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深处,毁灭的轰鸣撕裂了死寂!
数道水桶粗细的墨蓝光柱,如同自九幽深渊探出的灭世之矛,裹挟着冻结灵魂的极寒与撕裂万物的能量风暴,瞬间封锁了灰影和顾寒江所有退路!光柱未至,那恐怖的威压已将空气挤压得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平台上散落的“冰雕”残骸在这威压下寸寸龟裂、化为齑粉!
死亡,已至眼前!
“走——!”灰影那声急促的断喝犹在冰窟回荡,他(她)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模糊的灰线,并非直线逃窜,而是以一种违反常理的轨迹,猛地撞向离顾寒江最近的一根巨大垂落冰棱!
“轰!”
灰影蕴含内劲的肩背狠狠撞在冰棱根部!那根散发着幽蓝光晕、坚硬无比的奇异冰晶,竟被撞得剧烈震颤,顶端凝聚的能量光球瞬间偏移!一道原本射向顾寒江头顶的致命光柱,险之又险地擦着他身侧的冰壁轰过!
“噗!”顾寒江被那恐怖的能量余波扫中,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胸口,眼前一黑,再也压制不住,一大口混合着冰渣的暗紫色淤血狂喷而出!身体被狠狠抛飞,砸在冰冷的洞壁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寒毒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疯狂反噬!
然而,正是灰影这悍不畏死的一撞,在毁灭光网中撕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跟上!”灰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和痛楚,左臂被光束擦过的焦黑伤口在剧烈动作下裂开,却没有丝毫鲜血流出,只有更深邃的黑色蔓延。他(她)毫不停顿,脚尖在震颤的冰棱上一点,如同离弦的灰色箭矢,朝着冰洞入口方向电射而去!速度之快,甚至带起了刺耳的尖啸!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寒毒噬体的剧痛!顾寒江目眦欲裂,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手脚并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那道缝隙!他能感觉到身后毁灭的光束如同附骨之蛆般追来,冰冷的死亡气息紧紧贴着他的后背!
“嗤啦——!”又一道墨蓝光束几乎是贴着他的脚后跟掠过,将他刚才立足的冰面瞬间气化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顾寒江亡魂皆冒,不顾一切地向前扑跃!就在他身体腾空的瞬间,一道更细、更阴险的墨蓝光线如同毒蛇般从侧面刁钻射来,直取其腰腹!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
前方疾驰的灰影头也未回,反手一挥!那柄通体乌黑的短匕脱手飞出,带着一道细微的灰色流光,精准无比地撞在那道阴险的光线上!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金铁交鸣!匕首被蕴含恐怖能量的光线瞬间击飞,打着旋儿深深嵌入远处的冰壁!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阻,给了顾寒江一线生机!他身体重重摔在倾斜的冰洞入口边缘,险险避开了腰斩之厄!
“走!”灰影的身影已消失在入口幽暗的甬道中,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顾寒江不敢有丝毫耽搁,强忍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寒毒翻江倒海的肆虐,手脚并用,几乎是滚爬着冲进了相对狭窄的冰洞甬道!
身后,整个幽蓝洞窟彻底暴怒!更多的巨大冰棱亮起,无数道毁灭光束疯狂扫射、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平台中央,那座深蓝色的玄冰棺椁在能量风暴中依旧沉寂,仿佛亘古不变的墓碑。冰棺表面倒映着狂暴的光影,模糊的女子轮廓在光影扭曲中,似乎……动了一下?
顾寒江肝胆俱裂,只觉整个冰洞都在崩塌!他拼命向上攀爬,每一次挪动都牵动着濒临崩溃的身体。前方,灰影的身影在幽暗的冰壁反射下若隐若现,如同唯一的灯塔。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身后那灭世般的轰鸣和刺骨的毁灭寒意终于渐渐减弱、远去。当顾寒江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爬出冰洞入口,重新感受到外界那虽然依旧寒冷、却“温和”了许多的凛冽寒风时,他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厚厚的积雪中,只剩下剧烈到要将肺叶咳出来的喘息。
天空依旧是铅灰色的,风雪未停。
灰影站在不远处一块凸起的黑色岩石上,背对着他,默默包扎着左臂那道焦黑翻卷、触目惊心的伤口。他(她)的动作依旧稳定,只是微微急促的呼吸和略显僵硬的肩膀,暴露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逃亡并非毫无代价。那只装着火髓玉莲的玉盒,被他(她)紧紧系在腰间最稳妥的位置。
顾寒江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刀片,但至少证明他还活着。他挣扎着抬起头,目光死死盯住灰影腰间的玉盒,那里面,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狂喜和后怕交织,让他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玉…玉莲…”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如同破风箱。
灰影缓缓转过身。风雪吹动他(她)宽大破旧的皮袄,露出里面同样染血的灰色内衫。浅灰色的眼眸扫过狼狈不堪的顾寒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
“你的报酬。”灰影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仿佛刚才在洞窟深处面对冰棺时的剧烈波动从未发生过。他(她)解下玉盒,却没有立刻递过来,只是托在掌心。
顾寒江挣扎着想爬过去,却被灰影冰冷的眼神制止。
“记住,”灰影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入顾寒江的灵魂,“今日之事,所见所闻,包括那座冰棺……若有半字泄露,天涯海角,我会亲手收回这朵莲花,还有你的命。”
那平静语气下蕴含的绝对杀意,比洞窟的寒气更让顾寒江恐惧。他毫不怀疑灰影说到做到。
“我…我发誓!绝不泄露半字!以…以我顾家先祖之名!”顾寒江喘息着,指天发誓,眼中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望和对灰影的敬畏。
灰影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确认了誓言的真实性。这才手腕一抖,那只温润的玉盒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入顾寒江急切伸出的、颤抖的双手中。
入手温润,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灼热感,透过玉盒隐隐传来!正是火髓玉莲那焚尽寒毒的霸道生命力!
希望!前所未有的希望之火在顾寒江濒死的心底轰然燃起!他死死抱住玉盒,如同抱住了整个世界,激动得浑身战栗,连寒毒发作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灰影不再看他,目光投向风雪弥漫的、京城的方向。那双浅灰色的眼眸深处,冰封之下,似乎有更复杂、更汹涌的暗流在无声翻腾。洞窟深处那座深蓝冰棺的轮廓,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她)的瞳孔里,与另一幅画面——金碧辉煌、却暗藏杀机的奉天殿——诡异地重叠。
* * *
**京城,靖北侯府,听雪阁。**
炉火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却驱不散阁内沉重的气氛。靖北侯苏定方一身常服,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几株在寒风中挺立的苍劲古松。他身形伟岸如山岳,面容刚毅,鬓角已染风霜,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沉淀着沙场淬炼出的沉稳与锐利。
一个身着粗布衣裳、腿脚微跛的老花匠,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手中捧着一个沾着泥土的普通花盆。他对着苏定方的背影,无声地躬了躬身。
苏定方没有回头,只是沉声道:“东西放下,退下吧。”
老花匠将花盆轻轻放在门边的矮几上,又无声地退了出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定方这才缓缓转身,走到矮几旁。他没有去看花盆里那株普通的兰草,而是伸出骨节分明、布满老茧的手指,探入花盆湿润的泥土中。片刻,指尖触碰到一个用油布严密包裹的硬物。
取出,展开油布,里面是一封没有署名的火漆密信。
苏定方走到书案旁,就着明亮的烛火拆开密信。信笺上只有寥寥数行娟秀却力透纸背的小字,内容却让这位久经沙场、见惯生死的侯爷,瞳孔骤然收缩!
信上,不仅清晰罗列了兵部武库司历年供给北境边军的铠甲、兵刃中,以次充好、偷工减料的确凿证据链,更直指军械转运路线上的几个关键节点和经手人!其中几个名字,赫然与司礼监提督的东厂番子以及某些勋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最下方,是一行更小的字:
> **‘揽月’奉上薄礼,聊表诚意。侯爷所求‘边事疏漏’,尽在于此。风起青萍,静待龙吟。**
“好一个‘揽月’!好一个谢红药!”苏定方将信纸缓缓凑近烛火,跳跃的火苗映照着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和一丝冰冷的决断。薄薄的信纸在火焰中迅速蜷曲、焦黑,化为灰烬。
他走到巨大的北境舆图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图上蜿蜒的长城和标注着重要关隘的城池。手指重重地点在其中一个关隘的名字上——**朔风关**。那是北境防线一处至关重要的枢纽,也是信中所指军械问题最为严重的区域之一!
“沈千山…赵匡胤…”苏定方低声念出这两个名字,声音冷冽如塞外寒风,“你们的手,伸得太长了!真当我北境将士的血肉,是尔等升官发财的垫脚石么?”
他猛地一拳砸在舆图旁的硬木桌案上!
“砰!”
坚实的桌案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蔓延。
“侯爷。”门外传来心腹亲卫统领低沉的声音。
“传令!”苏定方霍然转身,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铁血统帅的凛冽杀伐之气,“让‘影卫’动起来,按名单上的人,给我盯死!尤其是朔风关那边,我要知道每一粒不合格的铁砂,每一把脆裂的腰刀,最终都流向了哪里!还有……备马,本侯要即刻进宫面圣!”
“是!”亲卫统领的声音带着凛然。
* * *
**翰林院,编修值房。**
林墨白如同一个被抽走了魂魄的躯壳,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崭新的七品鹭鸶补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衬得他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活气。值房内一片死寂,同僚们早已避之不及,仿佛他是什么沾染了瘟疫的秽物。
金銮殿上那一声声嘶力竭的指控,王崇焕最后那绝望悲愤如诅咒的眼神,魏忠那令人作呕的得意笑声……如同无数厉鬼的尖啸,在他脑海中疯狂盘旋、撕扯!
“啊——!”他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的低嚎,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为官清正……不负君恩……”父亲临终前浑浊而殷切的眼神浮现在眼前。
“林兄,我辈读书人,当以天下为己任……”昔日与同窗好友煮酒论道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
而如今……他成了构陷忠良的奸佞!成了阉党爪牙!成了清流唾弃、士林不齿的败类!
巨大的羞耻感和自我厌弃如同毒藤般缠绕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他猛地拉开抽屉,颤抖的手胡乱摸索着,终于抓住了一个冰冷的硬物——是谢红药给他的那枚“护身符”,那张记录着王崇焕冤情的原始凭证!
他死死攥着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他沉沦泥沼中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曾是人而非鬼的浮木!可这浮木,此刻却灼烧着他的掌心,烫得他灵魂都在哀鸣!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迷茫。他想将那凭证撕碎,想将它丢进火盆,彻底毁灭这痛苦的根源!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心底尖叫——撕了它,你就真的万劫不复,再无回头之路了!王侍郎的冤屈,将永远石沉大海!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挣扎几乎将他逼疯之际,值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林墨白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颤,慌忙将凭证塞回抽屉深处,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嘶声道:“谁…谁?”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低级宦官服饰、面生的小太监探进头来,脸上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谄媚的笑容,眼神却飞快地扫过林墨白惨白的脸和凌乱的衣袍。
“林大人,”小太监的声音尖细,压得很低,“魏公公让小的给您捎句话。”
听到“魏公公”三个字,林墨白身体又是一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小太监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低声道:“公公说,今日林大人立了大功,老祖宗甚是欣慰。特意让小的来告诉您,您的家人,已从江南启程,不日便将抵达京城。老祖宗体恤,已在城东‘清雅苑’为您备下了一座清静雅致的宅院,供您和家眷团聚,安心…养望。”最后两个字,小太监刻意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
家人!清雅苑!
林墨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哪里是奖赏?分明是赤裸裸的挟持!是警告!是将他彻底绑死在阉党战车上的枷锁!沈千山…魏忠…他们连他最后的退路都堵死了!用他最在乎的家人!
“滚……”林墨白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小太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更浓的笑意:“是是是,小的这就滚,不打扰林大人清静。宅院的钥匙和地契,稍后自会有人送到府上。魏公公还说了,让您…好自为之。”说完,他迅速缩回头,关上了门。
“好自为之”四个字,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林墨白的耳中。
“噗——!”
再也压制不住!急怒攻心,加上寒毒在金殿惊惧下早已蠢蠢欲动,此刻终于彻底爆发!林墨白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血并非鲜红,而是带着诡异的暗紫色冰渣!
鲜血喷溅在面前摊开的《论语》书页上,“仁义礼智信”几个墨字瞬间被污血浸染、扭曲,变得狰狞可怖!
他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从椅子上滑落,重重栽倒在冰冷的地砖上。意识沉入黑暗前,他仿佛看到王崇焕那双充满诅咒的眼睛,又看到父亲临终前失望的叹息,最后,定格在谢红药那张绝美却冰冷如毒蛇的脸庞上。
值房内,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书页上那摊刺目的、渐渐凝固的暗紫色冰血,如同一个不祥的烙印。
血,已溅冰河。无论是极北寒窟的生死逃亡,还是京城金銮内外的无声厮杀,都已被这刺目的猩红浸染。棋子落定,网已收紧,更大的风暴,正裹挟着凛冬的酷寒,在帝国的权力之巅,轰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