杯水车薪。他需要更多的“改变”和“影响”。
他抬头望向漆黑如墨、雨丝不断的夜空,眼神却异常坚定。洪水冲不垮,瘟疫也绝不能!他必须带着这些人活下去!知识,就是他手中唯一的火炬!他必须把这微弱的火光,燃成燎原之势!
夜色深沉,风雨如晦。良港村幸存者营地,在艾草与菖蒲的辛烟缭绕中,在死亡的阴影下,艰难地维系着那一簇名为“希望”的微小火种。而手持火种的人,正以超越年龄的坚韧,守护着这片微光。黎明,还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