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相信吸血鬼存在这个世界上吗?现代世界,科技突飞猛进,科学家利用远古吸血鬼的基因成功复活了古老的血鬼种族,疯狂的科学家展开了吸血鬼的疯狂研究,同时随着吸血鬼的繁殖速度不断加快,和人类之间的冲突日益加深,尤其是吸血鬼靠吸食血液为生,人类逐渐沦为吸血鬼的食谱,很快,大战爆发,人类最终依靠科技取胜,并且成立猎杀吸血鬼的队伍,不断的猎杀吸血鬼,想要把吸血鬼赶出他们的家园。此刻,吸血鬼成为了过街老鼠。他们躲藏在人类生活的阴影之下,有反抗,有求饶,有背叛,有求生,有求死,他们的世界一片混乱……

冰冷的雨丝抽打在脸上,像细小的针。我伏在湿漉漉的瓦檐上,雨水顺着猎鬼队黑色制服的纤维往下淌,渗进骨头缝里,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寒意。下面,废弃的街心花园像一块发霉的苔藓,在城市的霓虹余光里奄奄一息。目标出现了——一个佝偻的影子,裹着破布,在垃圾桶间笨拙地翻找。老吸血鬼。那种被族群抛弃、只能靠垃圾堆里老鼠或者偶尔一两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倒霉蛋苟延残喘的货色。劣等的血,散发着一股下水道和绝望混合的馊味。我的手指搭在“圣裁者”的扳机上,这把大口径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是唯一真实的存在。瞄准镜里的十字线稳稳地套住了那颗灰白、沾着泥水的头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例行公事的漠然。扣动扳机。砰!沉闷的枪声被雨幕吸收了大半。头颅像颗烂西瓜一样炸开。污血和更污秽的东西溅在湿漉漉的垃圾袋上,迅速被雨水冲淡。那具无头的身体抽搐了两下,栽倒下去。任务完成。我面无表情地收起枪,动作利落得像擦拭一件工具。从高处跳下,靴子踩在积水的地面,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我走近那堆垃圾和尸体组成的景象,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腐烂的气息直冲鼻腔。猎鬼队的徽章别在胸口,冰冷坚硬,像一块护心镜,隔绝着这污浊世界对我的侵蚀。习惯了。驱逐、猎杀、清除……这就是秩序。吸血鬼?不过是会走路的瘟疫源。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带来一阵涩痛。我抬手抹了一把脸,准备离开这片令人作呕的垃圾场。就在转身的刹那,一股更浓烈、更……鲜活的血腥味,猛地攫住了我。不是地上这个老家伙的。更甜腻,更新鲜,带着一种动物性的、原始的诱惑力。

我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做出反应。“圣裁者”瞬间回到手中,枪口循着那股气味猛地转向花园深处那片被疯长的野蔷薇和锈蚀的铁艺拱门占据的黑暗角落。心脏在肋骨后面沉重地撞击。阴影在蠕动。一个纤细得惊人的身影,正伏在一团更大的、看不清形状的黑暗上。头颅埋着,肩膀耸动,伴随着一种极其细微、却又令人牙酸的吮吸和撕裂声——湿漉漉的,贪婪的。月光吝啬地穿透厚重的雨云,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线,刚好勾勒出她苍白的侧脸轮廓,还有嘴角那抹刺目的、蜿蜒而下的猩红。一只正在进食的吸血鬼。年轻的。新鲜的猎物,我屏住呼吸,手指稳稳地压在扳机上,冰冷的准星锁定了她的太阳穴。只需要零点几秒的力,这颗美丽的头颅就会和刚才那个一样炸开。清除程序,启动。

突然,那撕扯的声音停了。她猛地抬起头。月光终于吝啬地照亮了她的脸。一张属于少女的脸,线条柔和得近乎脆弱,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瓷器,毫无血色。然而,这精致的瓷器上,却沾满了黏稠、暗红的血浆,一直蜿蜒到她小巧的下巴。那双眼睛——我从未在任何一个吸血鬼眼中见过这样的眼睛。不是嗜血的疯狂,不是狡诈的阴冷,而是……纯粹的惊恐。像一头在陷阱里挣扎得筋疲力尽、突然发现猎人逼近的幼鹿。瞳孔是极深的墨蓝色,此刻却因巨大的恐惧而放大,盈满了水光,倒映着我持枪的冷酷身影和这片死亡之地。她微微张着嘴,染血的唇瓣在月光下颤抖,露出一点尖锐、属于掠食者的犬齿尖端。那牙齿上,还挂着细碎的、深色的肉丝。她冰冷充满恐惧的神情,却透露出一天然去雕饰的美,那种冷到窒息的美。、

时间仿佛凝固了。雨水砸在我们之间的空地上,砸在垃圾袋上,砸在尸体上,发出单调而巨大的哗哗声。她看着我,眼神里只有赤裸裸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和茫然。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有一种被世界遗弃、又被死神发现的绝望。我搭在扳机上的手指,第一次感到了僵硬。那纯粹的恐惧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我层层包裹的漠然。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盖过了雨声。加入猎鬼队已经练成铁石心肠的我,第一次居然有了心动的感觉,它就像毒药,让我无法自拔的像疯狂的吮吸它,我的身体好像突然坠入冰河,刺骨的河水丝毫刺激不了我的这种疯狂,猎鬼队的信条在脑中尖锐地回响:清除!清除!清除!但那双眼睛……那双幼鹿般惊惶无助的眼睛……我猛地移开了枪口,动作僵硬得像个生锈的机器人。喉咙里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转身,几乎是逃离一般,冲进了冰冷的雨幕深处。身后,是那浓烈的新鲜血腥味和少女惊恐的凝视。

城市的地下,是一个被遗忘的迷宫。废弃的地铁支线、错综复杂的维修通道、巨大的泄洪涵洞……这些地方终年不见天日,弥漫着铁锈、霉菌和地下水的阴冷气息,是流浪者、罪犯和被猎杀者的天然巢穴。也是猎鬼队地图上标记着“高危”的区域。我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在巨大的、滴着冷凝水的管道中穿行。脚步放得极轻,踩在湿滑的苔藓上几乎没有声音。手腕上的微型生命体征扫描仪发出极其微弱的嗡鸣,淡绿色的光点在屏幕上勾勒出附近区域模糊的轮廓。目标信号就在前方拐角后的一个巨大混凝土支撑柱形成的凹陷空间里。信号很弱,带着吸血鬼特有的、冰冷的能量波动特征。

又是她。那个垃圾场的少女。我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快了,我压下那股莫名的烦躁,手指搭在腰间匕首的柄上,冰冷的触感让我稍微清醒。清除程序。这是任务。悄无声息地靠近拐角。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地下特有的霉味飘了过来。我屏住呼吸,侧身,将目光投向那个临时的“巢穴”。没有预想中的警觉或攻击姿态。她蜷缩在角落里,小小的身体裹在一件明显过于宽大、沾满污渍的旧风衣里,像一个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背对着我,肩膀在轻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

她在哭。极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了喉咙,强行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压出来。声音微弱,却在这死寂的地下空间里,清晰地刺入我的耳膜。那呜咽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毒,只有一种几乎要溺毙的、纯粹的痛苦和无助。我僵在原地。生命体征扫描仪上,代表她的那个光点微弱地闪烁着,旁边标注的生理参数一片混乱,显示着剧烈的情绪波动和……极度的虚弱。这不像一个捕猎者,更像一个濒临崩溃的受害者。猎鬼队的信条在脑中冰冷地陈述:伪装是吸血鬼的本能。示弱是陷阱的前奏。可眼前的景象,那无法作伪的剧烈颤抖,那破碎的呜咽……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我被训练得坚硬如铁的神经。我的内心不断的生出保护欲,就在内心剧烈撕扯,几乎要违背本能转身离开时,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呜咽声戛然而止。她猛地回过头。还是那张沾着污渍却依然精致的脸,墨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像受惊的星辰。泪水在她苍白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洗掉了一些血污,露出了底下更脆弱的底色。恐惧再次盈满了那双眼睛,比在垃圾场时更甚,混合着绝望的泪水。

“不……不要……”她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浓重的哭腔,身体拼命地向后缩,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墙壁,仿佛要融进去,“求求你……走开……”她认出了我。那个在垃圾场持枪对准她的人。她甚至没有试图反抗或逃跑,只是蜷缩在那里,用那双盛满泪水和恐惧的眼睛看着我,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属于猎食者的威胁,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脆弱。我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她,她也开始不再胆怯,知道我没有敌意,慢慢的站起身,居然示意我跟着她走。

废弃的圣玛利亚教堂。它曾是这个老工业区的心脏,如今只剩下残破的躯壳,在夕阳最后的余烬里苟延残喘。巨大的彩绘玻璃窗早已碎裂殆尽,只剩下扭曲的铅条骨架,像干枯的血管网住空洞的窗口。腐朽的木质长椅东倒西歪,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鸟粪。曾经高耸的穹顶破开了几个狰狞的大洞,露出灰蒙蒙的天空,几缕微弱的金光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此刻她正站在一片狼藉的圣坛前。她换上了一件我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还算干净的白色亚麻连衣裙,洗得发白,宽大地罩在她纤细的身体上,袖子长得盖住了指尖。夕阳的金辉穿过破洞,恰好笼罩着她。光柱中,尘埃在她身边飞舞,像一群金色的精灵。她微微仰着头,闭着眼,苍白的脸在光线下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似乎想去触摸那束光,指尖却在即将触及光柱边缘时猛地缩回,仿佛那光芒带着灼人的温度。一丝痛苦,飞快地掠过她的眉心。

“还是……不行。”她放下手,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失落,转头看向我,嘴角却努力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但这里很安静。没有追捕,没有尖叫,只有灰尘的味道。”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份难得的安宁吸进肺里。我靠在冰冷断裂的石柱旁,看着她在光与尘中显得格外脆弱又格外圣洁的身影。胸口的猎鬼队徽章,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冷硬的光,像一块烙铁,烫着我的皮肤。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这是在背叛自己的誓言,职责,我所属的整个人类阵营。——为了一个吸血鬼。

我起身下定决心,叫住了她,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里显得有些干涩,打破了她营造的片刻宁静,“跟我走。”她眼中的光黯淡了一下,那抹强撑的笑容也消失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忧虑:“你的家人……你的世界……”“没有你的世界,对我毫无意义。”是她打动了我,第一次被一只吸血鬼俘获芳心,我不知道什么是坠入爱河的感觉但显然这就是。我决定守护她。我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离开倚靠的石柱,一步步走向圣坛,走向那片被夕阳照耀的尘埃之地。靴子踩在碎石和朽木上,发出清晰的嘎吱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悬崖边缘。我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盒子很旧了,边角有些磨损。这是长辈们留下的遗物,里面是一对朴素的白金指环,内圈刻着古老的祝福语。我从未想过,它们会以这样的方式派上用场。我决定向一只吸血鬼求婚,没错,我不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大脑是否在正常的运行,这一刻,我的身体好像脱离了神经的控制,我开始享受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可能这就是一见钟情吧,简单而透露着美好。我在她面前单膝跪下。破碎的石块和灰尘硌着膝盖,但这微不足道的疼痛此刻毫无意义。我抬起头,目光穿透飞舞的尘埃,直直地望进她墨蓝色的、盛满惊愕与泪光的眼眸。 我打开盒子,两枚指环静静地躺在深蓝色的绒布上,反射着夕阳最后的微光。

“你愿意……嫁给我吗?无论前路是深渊还是烈火,无论世人唾骂还是神明诅咒。”我鼓起勇气,第一次对一只吸血鬼说出这样的话。废墟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几声乌鸦的聒噪,更衬得此地的空旷与孤绝。灰尘在光柱里无声地旋转、坠落。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在地下通道哭泣时更甚。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砸在她白色的裙摆上,洇开深色的斑点。她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属于她自己的、冰冷的血腥味。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会失去一切!你会被他们追杀!像像追杀我一样!” 她摇着头,泪水纷飞,“我是我是他们口中的怪物!我……”

“你不是怪物!”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空旷的教堂里激起微弱的回音,“你是我决定爱的人,决定保护的人!” 我拿起盒中那枚小一些的指环,坚定地、不容拒绝地执起她冰凉颤抖的手。她的手指纤细得惊人,皮肤苍白,隐隐可见底下青色的血管。她的指尖冰凉,微微蜷缩着,带着本能的抗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我一点点地、温柔却无比坚定地,将那枚象征着束缚、也象征着归属的指环,推过她的指关节。冰凉的金属圈住了她的无名指。“为了你,”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铁,“粉身碎骨又何妨?”她的颤抖停止了。泪水依旧汹涌,但那墨蓝色的眼眸深处,恐惧的坚冰似乎在融化,被一种更炽热、更不顾一切的光芒取代。她猛地俯下身,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脆弱少女,属于吸血鬼的力量让她动作快如闪电。带着泪水的、冰冷而柔软的唇瓣,狠狠地印上了我的。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它带着血腥的咸涩,带着绝望的呜咽,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毁灭性的炽热。她的手臂紧紧环住我的脖子,冰冷的气息缠绕着我,仿佛要将我拖入她所在的、永恒的黑暗深渊。我回应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住她冰冷的身躯,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全部渡给她。在这个被神遗弃、被世人遗忘的废墟里,在漫天飘落的尘埃见证下,我们交换了誓言,交换了染血的吻。没有牧师,没有宾客,没有祝福。只有残垣断壁,只有末日般的夕阳,只有两颗在绝境中紧紧缠绕、誓要一同坠落的灵魂。

破败的教堂被浓重的夜幕彻底吞噬,只剩下风穿过空洞窗棂的呜咽。我和她蜷缩在主祭坛后一个相对完整的角落里,身下垫着几件我的旧外套,聊胜于无地抵御着地砖的寒气。她枕着我的胳膊,身体紧贴着我,冰冷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像抱着一个精致的瓷娃娃。黑暗中,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搭在我的小臂上,指尖冰凉。我能感觉到她体内那股属于吸血鬼的、异于常人的微弱能量波动,像暗流在冰层下涌动。很平稳。疲惫终于压倒了一切,她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陷入了沉睡。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下,在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微微蹙着,似乎总有驱不散的阴霾。我毫无睡意。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破洞外那片狭窄的、被城市光污染染成暗红色的夜空。猎鬼队徽章冰冷的棱角硌在胸口,像一个无声的控诉。背叛。这两个字像毒蛇,反复噬咬着我的神经。亲人们忧虑的眼神、同僚们并肩作战的情景……无数的画面在黑暗中翻涌。我背叛了他们所有人。

代价是什么?家?身份?还是……生命?怀里她冰冷而真实的触感稍稍驱散了那些翻腾的杂念。为了她……值得。这个念头像一块磐石,压住了汹涌的暗流。我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感受着她微弱的心跳。她的存在本身,就是这无边黑暗里唯一的光。为了守住这束光,粉身碎骨……真的,又何妨?

日子在被追捕的缝隙里流淌,像一条浑浊却倔强的小河。我和她成了这片被遗忘废墟的幽灵居民。我们不再有名字,只有彼此。我叫她“月影”,因为她总在夜色中轻盈如魅;她唤我“暖石”,因为他总能用体温驱散她骨子里的寒凉。生活是苦的,浸透了尘土、锈迹和永无止境的警惕。食物是翻找废弃便利店罐头时刮伤的手指,是她偶尔能捕捉到的、在断壁残垣间窜过的野鼠那微弱的腥甜。水源是积攒在破铁桶里的雨水,带着铁锈和天空的味道。住所是不断变换的:废弃地铁车厢、半塌的厂房角落、甚至是一个巨大广告牌后悬空的维修平台。但在这片灰败的底色上,他们用彼此的存在涂抹出奇异的亮色。

当第一缕晨光试图刺破云层时,便是她的“危险时刻”。我会找到最黑暗、最隐蔽的角落——可能是某个坍塌建筑形成的狭窄三角空间,里面塞满了破旧的防火棉,我用能找到的最厚的破布、废弃的广告帆布,一层层堵住任何可能漏光的缝隙。然后,我会抱着蜷缩成一团的她,用身体为她挡住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寒意和光线。我能感觉到她在怀里细微的颤抖,皮肤冰凉。我会低声给她讲些毫无逻辑的童话,把破旧地图上的河流说成是蜜糖做的,把锈蚀的齿轮想象成公主丢失的王冠。有时,她会在极度的疲惫中沉沉睡去,呼吸微不可闻。我就那样抱着她,听着外面世界苏醒的遥远喧嚣,感受着她冰凉的鼻息,那一刻的宁静,胜过世上所有的喧嚣。

白天是我的活动时间,我像个拾荒者,在断壁残垣间穿行。目标很明确:任何能吃的罐头、未开封的瓶装水、稍微干净的布料、废弃的工具、还有最重要的——给她的“礼物”。有时是一小瓶被遗忘在药店废墟角落、标签模糊的营养液;有时是半本被雨水泡得发胀的彩色漫画书;最惊喜的一次,是在一个倒塌的书报亭下,找到了一小盒几乎完好的蜡笔。傍晚,当黑暗再次拥抱大地,等她醒来。我会献宝一样拿出我的“战利品”。我们坐在用破毯子和纸板铺成的“家”里,分享一个冰冷的、味道可疑的罐头。(现在的吸血鬼因为被基因改造过,也可以吃人类的食物,只不过不会被完全消化,只会摄取到少量的营养,还是主要靠吸血而生)我会翻开那本湿漉漉的漫画,指着模糊的画面,即兴编造荒诞的故事,逗她咯咯直笑,尽管她必须压抑着声音,那笑声便成了低低的、如同风吹过碎玻璃的轻响。她会拿起蜡笔,在捡来的硬纸板上涂鸦,画歪歪扭扭的星星,画一个圆圈代表太阳,再画两个靠在一起的小人儿。我会指着那个高一点的说:“这个英俊潇洒的是我。”她就用冰凉的手指戳我,墨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满是皎洁的笑意。

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夜晚,我们发现了一片被废弃的露天小广场。地面铺着碎裂的地砖,中央有一个早已干涸、布满裂痕的小喷泉池。清冷的月光毫无遮挡地洒落下来,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银辉。她站在月光下,苍白得几乎透明,像一个误入人间的精灵。她看着那破碎的喷泉池,眼中流露出一丝久违的、属于少女的向往。她轻轻哼起一段破碎的旋律,我从未听过,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作为人类时记忆深处的回响。我走上前,向她伸出手,模仿着记忆中绅士的模样,微微欠身:“这位美丽的女士,能否赏光共舞一曲?”她愣了一下,随即,一个真正灿烂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驱散了所有阴霾。她将冰凉的手放进我温热的掌心。没有音乐,只有夜风的低语和远处野狗的吠叫。我们就在这片废墟的舞台上,在清冷的月光下,踩着破碎的地砖,笨拙地旋转、挪步。我的靴子不小心踢到一块松动的砖,差点摔倒,她及时拉住了我,我俩笑作一团。她冰冷的手臂环着我的脖子,我的手掌贴着她纤细冰冷的腰肢。我们的脚步毫无章法,却无比和谐。旋转时,她白色的裙摆在月光下绽开,像一朵短暂盛开的、脆弱而美丽的花。那一刻,追捕、饥饿、寒冷、种族的隔阂……一切都远去了。世界只剩下月光、废墟、彼此的心跳和掌心传来的温度。月光下,邂逅是你,也是爱情,我继续挽着她,跳着这无声的月光下的华尔兹……

我们又找到了一栋相对坚固的废弃水塔。爬上锈迹斑斑的梯子,顶部是一个小小的平台。这里视野开阔,远离地面的大部分危险,是难得的“安全屋”。一个晴朗无云的夜晚,我们并排躺在冰冷的铁皮平台上,身下垫着厚厚的破布。城市的灯火在远方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头顶却是难得一见的、璀璨的星河。没有光污染,银河像一条流淌着钻石的河流横贯天际。

她依偎在我怀里,仰望着星空,墨蓝色的眼睛映照着亿万星辰,闪烁着迷醉的光芒。我指着那些星星,对她说,假如某一天你活着我不在了,你我要把天上最灿烂的一颗星星,当做你我的灵魂,永远守护着彼此。

我低头,吻了吻她光洁冰凉的额头。她安静下来,紧紧地依偎着我,贪婪地汲取着我身上的暖意。她冰凉的手指与我温热的手指在毯子下紧紧交缠。

她轻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下格外清晰,“如果……如果我们能一直这样仰望星空……该多好。”我收紧手臂,将她冰冷的身躯完全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会的,”我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在对星空起誓,“等我们找到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地方。我每天都陪你看星星。”夜风带来寒意,但我们相互依偎着,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和这份在末日夹缝中偷来的、近乎奢侈的宁静。头顶的星河无声流转,仿佛在为我们这对亡命鸳鸯见证这短暂却永恒的甜蜜。那些罐头、雨水、破布、无休止的警惕……在这一刻,都成了构成网盘们“无忧无虑”生活的独特背景音。

这段流亡的日子,是我们生命中短暂燃烧的篝火。火焰微弱,在无边无际的寒夜中摇曳不定,却足够照亮彼此的脸庞,足够温暖两颗在绝境中紧紧相依的灵魂。所有的苦,都在对方的一个笑容、一次依偎、一句笨拙的情话中,化作了支撑我们走下去的蜜糖。我们知道前路凶险,知道幸福如同指间流沙,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片被世界遗忘的废墟里,我们拥有彼此,便是拥有了整个宇宙的安宁与快乐。

时间流失了小半年,一个晚上,我的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内心的拉扯中,终于开始模糊。就在即将沉入混沌的边缘——滋啦!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电流声,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我的身体内部!我猛地睁开眼,心脏在瞬间狂跳,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植入在耳蜗深处的微型军用通讯器,在长久的沉寂后,被强行激活了!一股微弱但不容忽视的电流窜过神经,带来尖锐的刺痛。紧接着,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经过特殊加密处理、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合成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颅骨:“目标:与人类相爱的吸血鬼。状态:确认受孕(特殊研究价值)。行动:捕获。清除所有阻碍。指令立即生效。重复:指令立即生效。”受孕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狠狠贯穿了我的大脑!整个世界在瞬间失去了声音,只剩下尖锐的耳鸣。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怀里她的身躯,此刻感觉像一块万载寒冰,冻得我灵魂都在颤抖。捕获?特殊研究价值?猎鬼队最高指令……捕获吸血鬼,只有一种可能——实验室!那些传说中军方秘密设立的、进行非人禁忌研究的设施!他们要把她,还有她肚子里的……“不——!”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撕裂般的绝望和无法言喻的恐惧。这声压抑的嘶吼惊醒了她。她猛地睁开眼,墨蓝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瞬间清明,属于吸血鬼的警觉被彻底激发。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惊惶,本能地抓紧了我的手臂,冰冷的指甲几乎嵌进我的皮肤,“怎么了?你……”她的话没能说完。一声巨大的响动,教堂那扇摇摇欲坠的、用厚重木板和铁条勉强封堵的巨大正门,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中,轰然向内爆裂开来!碎木、铁屑、尘土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入!我预感他们已经行动了,但是没有想象到会这么快!刺眼到令人瞬间致盲的强光猛地从破口处射入,如同数把巨大的光剑,蛮横地劈开了教堂内部的黑暗!光芒中,无数全副武装的身影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瞬间涌入!他们穿着纯黑色的重型战术外骨骼,关节处闪烁着幽蓝的能量光芒,覆盖全身的复合装甲在强光下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覆盖整个头部的战术头盔上,猩红的电子眼如同恶魔之瞳,冷酷地扫视着教堂内部每一个角落。沉重的脚步声、外骨骼引擎低沉的嗡鸣声、武器系统激活的电流声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冰冷、肃杀,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

“发现目标!锁定!无死角覆盖!”一个经过扩音器放大的、毫无人类情感的冰冷声音在强光和烟尘中炸响。“跑!!!”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嘶吼出声,用尽全身力气将她从地上拽起,猛地推向祭坛后方通往侧廊的狭窄通道!动作快到了极限,甚至能感觉到一颗灼热的子弹擦着我的耳际呼啸而过,带起的气流刮得皮肤生疼。她被我推得一个趔趄,墨蓝色的眼眸中瞬间被巨大的惊恐淹没。吸血鬼的速度让她在踉跄中瞬间调整好平衡,没有任何犹豫,像一道白色的幽灵,转身就扑向那条唯一的、狭窄的逃生之路!她的速度极快,带起一阵冰冷的风。然而,就在她的身影即将没入侧廊阴影的刹那,数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空声响起!那不是子弹,而是更细、更快的东西!数支闪烁着诡异幽蓝色泽的金属针剂,如同毒蜂,精准无比地从不同的角度射来!它们显然经过了精密的弹道计算和预判,瞬间就跨越了空间,狠狠钉在了她的手臂、肩膀和大腿上!

“呃啊——!”她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身体猛地一僵,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打断!她像断了线的木偶,重重地扑倒在地!那些针剂尾部亮着幽蓝的指示灯,显然在持续注入某种药剂。我目眦欲裂,大声呼喊她的名字,拔枪就射!“圣裁者”愤怒的咆哮在教堂内炸响。子弹打在重装士兵的装甲上,只溅起几点火星,发出叮当脆响,留下浅浅的白痕,根本无法击穿!更多的士兵涌了上来,冰冷的枪口指向我。没有警告,没有犹豫。数道高强度的电流脉冲瞬间击中我的身体!剧烈的麻痹和灼痛感席卷了每一寸神经!眼前瞬间被刺目的白光覆盖,肌肉完全失控。我像一截被砍倒的木头,直挺挺地向前栽倒,重重砸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地砖上,手中的“圣裁者”脱手飞出,滑出老远。身体无法动弹,只有意识在电流的鞭挞中痛苦地抽搐。我艰难地转动唯一还能控制的眼球,视线模糊地投向她倒下的方向。强光下,她蜷缩在地上,身体因为针剂的作用而剧烈地痉挛着,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那双曾盛满惊惶和爱意的墨蓝色眼睛,此刻空洞地睁着,望着教堂破败的穹顶,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地上的尘土,在她苍白绝望的脸上冲出污浊的沟壑。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如同裹尸布般的身影,无声而迅速地围拢上去,动作精准而冷酷,用特制的束缚带将她冰冷颤抖的身体死死捆住。

“目标捕获完成。清除次要威胁。”那个冰冷的、毫无波澜的合成音再次响起。一个沉重的、覆盖着金属靴的脚掌踩在了我的后颈上,力量之大几乎要将我的颈椎碾碎。我的脸被死死压在地砖粗糙冰冷的表面上,口鼻里充斥着灰尘和血腥味。视野被彻底剥夺,只剩下那刺目的白光,以及白光中,她被拖走时,最后投射过来的、那束饱含无尽痛苦、绝望和……告别的目光。我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黑暗吞噬了最后一点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眼的白光。不是教堂里那种粗暴的强光探照灯,而是手术室般冰冷、均匀、毫无死角的惨白光线,从天花板无数个嵌着的灯管里倾泻而下,将整个空间照得纤毫毕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金属冷却液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的铁锈味混合的怪诞气息。意识像是从深海里被强行打捞上来,带着剧烈的头痛和眩晕。我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子上,手腕、脚踝、腰部都被坚固的合金环锁死,动弹不得。椅子正对着前方一整面巨大的、占据了几乎整堵墙的玻璃幕墙。玻璃是单向的,从里面看出去,只是一片深沉的、不透光的墨黑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她在哪?“醒了?背叛者。”一个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语调平直,没有丝毫情绪起伏。我猛地转头。一个穿着笔挺白色研究服的男人站在控制台前,背对着我。他个子很高,身形瘦削,像一根竹竿。头发是少见的银白色,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过分苍白的脸,五官像用刻刀精心雕琢过,异常清晰,却缺乏活人的温度。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虹膜是一种极浅的、近乎透明的灰色,像两块打磨过的冰晶,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到令人胆寒的探究欲。“你们把她怎么了?!”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味道,拼命挣扎,金属环勒进皮肉,带来钻心的疼痛,却纹丝不动。研究员没有回答。他那双冰灰色的眼睛冷漠地扫过我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仿佛在观察一件实验器材的情绪反应。他伸出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优雅地在控制台上按下一个按钮。

嗡……前方巨大的黑色玻璃幕墙,骤然亮起!不是普通的屏幕亮起,而是瞬间切换成了清晰无比的影像。画面占据了我的整个视野,清晰、稳定、色彩还原度惊人,仿佛一堵透明的墙,将另一个空间残忍地推到了我的面前。那是一个纯白的房间。白得刺眼,白得令人窒息。墙壁、地板、天花板,全是光滑无缝、能反射人影的特殊材质。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高强度透明材料制成的圆柱形容器。容器内部,没有任何多余的设施,只有冰冷的光线和她……,她像一件被拆解的标本,赤裸着,悬浮在某种淡黄色的、微微发光的粘稠液体中。乌黑的长发如同海藻般在液体里无声飘散,缠绕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身体。墨蓝色的眼睛空洞地睁着,望着上方,没有任何焦距,像两潭死水。而她的四肢……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的四肢,从肩膀和大腿根部,被齐根切断!断口处,肌肉、血管、惨白的骨茬……清晰可见!浸泡在液体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被防腐处理过的粉白色。断口边缘,无数细如发丝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线缆,如同活物的触须,深深地刺入她的神经和血管,另一端连接在容器壁的接口上。她不是标本。她还在“活”着!我能看到断口处细微的、极其缓慢的肌肉蠕动,看到被刺入神经线缆的地方,皮肤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那些线缆,在实时采集着她的神经信号?她的痛苦?

“不……不,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研究院!”喉咙被巨大的恐惧和痛苦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气音。胃里翻江倒海,我猛地弯下腰,却被束缚带死死勒住,只能剧烈地干呕,酸水灼烧着喉咙。研究员冰冷的声音,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我的崩溃:“观察记录:实验体‘夜莺’。初始状态:妊娠早期(胚胎活性确认)。实验目的:验证高等血族在极端肢体剥夺状态下的再生极限及神经信号阈值。当前为第七次再生诱导及截断循环。”他的话语像冰锥,一根根钉入我的脑海。

再生……截断……循环?!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画面中,纯白房间一侧的墙壁无声滑开。两个同样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全覆盖面罩、如同机器人般的身影推着一台结构复杂的机械臂走了进来。机械臂的末端,不是手术刀,而是一把高速旋转的、闪烁着寒光的合金圆锯!刺耳的金属切割声,即使隔着厚重的玻璃和音响系统,依旧如同魔音般穿透进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她悬浮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空洞的墨蓝色眼睛骤然收缩,瞳孔瞬间放大到极限!难以想象的剧痛通过神经线缆被放大,清晰地传递到她脸上。她的嘴唇无声地张开,扭曲成一个无声的、极度痛苦的呐喊形状!身体在容器中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痉挛、弹动,像一条被钉在案板上的鱼!乌黑的长发疯狂地搅动着淡黄色的液体。机械臂冷酷而精准地移动着。高速旋转的合金圆锯,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狠狠地、缓慢地切向她肩断口处——那里,原本齐根切断的地方,在那些连接着她神经的线缆刺激下,竟然已经生长出了一小截粉嫩的新生肢体雏形!像一截畸形的、未完成的藕节!锯刃接触!噗嗤一声,粉嫩的新生组织在瞬间被绞碎!化为细小的肉糜和血雾,在淡黄色的液体中弥漫开来!骨骼被切断的脆响被淹没在锯刃的轰鸣里!我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身体疯狂地挣扎,金属环深深勒进皮肉,鲜血顺着束缚处流下,染红了冰冷的金属椅面,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眼前的世界被一片血红覆盖!她无声的、极度痛苦扭曲的脸,她痉挛的身体,那被残忍绞碎的新生肢体……像无数把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我的视网膜和灵魂!

“停下!畜生!你们这群畜生!停下啊!”我声嘶力竭地咆哮,声音沙哑破裂,如同垂死的野兽。研究员只是冷漠地站在控制台前,那双冰灰色的眼睛透过玻璃,专注地盯着画面中莉莉丝痛苦痉挛的每一个细节,手指偶尔在控制台上记录着什么,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演出。

“神经痛觉峰值突破预设阈值……再生诱导信号强度提升20%……”他平静地报着数据。圆锯停止。那截刚刚被绞碎的肢体雏形,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参差不齐的断口。液体中的血雾缓缓沉淀。她的身体停止了剧烈的痉挛,只剩下微不可察的抽搐。她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墨蓝色的眼睛透过浑浊的液体,穿过冰冷的玻璃屏幕,直直地……看向了我这边。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极其艰难地翕动着,没有声音,只有口型。

我死死地盯着她的唇形,心脏在那一刻彻底停止了跳动。那无声的两个字,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我的心脏深处:“杀……了……我……”

“再生诱导结束。准备进行第八次截断实验预备。”研究员冰冷的声音如同丧钟,在死寂的观察室里回荡。他的手指悬在控制台上一个猩红色的按钮上方,那双冰灰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像科学家发现了前所未有的奇异标本。她在淡黄色液体中微微抽搐的画面,她无声的“杀了我”的口型,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燃烧的灵魂上。愤怒、绝望、痛苦……所有能摧毁一个人的情绪都到达了顶点,然后,在那无声的哀求中,骤然坍缩成一种绝对的、死寂的冰冷。像沸腾的岩浆瞬间凝固成坚硬的玄武岩。所有的嘶吼、挣扎、徒劳的咆哮都消失了。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带来的疼痛也变得遥远。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还在呼吸。视线里只剩下玻璃幕墙上,她在那张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苍白绝望的脸。研究员的手指,即将按下那个猩红的按钮。第八次……无休止的轮回……直到她彻底崩溃,或者他们得到想要的数据……

不。绝不。一个念头,疯狂、决绝、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如同黑暗中唯一燃烧的星辰,在我死寂的意识深处骤然亮起。清晰无比。那是她无声的哀求,也是我此刻唯一的救赎之路。“我的声音响起,叫住研究员,异常的平静,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来临前凝固的海面。研究员的手指顿住了。他微微偏过头,冰灰色的眼珠转向我,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好奇。似乎想看看这个濒临崩溃的玩具还能发出什么声音。“让我进去。”我盯着他,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窖里凿出来,清晰、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让我……进那个笼子。和她在一起。”研究员的眉毛极其细微地挑动了一下。冰灰色的眼眸里,那丝好奇瞬间被一种更浓烈的、近乎病态的探究欲所取代。他缓缓放下了悬在按钮上的手指,转过身,正面对着我。“哦?”他的声音依旧平直,但尾音微微上扬,透着一丝饶有兴味,“背叛者,你的请求……很有趣。理由?”“理由?”我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扭曲的、近乎癫狂的弧度,目光死死锁住玻璃幕墙后她痛苦的脸,“你们想要最极限的数据,不是吗?观察一个猎鬼者,看着她如何被一点点肢解、摧毁,看着她如何在这种‘陪伴’中崩溃……看着她……最终会做出什么……”我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诱惑力:“这难道不比单纯折磨一个吸血鬼……更有‘研究价值’吗?博士?”

研究员沉默了。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浮现在他那张过于苍白的脸上。那笑容冰冷,没有温度,只有纯粹的科学狂热。“批准。”他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随即,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地操作了几下。束缚着我手腕、脚踝、腰部的合金环应声弹开。冰冷的金属离开皮肉,留下深紫色的勒痕和渗血的伤口,但我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带他进去。”研究员对控制室角落一个如同雕像般的重装守卫命令道,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定着我,像锁定一个即将被投入反应炉的奇特催化剂,“打开内层隔离门。记录所有生理及神经信号。这将是……无比珍贵的样本。”沉重的脚步声靠近。冰冷的枪口抵在我的后腰。我顺从地被推搡着,走向观察室另一侧一扇不起眼的、厚重的合金气密门。门无声地滑开。一股更浓烈、更刺鼻的消毒水和防腐剂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组织液的气味。门后是一条狭窄的、同样泛着惨白光芒的通道,通向那个纯白的、如同地狱核心的实验室。守卫将我粗暴地推进通道。身后的合金门无声地关闭、锁死。前方,实验室的入口就在眼前,那面巨大的、囚禁着她的透明容器壁,像一面通往地狱的镜子。

我的目光,越过冰冷的玻璃,落在了容器中那个悬浮的、残缺的身影上。她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墨蓝色的眼睛穿过浑浊的液体,穿过冰冷的玻璃,与我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她的瞳孔,在看到我的瞬间,骤然收缩!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更深沉的痛苦和一种……灭顶的绝望。她似乎想摇头,想阻止我靠近这个地狱,但身体只能做出微弱的抽搐。守卫打开了实验室的内层隔离门。一股冰冷的、带着特殊防腐液体味道的空气涌出。我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了进去。实验室内部,比透过玻璃看到的更加冰冷,更加死寂。机器运行的嗡鸣声更清晰了。那两个穿着白色防护服、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实验员,正站在控制台前,对闯入者的到来毫无反应,只是专注地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我的目光,只锁定在容器里的她身上。她的脸离我只有咫尺之遥,隔着冰冷的强化玻璃。那上面凝固的痛苦、绝望,还有看到我进来时骤然升起的惊恐,都纤毫毕现。守卫站在门口,枪口依旧指着我,面无表情。我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巨大的、如同水晶棺般的容器。脚步落在光滑如镜的白色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下都带着毁灭的节奏。终于,我停在了容器前,与莉莉丝的脸只有一层玻璃之隔。她的嘴唇在液体中艰难地开合,无声地哀求着,墨蓝色的眼睛里泪水汹涌,却瞬间被粘稠的液体稀释、带走。我抬起手,无视身后守卫警惕的目光,将手掌轻轻地、无比温柔地,贴在了冰冷的容器壁上,覆盖在她脸颊的位置。然后,我侧过头,目光转向旁边控制台上的一个扩音器开关,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冰冷的实验室,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疯狂:“博士,看好了。”我的另一只手,猛地抬起!不是攻击,而是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容器壁旁边一个凸起的、闪烁着红色警示灯的紧急手动阀门!合金外壳被砸得凹陷下去!警报声瞬间凄厉地响起!高压气体混合着淡黄色的防腐液体,从被砸坏的阀门处猛地喷涌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强大的压力瞬间冲开了脆弱的连接处!坚固无比的容器壁,在内部高压和外部破坏的双重作用下,轰然炸裂!粘稠的、冰冷的液体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我浑身浇透!巨大的玻璃碎片四处飞溅!她的身体,随着汹涌的液体,如同断线的木偶,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浸泡在粘稠的液体和玻璃渣中。她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液体,身体因为突然脱离维持液而剧烈抽搐。实验室里一片混乱!刺耳的警报声、实验员惊慌的喊叫、液体喷涌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门口的守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枪口有些晃动。

就是现在!我像一头扑向猎物的豹子,在液体中猛地扑到她身边,溅起一片水花。刺骨的冰冷和浓烈的防腐剂气味瞬间包裹了我。我一把将她冰冷、湿滑、残缺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她的身体轻得可怕,像一具空壳,只剩下微弱的颤抖。我嘶哑地喊她的名字,声音在警报声中几不可闻。她抬起头,墨蓝色的眼睛被液体和泪水模糊,充满了极度的痛苦和茫然,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断肢处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不再有液体的浸泡,瞬间涌出暗红的血,染红了我胸前的衣服。身后传来守卫拉动枪栓的冰冷金属声和愤怒的呵斥!没有时间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扭转身体,将自己的脖颈,那跳动着生命脉搏的温热动脉,死死地、毫无保留地,贴在了莉莉丝冰冷、沾着粘液和血污的嘴唇上!她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微微露出的、属于吸血鬼的尖锐犬齿,瞬间刺破了我颈部的皮肤!微弱的刺痛传来。我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嘶吼,每一个字都像燃烧的血:吃掉我!用我的血,为你再度重塑。为了你——粉身碎骨又何妨?同类进食是吸血鬼变强的方法,进食人类,更是吸血鬼脱离冰冷肉体,机械飞升的最有效方法,因为人类有着吸血鬼不拥有的东西,灵魂!被吸血鬼咬到吸血的人就会被同化。她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被痛苦和绝望淹没的墨蓝色眼睛,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仿佛有某种沉睡的、属于掠食者的本能,在我滚烫的鲜血气息和那如同诅咒般的誓言刺激下,轰然苏醒!剧烈的警报声还在耳边疯狂嘶鸣,像垂死野兽的哀嚎。守卫的怒吼、实验员惊恐的尖叫混杂其中,形成一片混乱的背景噪音。冰冷的防腐液浸透了我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寒意刺骨。但这一切,都变得无比遥远。

她的身体在我怀中猛地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她抬起头,那双墨蓝色的眼睛,在瞬间褪去了所有的痛苦、茫然和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原始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冰冷凶光!瞳孔缩成了两点燃烧的幽蓝火焰,里面只剩下最本能的饥饿和对血的绝对渴望!我的鲜血,温热的、带着生命气息的鲜血,正从她刺入我颈动脉的犬齿尖端,汩汩涌入她的口中。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灵魂被撕裂又被重塑的感觉!

剧痛!尖锐的獠牙刺穿皮肉、撕裂血管的物理疼痛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灼烧!她的唾液,或者说某种属于吸血鬼的转化酶,伴随着血液的流失,疯狂地涌入我的血管,所过之处,如同滚烫的岩浆在奔流!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融化、然后被一种冰冷霸道的力量强行重组!虚弱!生命的力量随着血液的流逝在疯狂抽离!视野迅速被浓重的黑暗侵蚀,意识像风中的烛火,随时会熄灭。心脏的跳动变得沉重而缓慢,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垂死的挣扎。但在这濒死的剧痛和冰冷中,一种前所未有的、狂暴的力量感,却如同破土而出的黑色藤蔓,在我身体的废墟上疯狂滋生、蔓延!她没有完全吃掉我,而是同化我之后吸走了我身体一大半的血液。我的感官被提升到了非人的极限!空气中每一个分子都在尖叫!我能“听”到实验室外走廊上士兵奔跑时盔甲摩擦的细微声响,能“嗅”到几十米外通风管道里一只老鼠的恐惧气息,能“看”清天花板上每一粒飞舞的尘埃!守卫粗重的呼吸声、他手指扣在扳机上的微颤、他战术靴底沾染的泥土气味……都如同放大镜下的图像,清晰得令人窒息!她的力量在恢复!我清晰地感受到她体内那股冰冷的、属于血族的本源之力,正以恐怖的速度复苏、膨胀!仿佛枯竭的河床迎来了滔天洪峰!她紧紧抱着我的手臂,那原本因失血和虚弱而冰冷无力的肢体,此刻正变得如同钢铁般坚硬,力量在肌肉纤维下奔涌咆哮!而我,彻头彻尾变成了吸血鬼。没有人类自由灵魂的吸血鬼。为了她,变成吸血鬼又何妨!“开火!立刻开火!目标失控!最高威胁等级!”门口那个被眼前剧变惊呆的守卫终于反应了过来,声嘶力竭地对着通讯器狂吼,同时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灼热的弹流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如同金属风暴般向我们倾泻而来!子弹打在破碎的容器底座和飞溅的强化玻璃碎片上,溅起无数火星和碎屑!然而,就在子弹即将触及我们的前一刻,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充满了无尽痛苦、愤怒和毁灭欲望的尖啸,从她口中爆发出来!那声音如同女妖的哀嚎,带着高频的震动,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警报和枪声!实验室墙壁上的应急灯管噼啪作响,纷纷爆裂!一股无形的、狂暴的冲击波以她为中心,如同海啸般轰然炸开!坚固的强化玻璃碎片、扭曲的金属支架、沉重的控制台碎片……实验室里所有未被固定的物体,连同那两个穿着白色防护服、来不及反应的实验员,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扫过,瞬间被抛飞出去!狠狠砸在远处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骨骼碎裂的脆响!白色的碎片和猩红的血液在空中泼洒!门口的守卫首当其冲!他像被高速行驶的列车正面撞中,沉重的战术外骨骼发出刺耳的金属呻吟,整个人离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合金门框上!头盔面罩瞬间碎裂,鲜血从口鼻中狂喷而出!手中的突击步枪扭曲变形,脱手飞出!实验室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洗礼过。警报声在冲击波下变得断断续续,灯光忽明忽灭。我依旧抱着她,或者说,是她支撑着我即将彻底崩溃的身体。我的转化还未完成,极度的虚弱和体内两股力量的疯狂撕扯让我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深渊边缘摇摇欲坠。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内那股刚刚复苏的力量,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充满了毁灭性的躁动!她墨蓝色的眼睛死死锁定在唯一还站着的威胁——那个挣扎着想爬起来的守卫身上,獠牙毕露,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我用尽残存的力气,在她耳边嘶语,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走……破坏……释放……同类……”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她的身体微微一震,眼中狂暴的杀意被一丝人性取代。她猛地低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未褪尽的凶戾,有深沉的痛苦,还有一丝决绝的温柔。她不再犹豫!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啸,抱着我残破的身体,化作一道模糊的白影,以超越人类视觉捕捉的速度,冲出了破碎的实验室大门!她的动作不再像之前那样优雅,而是充满了暴力和破坏欲!沿途遇到任何闸门、电子锁,她直接用那刚恢复部分力量的手臂,或者干脆用身体狠狠撞过去!坚固的合金门在她非人的力量撞击下扭曲变形!精密的电子锁火花四溅!警报灯在她身后一路爆闪!

走廊里响起了更密集的枪声和士兵的怒吼!子弹如同雨点般追来!她抱着我,在狭窄的通道内如同鬼魅般闪避、突进!速度之快,带起道道残影!子弹打在墙壁和地面上,溅起无数碎屑!偶尔有子弹擦过她的身体,带起一溜血花,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速度丝毫不减!这次换我守护你了,她面带微笑,低声说。请求清道夫小队支援!重复!请求清道小队支援!一个士兵惊恐的呼叫声在通讯频道里响起,随即被一声凄厉的惨叫和骨骼碎裂声打断!

她如同复仇女神,所过之处,留下的是扭曲的金属、破碎的肢体和飞溅的鲜血!她遵循着本能和我模糊的指引,冲向了那些关押着其他“实验体”的区域!厚重的隔离门在她狂暴的力量下如同纸糊!那些被囚禁在狭小笼子里、饱受折磨、眼神麻木或疯狂的吸血鬼们,被突然闯入的同类和这毁灭的景象惊呆了!“自由了!冲出去!”我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嘶哑地对着那些被释放的、茫然的吸血鬼们吼道。声音在混乱的走廊里回荡。她没有停留,抱着我,像一道白色的死亡飓风,继续向着她感知中通往地面的方向冲去!身后,被释放的吸血鬼们短暂的呆滞后,发出了混杂着痛苦、仇恨和狂喜的尖啸,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开始疯狂冲击实验室的防御!整个地下设施,彻底陷入了地狱般的混乱!前方的通道尽头,一扇厚重的、标注着“地表出口-紧急通道”的合金防爆门出现在眼前!那是最后的屏障!门上的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显然已被远程锁死!她发出一声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厉啸,速度再次飙升!她将我紧紧护在怀中,用自己刚刚再生出部分骨架、覆盖着粉嫩新肉的后背,作为盾牌!然后,如同自杀般,狠狠撞向了那扇厚重的合金门!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通道都在剧烈摇晃!合金门向内凹陷出一个巨大的坑洞,扭曲变形!连接处的液压装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门,竟然没有被撞开!巨大的反冲力让莉她闷哼一声,抱着我向后踉跄了几步,后背撞击处一片血肉模糊,新生的骨骼似乎又出现了裂痕!鲜血染红了她白色的残破裙装。

就在这时,通道另一端,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响起!伴随着外骨骼引擎特有的、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嗡鸣!“清道夫小队就位!目标锁定!使用‘暮光’抑制剂!格杀勿论!”一个冰冷、毫无感情、通过扩音器放大的声音在通道内回荡!数名穿着明显不同于普通士兵的纯黑色重型外骨骼、造型更加狰狞、覆盖着特殊能量涂层的士兵出现在通道尽头!他们动作迅捷,训练有素,瞬间散开成战术队形!为首一人手中,端着一把造型奇特、枪管粗大、闪烁着幽蓝色能量纹路的发射器!枪口正稳稳地指向我们!一股极度危险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我残存的意识彻底清醒!那是专门针对高等血族的武器!“暮光”抑制剂——能瞬间瓦解吸血鬼的力量核心,让强悍的夜之子民变成待宰的羔羊!小心!”我嘶声警告,挣扎着想从她怀中挣脱。她的反应更快!在看到那把枪的瞬间,她眼中的凶戾和狂暴再次被一种极致的警觉取代!她猛地将我向侧面推开!力量之大,让我像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摔在通道冰冷的金属墙壁下!就在我被推开的刹那,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散发着诡异深紫色光芒的能量束,无声无息地从那把造型奇特的发射器中射出!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极限!能量束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她因为将我推开而暴露出的胸膛正中心!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前冲的动作瞬间僵住。她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那个小小的、正在迅速扩散开来的深紫色光点。没有血液流出,但那紫色如同剧毒的藤蔓,瞬间爬满了她苍白的皮肤,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全身蔓延!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凸起,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一声短促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力量被瞬间抽空的呻吟,从她喉咙里挤出。她眼中的幽蓝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摇曳了几下,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灰般的空洞和虚弱。她刚刚还如同火山般爆发出的恐怖力量,在紫色光芒蔓延的瞬间,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双腿一软,她像一具被剪断了提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前扑倒!

我摔在墙角,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目眦欲裂!心脏像是被那只紫色的能量箭矢狠狠贯穿!新生的血族力量在体内疯狂咆哮,却被那致命的抑制剂带来的无形压制死死扼住!极度的悲痛和愤怒如同海啸般淹没了我!那个端着暮光发射器的清道夫士兵,冰冷的面罩下似乎传来一声不屑的轻哼。他身后的队员迅速散开,枪口再次抬起,指向倒地的莉莉丝和墙角动弹不得的我。致命的杀机如同实质的冰网,笼罩下来。目光扫过她倒下的身体,扫过她苍白脸上凝固的痛苦和绝望,扫过她胸口那还在蔓延的、象征着力量被剥夺的诡异紫斑……最后,落在了通道尽头那扇被莉莉丝撞得扭曲变形、但还顽强挺立着的合金防爆门上。

门旁边,墙壁上镶嵌着一个醒目的、黄黑相间的警示标志,下面是一排小字:“高爆武器储备库 极度危险”。一个疯狂到极点、燃烧着毁灭烈焰的念头,如同最后的星辰,在我被悲痛和愤怒烧成灰烬的意识里,轰然点亮!一股不属于人类、也不完全属于血族的、混杂着毁灭意志的力量在我残破的躯壳里轰然爆发!我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混合着野兽咆哮和泣血悲鸣的嘶吼!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拉起,无视骨骼的呻吟和肌肉的撕裂!像一道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流星,用尽生命最后的所有,疯狂地扑向那个离我最近的、端着暮光发射器的清道夫士兵!速度太快!太突然!超越了人类反应极限!那士兵显然没料到在“暮光”压制下,我这个半成品转化体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速度和力量!他下意识地想调转沉重的枪口!太迟了!我狠狠撞进了他的怀里!新生的獠牙带着无边的恨意,狠狠咬向他外骨骼脖颈连接处的薄弱环节!同时,双手如同铁钳,死死抓住了他腰间悬挂着的、两枚拳头大小、闪烁着危险红光的圆柱形物体——高爆手雷!士兵惊骇欲绝的声音被淹没!我抱着他,或者说,拖拽着他沉重的躯体,如同失控的火车头,用尽最后的力量,调转方向,朝着通道尽头——那扇厚重的、标注着“高爆武器储备库”的合金防爆门,狠狠撞去!目标,就在眼前!身体连同怀里的士兵,狠狠撞在了那扇坚固无比的合金门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一黑,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但门,纹丝未动!只有沉闷的巨响在通道内回荡!我狞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扯掉了手中两枚高爆手雷的保险环!那瞬间亮起的、刺眼的红色光芒,如同死神的微笑!然后,我猛地松开怀里的士兵,任由他惊恐地试图扑灭那即将爆炸的死亡之光。我转身,拖着被子弹打得如同破布娃娃般残破的身体,踉跄着,扑向倒在不远处、胸口紫斑蔓延、眼神涣散的她!子弹呼啸着擦过身体,带起一蓬蓬血雾。我扑倒在地,用尽最后的温柔,将她冰冷、虚弱、布满针孔和紫色斑纹的身体,紧紧、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融进自己的灵魂。低下头,我吻上了她苍白冰冷、沾着血污的嘴唇。那唇上,还残留着我鲜血的味道。这个吻,无关情欲,只有诀别,只有无尽的眷恋,只有……同归的疯狂。为了你,粉身碎骨又何妨?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带着穿越生死的温柔和决绝,“不怕了,我们一起回家了”她涣散的墨蓝色瞳孔,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一滴冰冷的泪,混合着血,从眼角滑落。她缓缓的用尽生命说出最后一句话:你我,都是天上最亮的星星了。身后,手雷的爆炸,如同点燃了地狱的引信!

惊天动地的巨响!刺眼到极致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狂暴的火焰如同愤怒的巨龙,从炸开的储备库大门内喷涌而出!紧接着,是更恐怖、更连绵不绝的殉爆!储备库内堆积如山的弹药被连锁引爆!毁灭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地下通道!坚固的合金结构像纸片般被撕裂、扭曲、熔化!灼热的气浪夹杂着致命的破片和烈焰,瞬间吞没了那几个试图冲上来的清道夫队员,吞没了通道里的一切!惨叫声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中!炽热!无与伦比的炽热!狂暴的火焰瞬间包裹了我们!皮肤、血肉在恐怖的高温下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碳化、剥落!难以想象的剧痛席卷了每一根神经!但此刻,这剧痛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解脱。在意识被彻底焚毁的最后一瞬,我低下头,看向怀中她的脸。她的身体在烈焰中迅速消融,但那双墨蓝色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竟奇异地恢复了一丝清澈。她看着我,嘴角似乎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微笑。一个在毁灭的烈焰中,盛开的、凄美绝伦的微笑。

我抱紧她,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将她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同样在燃烧、融化的胸膛。视线被火焰和浓烟彻底吞噬。世界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分崩离析。只有一点微弱的光芒,在无边的灼热和黑暗降临前,顽强地闪烁着。是我无名指上那枚被烈焰烧得通红、几乎要熔化的白金指环,和她手指上同样通红的那一枚。两枚戒指紧紧相贴,在毁灭的熔炉中,仿佛要融为一体。

为了你……粉身碎骨……又何妨?剧烈的爆炸声浪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咆哮,渐渐被风扯碎、消散。圣玛利亚教堂的废墟,在远处城市边缘燃烧的火光映衬下,如同一具巨大的、沉默的骸骨。烧焦的梁木和断裂的石柱指向污浊的夜空,扭曲的钢筋像暴露在外的肋骨。几缕稀薄的灰白色烟雾,从废墟深处袅袅升起,很快被夜风吹散,不留一丝痕迹。距离废墟几公里外,城市边缘的军事隔离区入口。临时架设的高强度探照灯将这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如同白昼中的一块伤疤。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尘土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一队新调来的猎鬼队士兵正沉默地集结。他们穿着最新款的战术外骨骼,深灰色的装甲在强光下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关节处的能量核心发出低沉的嗡鸣。覆盖整个面部的头盔上,猩红的电子眼冷酷地扫视着四周。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只有装备碰撞的轻微金属声和沉重的呼吸声。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新鲜疤痕的士官站在队列前,声音通过头盔的扩音器传出,冰冷而毫无波澜:“目标区域:西北废弃工业区,代号“墓园”。情报显示,基地殉爆后,有大量高危实验体外逃,部分可能在此区域建立临时巢穴。任务:清剿。格杀勿论。行动代号:“扫墓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被面罩遮挡、看不清表情的脸。“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告诫,“任何对异类的软弱,都是对人类的背叛。出发!”人类与吸血鬼的战争,这永夜下的残酷绞杀,并未因一场毁灭的殉爆而停歇。它只是换了一个战场,换了一批面孔,继续着它无休无止的轮回。而在废墟更深、更远的阴影里,某个坍塌了一半的下水道入口。一只苍白、沾满污泥的手,颤抖着扒开了一块沉重的碎石。黑暗中,一双闪烁着惊惶与饥饿的幽绿色眼睛,如同受惊的野兽,警惕地望向外面车队远去的光柱和那教堂废墟上升起的最后几缕青烟。一个细微的、带着无尽恐惧和迷茫的低语,在污浊的黑暗中响起,瞬间被风吹散:

“为了你,粉身碎骨又何妨。可是这真的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