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的钟声刚过,沈昭华便捧着药匣来到御花园的梅林。积雪未消的枝头,红梅如血,暗香浮动。她数着步子走到第七株老梅前——树干上果然刻着个不起眼的箭头,指向林深处的暖阁。
暖阁门前没有侍卫,只有高公公抱着拂尘打盹。听见脚步声,老太监眼皮都不抬:"奉仪大人来得正好,陛下刚醒。"
沈昭华轻叩门扉,里面传来姬渊虚弱的声音:"进来。"
暖阁内药香浓郁。皇帝半倚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面前摊着几份奏折。见沈昭华进来,他指了指案上的药炉:"有劳爱卿。"
药炉上煨着黑色药汁,气味苦涩中带着一丝腥甜。沈昭华鼻翼微动——这不是治疗风寒的方子,而是解毒汤!她不动声色地跪坐煎药,余光瞥见皇帝正在观察她的反应。
"听说爱卿精通药理?"姬渊突然开口。
"略知一二。"沈昭华搅动药匙,"家母曾任御药房女官。"
"哦?"皇帝挑眉,"那爱卿可知这是什么药?"
试探开始了。沈昭华知道,若回答得太准确显得可疑,答错又显得无能。她故意让药匙碰响碗沿:"似有黄连、黄芩...像是清热解毒的方子?"
"差矣。"姬渊从枕下抽出一卷竹简,"这才是真正的解药。"
竹简展开,赫然是先帝那份"渊儿若见,如朕亲临"的密旨!沈昭华心跳加速——皇帝是在暗示,朝堂之毒比身体之毒更致命。
"陛下..."她刚开口,姬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沾了点点猩红。沈昭华急忙上前,却在碰到皇帝手腕时怔住——这脉象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别声张。"姬渊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朕今早用了尚食局进的燕窝。"
沈昭华瞬间明白过来:皇帝是故意中毒,为了试探谁会趁机动作!而她被选为这场戏的关键角色。
"高伴伴。"姬渊突然提高声音,"传朕口谕,朕突发恶疾,暂由沈奉仪侍疾,一应奏折皆由她代呈。"
老太监领命而去。沈昭华跪在原地,掌心沁出冷汗——这是将她置于风口浪尖。若处理不当,轻则失宠,重则丧命。
"怕了?"姬渊似笑非笑。
沈昭华深吸一口气:"臣只怕辜负圣恩。"
"那就证明给朕看。"皇帝推过一叠奏折,"这些,今晚必须批完。"
奏折共有七份,沈昭华一一展开,越看越是心惊。第一份是秦无涯弹劾她"勾结御医,图谋不轨";第二份是卫太后请求解除卫贵妃禁足;第三份竟是边关急报,说瀚海部集结大军...
"陛下,这..."她指着边关急报。
姬渊闭目养神:"假的。兵部侍郎是秦无涯的门生。"
原来如此!皇帝是要看她能否识破这些陷阱。沈昭华定下心神,提笔在第一份奏折上批"查无实据",在第二份批"准其所请",却在边关急报上画了个朱圈。
"哦?"姬渊睁眼,"爱卿为何独独圈这份?"
"奏折用纸有问题。"沈昭华将纸张对着烛光,"边关急报应用加急黄麻纸,这却是寻常宣纸。且墨色太新,不像奔波千里而来。"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却又推过第四份奏折:"再看看这个。"
这份没有署名,只写着"腊月初七,雪灵芝,当慎"。沈昭华心头剧震——这是母亲遇害的日子!她强自镇定:"臣愚钝,不解其意。"
"是吗?"姬渊突然从榻上坐起,哪还有半分病态,"那爱卿告诉朕,孙嬷嬷给你的先帝用药记录,现在何处?"
沈昭华背后一凉。皇帝知道得比她想象的更多!她缓缓从怀中取出布包:"陛下明鉴,臣正欲呈上。"
姬渊接过布包却不打开,反而从袖中取出个白玉小瓶:"喝下去,朕就信你。"
瓶中药液清澈如水,却散发着淡淡的雪灵芝气味。沈昭华知道这是剧毒,但若拒绝便是心虚。她拔开瓶塞...
"陛下!"高公公突然破门而入,"秦相爷带人闯宫,说要面圣!"
姬渊冷笑:"来得正好。"他一把夺过沈昭华手中的瓶子,"爱卿运气不错。"
暖阁外传来嘈杂脚步声。秦无涯的声音由远及近:"老臣忧心陛下龙体,特请太医..."
帘幕掀起时,沈昭华正扶着"虚弱"的皇帝起身。秦无涯看到案上摊开的奏折和药碗,脸色微变:"陛下抱恙,岂可让女官..."
"秦相多虑了。"姬渊咳嗽两声,"沈爱卿精通药理,朕已大有好转。倒是相爷..."他指了指秦无涯的靴子,"鞋底沾的朱砂,可是从刑部大牢带来的?"
秦无涯低头一看,果然靴边沾着暗红粉末——那是死囚牢特有的标记。老狐狸顿时语塞。
"退下吧。"姬渊挥手,"朕与沈爱卿还有要事相商。"
待秦无涯悻悻退下,皇帝突然将白玉瓶中药液一饮而尽。沈昭华失声惊呼:"陛下!"
"放心,"姬渊抹去唇角药渍,"不过是薄荷水加了些雪灵芝气味。"他直视沈昭华的眼睛,"现在,该说说你真正的打算了。"
沈昭华知道,真正的试探现在才开始。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臣斗胆,请陛下看此物。"
布包里是一枚生锈的钥匙,柄上刻着"御药房地窖"五个小字。
"昨夜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的。"沈昭华轻声道,"臣怀疑,那里可能有先帝留下的..."
话未说完,暖阁外突然传来禁军统领的急报:"陛下!长春宫走水,卫贵妃...失踪了!"
姬渊与沈昭华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这场试探,引出了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