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漏刚滴完第三声,沈昭华便捧着《先帝起居注·秘》来到紫宸殿偏阁。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刚站定,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是皇帝的龙靴,而是绣鞋轻触地面的沙沙声。
"孙嬷嬷?"沈昭华猛地转身,却见老嬷嬷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捧着一套素白宫装。
"换上。"孙嬷嬷声音嘶哑,"陛下在密室等你。"
沈昭华接过衣服,触手冰凉丝滑——是御药房女官的制式。她迅速更衣,跟着孙嬷嬷来到殿角一幅山水画前。老嬷嬷在画中亭子的飞檐上轻按三下,墙面无声滑开,露出条幽暗的甬道。
密室内,姬渊正对着烛火研究那幅引起争议的画作。见沈昭华进来,他头也不抬:"爱卿可知,谣言如野火,扑灭一处,又起一处?"
沈昭华跪呈起居注:"臣以为,堵不如疏。"
皇帝终于抬头,烛光在他眼底跳动:"说下去。"
"今日宫中传言有三。"沈昭华竖起三根手指,"一说臣母谋害先帝,二说臣熏香含毒,三说臣官服绣咒。三者看似无关,实则..."她从袖中取出三张纸条铺在案上,"都指向同一个地方。"
三张纸条分别记录着谣言内容,背面都印着相同的暗记——浣衣局的朱砂印。姬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朕已命高伴伴查过,那个叫阿箐的宫女,确实与秦府有亲。"
"不仅如此。"沈昭华翻开起居注某页,"先帝晚年最厌恶三样东西:翡翠、雪灵芝和...浣衣局的皂角香。而这三点,恰好出现在今日所有谣言中。"
姬渊瞳孔微缩。沈昭华知道皇帝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污蔑,而是精心设计的陷阱,目的就是让皇帝对号入座,怀疑她与先帝之死有关。
"陛下,"她轻声道,"谣言如风,过耳即散。但若能在风中埋下事实的种子..."
"你要朕怎么做?"
"请陛下明日早朝后,'偶然'路过浣衣局。"
次日巳时,皇帝仪仗果然"偶然"经过浣衣局。沈昭华早已安排昭华令的人手在附近:阿宝扮作小太监在井边打水,几个低阶女官假装在晾晒衣裳,而真正的杀招藏在浣衣局的晾衣架下——她昨夜偷偷系上的几根丝线。
"陛下万福!"宫女们惊慌跪拜。姬渊故作随意地走近晾晒的官服,突然"意外"扯落一件。衣裳飘落时,带倒了整个晾衣架,数十件宫人衣物如雪片般散开。
"奴婢该死!"沈昭华快步上前,却在俯身时"不慎"撕破了一件中衣。藏在夹层里的药粉洒了出来——正是谣言中所说的"雪灵芝毒粉"。
现场一片混乱。太医很快验明:"回陛下,只是寻常的薰衣草粉。"姬渊脸色阴沉:"查!谁在衣物中私藏药物?"
躲在人群中的阿箐脸色煞白。沈昭华知道,鱼儿上钩了。
午膳时分,谣言已经变了风向。尚食局的小宫女们交头接耳:"听说了吗?浣衣局查出有人私藏禁药,要栽赃沈奉仪..."
"才不是呢,"另一个压低声音,"是秦家安插的人要毒害陛下,被沈奉仪识破了..."
沈昭华坐在值房里,听着阿宝汇报各处的风声变化。第一步已经成功——用更大的"谣言"覆盖原先的谣言。但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主子,"阿宝凑近,"孙嬷嬷让您申时去趟御药房旧址。"
残阳如血时,沈昭华在御药房的废墟前见到了孙嬷嬷。老妇人从怀中取出个布包:"当年先帝用药的记录,老奴偷偷抄了一份。"
沈昭华展开布包,呼吸一滞——上面详细记载了先帝最后三个月每日用药,而腊月初七那天的记录被朱笔圈出:"雪灵芝二钱,薄荷脑三钱...药色有异,林氏察觉,报于朕知。"
这是铁证!不仅证明母亲没有下毒,反而是在试图救先帝!沈昭华指尖发颤:"嬷嬷为何现在才..."
"时机未到。"孙嬷嬷目光幽深,"现在,该让它在最该出现的地方现身了。"
当夜,一份"浣衣局宫女阿箐的供词"神秘地出现在六尚女官的案头。供词中,阿箐"承认"受秦府指使,不仅在衣物中下药,还散布谣言。更致命的是,供词末尾附了半页先帝用药记录——与秦无涯呈上的画作日期完全吻合。
谣言的风向彻底逆转。
次日清晨,沈昭华去尚宫局点卯时,发现往日躲着她的宫女们纷纷主动行礼。尚仪局掌事甚至亲自端来茶点:"奉仪大人连日操劳,用些点心吧。"
沈昭华含笑接过,却在掌心触到一张字条。展开看,是高公公的字迹:"陛下未时在御花园赏梅,偶感风寒,需奉仪侍药。"
这是皇帝要见她。沈昭华收起字条,目光扫过尚仪局院墙——那里新贴的宫规告示上,"禁止散布谣言"六个字墨迹尤新。
谣言止于智者,而真正的智者,永远知道如何让事实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