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领证那天,我媳妇揣着我给的半个月工资,一夜没回家。
我急得满头是汗,生怕她一个乡下姑娘在城里出事,发动全厂工友找了一宿,差点要去派出所报案。 结果第二天,却在供销社门口撞见她,挽着一个油头粉面的“倒爷”,嘴上抹着我从没见过的鲜亮口红。 那倒爷嘴角还沾着一点,指着我对她说:“这就是你那穷鬼丈夫?一个月36块死工资,能给你买什么?” 我媳妇立刻甩开我的手,劈头盖脸地骂: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我和李哥谈生意呢,他路子广,能帮咱家搞到彩电票,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李哥是能人,思想比你活络,我跟他学点本事怎么了?你一个臭劳工还想管我?” “赶紧给我滚回去,别耽误我过好日子!再纠缠不清,我就跟你离婚!” 我笑了,“那就离。” 1 苏兰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唇翕动半天,一个字也没挤出来。 她大概以为我会像从前那样,低头认错,求她回家。 我准备转身离开,她却突然拨开人群冲过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周建国,你犯什么浑?” “我说离婚是气话,你听不出来?当初在村里死活要带我进城,现在跟我拿乔?” “你就不怕我真走了,再也没人给你洗衣做饭?” 她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像看一个不懂事的愣头青,眼里全是烦躁和不耐。 我低头清晰地看到,苏兰锁骨那块藏着一小片红痕,像是被人用力嘬出来的。 再联想到她刚才说跟着李哥学本事的说辞,我胸口堵得慌。 从认识到领证,苏兰从不许我在她脖子上留下印子。 她说厂里人多嘴杂,叫人看见了丢人。 现在,她却任由另一个男人在她身上留下这么扎眼的痕迹。 或许是我的视线太过锋利。 苏兰心虚地拢了拢衣领,声音拔高八度:“蚊子咬的!城里蚊子毒,你大清早找茬是不是!” “我晚点就会回去。” 都快入冬了,哪来的毒蚊子? 她连撒谎都懒得动脑筋。 我闭上干涩的眼,把火气压进喉咙:“苏兰,我没开玩笑,我们离婚。” 信任这东西,碎一次就再也拼不起来。 之前她拿我的工资去给李哥买“的确良”衬衫,我只当她是仗义,帮衬朋友。 她夜里偷偷去舞厅,我也信了她是去学点新东西,开阔眼界。 我不愿用厂里那些长舌妇的脏话去想我的妻子。 可她却在我发动全厂兄弟找她一夜后,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苏兰一怔,刚要反驳,身后的李哥却忽然嗤笑一声。 “哎哟,小兰,你男人不识货啊。”他懒洋洋地开口,故意把手搭在苏兰肩上。 苏兰的脸瞬间涨红,身体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是三岁的孩子,怎么会看不出这其中的龌龊。 怒火烧到头顶,我猛地甩开她的手。 她踉跄一步,撞翻了旁边卖鸡蛋的货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李哥尖叫着跳开,苏兰慌乱地看着我。 我头也不回地挤出人群,到了厂里就拨通了工友黑子的电话:“麻烦帮我给我哥周海捎个口信。” “对,我要离婚了,让他帮我问问林晓燕。” 挂了电话,我蹲在供销社对面的马路牙子上,许久都站不起来。 或许我和苏兰,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我不该把一个一心想飞上枝头的麻雀,当成能和我同甘共苦的燕子。 苏兰是苏兰,她永远不可能是林晓燕。 我更不该妄想一个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影子,能代替我心里的那个她。 想起三年前,在村口第一次见苏兰的场景,喉咙里泛起一阵苦涩。 2 当初我只是个刚转正的工厂技术员,每月拿着固定工资,心里却装着还不完的人情债。 初恋林晓燕考上了北京的大学,临走前,她父亲找到了我。 他没说一句话,只把那张录取通知书拍在我面前。 通知书对现在的我来说,只是一张褪色的旧纸。 可对那时的我来说,它是我和林晓燕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拿着第一个月的工资,托人给她带去了一双新皮鞋,然后断了联系。 后来回乡探亲,在河边救了落水的苏兰。 她当时诧异地看着我:“你不是海河哥的弟弟吗?在城里当工人,一个月得挣不少钱吧?” 她羡慕地看着我,“不像我们,一辈子刨土疙瘩……” 或许是那份羡慕满足了我的虚荣,又或许是别的。 我笑着摇了摇头:“城里也就那样,你要是想去,我可以帮你。” 她眼睛瞬间亮了,随即漾开一个纯朴的笑容。 苏兰的笑容太像我记忆里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 所以我明知苏兰主动跟我回城必有她的盘算。 但还是没能抵住,后来日子长了,我也真心实意想跟她过日子。 我总觉得,既然把人带出来了,就得对她负责。 所以苏兰想要的一切,只要我能给,从不吝啬。 她说娘家弟弟要娶媳妇,彩礼不够,我就把攒了半年的奖金都给了她。 可她却隔三差五跟李哥混在一起,回来晚了就拿“学做生意”当借口。 一旦我多问一句,她就立刻翻脸:“李哥路子广,认识的人多,我不跟他学着点,难道跟你一样在工厂里熬死一辈子?你懂个屁!” 口袋里的传呼机震动起来,是黑子发来的消息,告诉我深圳那边已经联系好了。 刚想回信,却发现宿舍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进去就看见苏兰正指着我的床铺,对一群工友唾沫横飞:“别看他平时装得人模人样,其实根本不行,我们结婚这么久,他一次都没碰过我!” 配上她那副梨花带雨、受尽委屈的模样。 我的宿舍里,挤满了来看热闹的同事和领导,现在下面已经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还有些平时不对付的工友,高声问我是不是真的“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我顿时血冲头顶。 这时,李哥也耀武扬威地打来电话,因为是宿管大爷拿来的,我没法不接。 他小人得志的嗓音从听筒里钻出来:“周建国,听说你不行啊?怪不得小兰要跟着我。男人没本事守不住老婆,就别怪别人下手。” “对了,小兰用你的名义在我这拿了五百块钱做本钱,你一个劳模,不会想赖账吧?” 我没怒,反而笑了,我现在是真的佩服苏兰和李哥的无耻。 他们不仅败坏我的名声,还合起伙来算计我的钱。 我冷笑一声,挂断电话,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离婚两个字说得清清楚楚。 把苏兰和她那堆不属于这里的东西一起扔出宿舍后,我锁上了门。 结果电话又响了。 是当铺的张老板。 电话接通后,听见他说:“周师傅吗?你前两天让我留意的‘上海’手表,今天有个女的拿来当了,我看着像你爹那块,就给你提个醒。” 全身的血都凉了,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三九天的冰窟窿里。 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3 对面重述了一遍。 可我依旧听得不真切,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轰鸣。 父亲走得早,这块表是他省吃俭用大半辈子买下的,临终前交给我,说以后传给我的儿子。 这是我最珍视的东西,我一直锁在箱底,从未跟苏兰提过。 我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当铺张老板叹了口气,挂断电话。 我疯了一样冲向当铺。 死当,一百块。 我颤抖着手,看着当票上那熟悉的字迹和红手印。 脑子乱成一锅粥,传呼机又收到一条新留言:【敢把我东西扔出来,你长本事了。】 【你忘了你在竞争车间主任吗?立刻把你的存折给我,不然我就去纪委告你乱搞男女关系,让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我死死盯着那行字,恨不得把苏兰的骨头一根根捏碎。 我所有的积蓄都给了她所谓的“娘家”,只因为她说女人管钱,家里才能兴旺。 我本以为苏兰只是贪财,爱慕虚荣。 却没想到她居然连我父亲的遗物都敢动,还用我的前途来威胁我! 我咬着牙,赤红着眼关掉传呼机。 既然她要毁了我的一切,那我就让她辛苦钻营的东西全部化为泡影。 一封牛皮纸信封被宿管大爷递到我手里。 打开,里面掉出一张去往深圳的单程火车票和一份盖着红章的录用通知书。 信纸上只有一句话:【我们等你。】 我将通知书叠好,贴身放着,亲自提笔写下回信:【半个月后到。】 我独自一人坐车回到乡下老家,给父亲上坟。 做完这一切,我又把自己这些年获得的所有奖状,一张张在坟前烧掉。 跪在父亲的墓碑前,我发誓,一定会让苏兰亲眼看着她所追求的一切,是何等可笑的泡影! 直到一个星期后,没等到我摇尾乞怜的苏兰终于坐不住了。 我刚把苏兰联合李哥倒卖工厂物资的证据交给保卫科的兄弟。 宿舍的门就咔哒一声被打开。 苏兰原本满脸怒气,可看见我平静无波的样子,转而高高扬起下巴:“我还以为你多硬气呢,一个星期就熬不住,主动把我的东西都搬回来了。” 她故作大度地叹了口气:“算了,谁让我心软呢,你去纪委跟领导们解释一下,说之前都是误会,这事就算过去了。” 说着,苏兰得意洋洋地拿起桌上的存折,准备去取钱,却发现那上面的户主名字已经换成了我。 她震惊地瞪大双眼看着我:“你把钱都转走了?” 我厌恶地看着她,默默站起身,离她远了一些。 苏兰见我这副神情,顿时脸上火辣辣的:“你什么意思?周建国你别不识抬举!” 她嗓门很大,守在门外的李哥听见动静闯了进来。 看见我们剑拔弩张的样子,他心中一喜。 可下一秒苏兰说出的话就让他脸色大变。 “你凭什么动存折里的钱?赶紧给我还回来!” 4 当初我愿意把钱都给苏兰,是因为我相信她会持家。 可现在,我一分钱都不想让她再碰。 倒爷急吼吼地指着我:“周建国你还是不是男人,哪有男人从老婆手里收回工资的?就算小兰说了几句气话,你怎么能把钱都转走呢!” “她答应我的彩电还没买呢!你这不是耽误我们做生意吗?” 我皱着眉,实在想不通他们怎么能如此理所当然。 仿佛我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天生就该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苏兰听了李哥的话,心里更有了底气:“你以为用钱就能逼我跟李哥断了?” “我告诉你,做梦!” “以前限制我跟朋友交往就算了,现在连我学做生意挣大钱你都看不惯,你这个没出息的死脑筋!” 我诧异地愣住,我什么时候限制过她交友? 如果她说的交友是指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半夜去跳黑灯舞,那我确实劝过。 当时我只是提醒她注意安全,她却在外面跟人说我思想僵化,见不得她比我活络。 我看着苏兰,突然觉得一切都那么可笑。 而后,我将一沓纸甩在她的脸上:“你要自由,我给你。” 苏兰一愣:“什么东西?” 从前只要她一哭二闹,我就会心软投降,为什么这次完全不一样了? 苏兰压下心底的慌乱,嘴上却不饶人:“你再闹,别怪我真去纪委告你!” 我将手写的离婚申请书摆在苏兰眼前:“签,不签我都看不起你。” 苏兰在我面前横行惯了,哪受得了这种挑衅。 当即红着眼,抓起笔在名字后面划下重重的一笔,瞪着我撂狠话:“你最好别后悔!” 啪的一声,她把我送她的第一瓶雪花膏狠狠砸在地上,扭头就跑。 李哥急忙追了上去:“存折的事还没解决,你怎么就签了字!要是他真离了,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苏兰却满不在乎:“周建国爱我爱得要死,我闹了多少回他都求我,签个字算什么,他不敢去民政局的。” 下一秒,他们眼前停下一辆尘土飞扬的北京吉普。 李哥嫉妒地看着这辆稀罕的汽车,下一秒慌乱地扯住苏兰的胳膊:“小兰,你看,那不是保卫科的车!” 苏兰刚皱眉回头,就发现我站在门口,一个穿着夹克衫的中年男人正准备开吉普车的后门。 苏兰傲慢地扬起下巴,“你看,我就说周建国离不开我,这不就找人来求和了。” “建国!” 下一秒,一个秀丽的身影扑进我怀中,我牢牢地将她抱住,再也不想松开。 苏兰目眦欲裂,朝着我大吼:“周建国!你给我松手!你当我是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