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钟声刚响过三下,兰林苑外已候着十二名掌灯宫女。沈昭华对镜整理绯红官服时,指尖在领口处微微停顿——那里缝着孙嬷嬷给的解毒药囊。镜中人眉目如画,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昨夜挖出的《先帝起居注·秘》此刻正藏在她贴身的暗袋里,沉甸甸地压着心跳。
"奉仪大人,吉时将至。"小宫女在门外轻声提醒。
沈昭华最后检查了一遍装束。玉牌悬在腰间,耳坠换成皇帝新赐的明珠,连鞋履都重新熏过香——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在熏香中下毒。推开门的瞬间,她看见阿宝躲在廊柱后比了个手势:昭华令全员就位。
册封礼设在奉先殿前广场。沈昭华沿着铺满红毯的甬道前行时,两侧女官纷纷行礼。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低垂的眼帘下,藏着多少嫉妒与算计。甬道尽头,尚宫局郑掌事捧着金盘迎上来,盘中放着奉仪女官的鎏金印绶。
"请奉仪大人更衣。"
这是册封礼的关键环节——当场换上象征新职级的官服。沈昭华眼角余光扫过观礼人群,沈清霜站在第三排,手中绞着帕子;卫太后派来的老嬷嬷立在香炉旁,眼神阴鸷;而高公公正在御阶下,对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有劳郑大人。"沈昭华解开外袍,露出里面早已穿好的绯色中衣。这是她连夜改制的——双层绸缎夹着药囊,针脚密得连水都渗不进。
郑掌事面色微变,显然没料到这一招。按惯例,新任女官应当只着素白中衣,以示虔诚。但沈昭华不能冒险,那套被做了手脚的官服此刻正躺在兰林苑的箱底。
"请奉仪大人接印。"
金印入手冰凉,沈昭华却觉得掌心发烫。印纽是只展翅凤凰,按制只有三品以上女官才能用凤纹,这明显是逾制的殊荣。她刚要跪下谢恩,忽听观礼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
"有刺客!"
人群瞬间大乱。沈昭华本能地护住金印,看见一道黑影从奉先殿檐角掠过。禁军迅速合围,却听"铮"的一声弦响,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箭矢在离她三尺处突然下坠,钉在地上。沈昭华看清箭尾绑着的纸条时,瞳孔骤缩:纸条上画着朵半开的芍药,与孙嬷嬷玉牌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护驾!"高公公尖利的嗓音划破混乱。沈昭华却站在原地,看着禁军从殿顶押下一个黑衣人。那人右腕上赫然也有梅花形胎记——与青萍如出一辙。
册封礼被迫中断。沈昭华被紧急召入紫宸殿偏阁,皇帝正负手而立,面前跪着那名刺客。
"爱卿认识此人?"姬渊开门见山。
沈昭华摇头,却见皇帝示意高公公掀开刺客衣领——锁骨处烙着"影阁"二字。
"江湖组织'影阁'的杀手,"姬渊冷笑,"专接王公贵族的脏活。"他转向刺客,"谁雇的你?"
刺客闭口不言。沈昭华却注意到他耳后有道旧伤疤——与青萍手腕上的灼痕形状相同。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这人可能是青萍的同门!
"陛下,"她突然跪下,"臣请单独审问此人。"
姬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挥手屏退左右。待殿门关闭,沈昭华取出贴身藏着的《先帝起居注·秘》,轻轻翻开有血指印的那页。
刺客看到册子,浑身剧震。
"你认识这个,对不对?"沈昭华声音发紧,"十八年前御药房惨案,柳药女一脉几乎死绝...除了青萍,还有你。"
刺客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沈昭华乘胜追击:"青萍昨日在紫宸殿服毒自尽,临死前说'柳家满门血债'..."她故意顿了顿,"但我知道,真凶另有其人。"
"你...你怎么会..."刺客声音嘶哑。
"因为我娘是林药女。"沈昭华亮出玉牌,"这是柳药女临终前交给孙嬷嬷的,现在它在我手里。"
刺客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孙...孙嬷嬷还活着?"
沈昭华心头一跳。她赌对了,这刺客果然与柳药女一脉有关!
"告诉我当年事实,"她逼近一步,"我就让你见孙嬷嬷。"
刺客的防线终于崩溃。他哑声道出惊天秘密:十八年前先帝并非病逝,而是被秦无涯与卫太后联手毒杀。两位药女——柳氏与林氏——发现事实后,一个被灭口,一个带着证据出逃...
"青萍是我师妹,"刺客苦笑,"我们潜伏宫中多年,就为报仇。昨日她本可成功..."
"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册封礼?"沈昭华追问。
刺客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们没...等等!"他猛地瞪大眼睛,"那支箭不是我们的人射的!"
沈昭华如坠冰窟。如果刺客不是为阻挠册封,那么那支箭...她突然想起箭尾的芍药图案,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那是孙嬷嬷的警告!
她冲出偏阁时,正撞上匆匆赶来的高公公。老太监脸色惨白:"奉仪大人!兰林苑走水了!"
沈昭华提着裙摆狂奔,远远看见自己住所已被浓烟吞噬。救火的内侍们一桶桶泼水,却见火势越烧越旺——水中被人掺了油!
"孙嬷嬷呢?"她抓住一个小太监急问。
"没...没看见..."
火场外围观的宫女中突然传来骚动。沈昭华转头看去,只见沈清霜带着几个面生的嬷嬷匆匆离去,其中一人背影佝偻,像极了孙嬷嬷...
"拦住她们!"沈昭华厉喝。但为时已晚,那群人已消失在宫道拐角。
黄昏时分,火势终于被控制。沈昭华站在废墟前,看着内侍们从灰烬中扒出那套被做了手脚的官服——如今已烧得只剩几片金线。若非她早有防备,此刻葬身火海的就不只是这套衣裳了。
"奉仪大人..."阿宝灰头土脸地跑来,递上半块焦黑的玉牌,"在...在井边找到的..."
玉牌上"御药房"三字尚能辨认,背面芍药图案已模糊不清。沈昭华握紧残玉,突然发现断面处有新鲜刻痕——是个箭头形状,指向御药房旧址方向。
当夜,沈昭华借口整理册封后续事宜,独自来到废弃的御药房。月光透过残窗,照见供桌上摆着个陌生牌位:"先师柳氏药女之灵位"。牌位前压着张字条:"事实在先帝陵。勿信宫中任何人。"
字迹苍劲有力,与孙嬷嬷平日批阅宫务的笔迹截然不同。沈昭华将字条凑近烛火,隐约闻到一丝雪灵芝的苦涩——这是孙嬷嬷留给她的最后讯息。
回到临时安置的偏殿,沈昭华辗转难眠。贴身藏着的《先帝起居注·秘》和半块玉牌仿佛有千钧重。窗外传来三更梆子时,她突然听见瓦片轻响——是昭华令的暗号。
阿宝从窗缝塞进一张字条:"沈大小姐今夜秘密出宫,往秦府方向去了。"
沈昭华攥紧字条。明日是正式履职的第一天,而她的敌人已经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