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熙熙簌簌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发出密集的爆响,我猛地睁开眼,后颈传来潮湿青砖的凉意。房梁上垂下的红绸在穿堂风中轻轻晃动,铜烛台里的红蜡正淌着血泪般的蜡油。这不是我的房间。整个房间透露出一股陈旧的味道,好像不是现代世界应该有的样子。
我撑起身子,手掌按在积满灰尘的八仙桌上,指缝间黏着褪色的剪纸碎屑。一切都显得那么陈旧,那么的寂静,我好像在一个婚房里,脑海里莫名的开始涌现出一些中式恐怖元素。忽然一声唢呐破开雨幕,刺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透过雕花木窗,我看见廊下飘过两盏白灯笼,烛火在绢纱里跳动,映出抬轿人惨白的侧脸。这真的是在举行婚礼?我在一旁默默的注视着这个诡异的场景,好像没人注意在角落里的我正在打量四周的环境。
"一拜天地——"
一阵尖细的戏腔让我浑身发冷。这怎么看都不像很正常的婚礼。这时我看见正厅里立着两道红衣身影。新郎官的身形在烛火中摇晃,像是随时要融化的蜡像,新娘盖头下则是一团模糊的黑影,无论我怎么看,也看不见这团迷雾背后的人脸。
"二拜高堂——"
两个人如同木偶一样站在那里,机械般的做着动作。隐隐约约,我断定,他们两个应该都不是活物。
"夫妻对拜——"
第三声戏腔结束后,我以为终于结束了,谁知突然又冒出一句
"一拜天地——"
又开始了,两个人像木偶一样继续着重复之前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继续二拜高堂。我头皮一阵发麻,想找个出口赶紧逃出去,但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他俩会突然转过头。宅子里的红色似乎越来越浓,我躲在角落里,身体都在浑身发抖,一遍又一遍的注视着两个人在那拜堂。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了手表,时间显示是午夜12点……突然的一声"礼成——",把正在胡思乱想的我又拉回现实。这时门吱呀的一声开了,这开门声真令人浑身颤栗,就像老鼠磨牙的声音一样刺入人的神经。一个穿着一身红袍媒婆打扮的老太走了进来,望了望停在礼成时的两个人,两个人就矗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注视到女生的盖头下面慢慢的流下红色的血泪。“生人勿近”媒婆老太太突然脖子180°夸张扭过来对着我说。我已经吓得失声,猛然的站起身,不管发生什么,一头推开门,向外面冲去!后面传来神婆撕裂般的吼叫,捉住这个越境者!
外面还在不停的下着雨,但是却有月亮,还是血红色的。两旁在雨中被打湿穿着丧服的迎亲队伍突然像活了一样,开始发疯的追着我。
山崖下的江水正泛着铁锈色。那些穿着丧服的几接亲人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他们青布长衫的下摆被山风掀起,露出同样惨白的裤管。最前排的吹鼓手腮帮高高鼓起,唢呐又却发不出半点声响,黑洞洞的铜喇叭里不断涌出纸灰。
"新娘子缺个梳头人。"媒婆坐着众人抬着的花轿从后面慢慢的向我逼近。我不敢回头面对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活物的生物。生怕跟他们搭上话我也会变成人偶一样只会机械的运动。我被他们和追跑上了山崖,本能的恐惧是我一直往前跑,终于,前方没有路了。我猛然刹住车,好险,差一点,我就掉下去了。
"你来替她描眉可好?"又一阵像牙齿打颤慢吞吞说出的话。我整个人像是被子弹打中一样,声音来回的在耳朵左右环绕,时远时近,我缓慢的转过身,一群身着丧服的接亲队伍已经站在我身后,他们抬着的轿子也缓缓停下,身着血红色长袍的媒婆慢慢走了下来,她那没有血色惨白的脸,面无表情的不断重复那几句话,新娘子缺个梳头人,你来替她描眉可好。雨还在下,血色的月光将众人惨白的脸照得发红。我感觉灵魂开始不受控制的慢慢想要脱离身体。我猛然转身将老太婆伸出来的手打飞,一脚用力向后登出,一跃而起,坠入悬崖。这一刻,我望着倒悬的血月,突然释然的笑了。下坠的过程不是转瞬即逝的,而是相对于时间慢慢的下滑的,我突然又看见那个古宅中,两个人又开始一拜天地……随着最后一声戏腔礼成。我终于看清了新娘的脸,它不再是一团迷雾,而是,“是她?”这就前几天新闻上报道的,一个年轻的女孩被大货车碾压在车底下当场去世的报道。那女孩本来是刚从家里取来是证件打算跟自己热恋的小男友去民政局登记办理结婚证的。中途在去找男友的路上给男友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下班,没有注意被一辆闯红灯的大货车直接撞到,车直接碾过她的瘦小的身躯。现场极其的惨烈。我是通过一些路人上传的视频了解的。但视频里这个女孩的脸已经面目全非了,为什么我会认出是她?可能是她想让我记住她吧。身体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我猛然伸手打向自己。身体猛然抽搐起身,我果然惊醒于梦中。窗外,暴雨如瀑,刚才,一道巨大的闪电撕开天际。我恍恍惚惚想摸床头灯的开关,却摸到了一个硬硬的还有湿漉漉血腥味的卡片,我借着有一道闪电,看清了一瞬的证件,沾满血渍的身份证上,赫然印着三个大字:江夙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