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的碎石如同死神的嘲弄,噼里啪啦地砸在奔驰车扭曲变形的车身上,其中几块在车顶弹跳几下,最终滚落在陈默和顾瑶前方的泥泞中。每一颗石头的坠落都像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陈默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顾瑶身体的剧烈颤抖。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对未知毁灭的极致恐惧。那几块在眼前蹦跳的石块,更是将死亡的阴影瞬间拉近,让人窒息。他只能将她抱得更紧,用自己的身体构筑一道脆弱的屏障。
好在,这只是一次小规模的落石。令人心悸的“窸窣”声很快平息,四周只剩下雨声和怒江沉闷的咆哮。
确认暂时安全后,陈默才缓缓松开手臂,将顾瑶从怀里扶稳。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惊魂未定,但看向陈默时,里面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激和依赖。
这时,奔驰车里传来司机大哥绝望而嘶哑的哭喊,带着浓重的悲怆:“兄弟……谢谢你们……你们走吧……别管我了……我老婆……我老婆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让我陪她一起走……”
陈默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声音低沉却坚定:“大哥!别说傻话!活着就有希望!我这就想办法弄开车门救你出来!”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工兵铲。
顾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惧,看着陈默问道:“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陈默环顾四周险恶的环境,又看了看奔驰车里绝望的司机,沉声道:“这里太危险,随时可能再次落石甚至塌方。你回车里去,锁好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把我们车里所有的水、食物、零食,精确地清点一下数量。看看我们到底有多少存货。周围塌方点这么多,救援队进来可能需要时间,我们必须做好被困一两天的准备。节约是活下去的关键!”
顾瑶用力点点头:“好!我马上去清点!”她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自作主张地说道:“对了,我给你拿瓶水!你嘴唇都干了!”不等陈默回应,她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向不远处的陆巡。
陈默无奈,只能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奔驰车上。他抡起沉重的工兵铲,对着已经变形的车门边缘猛砸,试图强行撬开。但车体结构严重扭曲,焊点牢固,单靠蛮力收效甚微。他又尝试用撬棍技巧,将铲尖插入缝隙用力撬动,金属发出刺耳的呻吟,车门却纹丝不动。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吕胜也顶着雨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紧张和决心:“默哥!我来帮你!”
两人合力,一人用铲柄猛撬,一人用脚狠踹车门底部变形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主驾驶的车门终于被强行撬开了一条足以容纳一人进出的缝隙!
“哗啦——” 车门被拽开的瞬间,车内淤积的泥浆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流了一地。这时,司机腿部的惨状才清晰地暴露出来:方向盘连同严重塌陷的中控台,像一把巨大的铁钳,将他的双腿死死卡在驾驶座前。座椅也因巨大的冲击力而变形,将他牢牢禁锢。别说移动,连稍微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大哥!你怎么样?”吕胜急切地问道。
司机疼得倒吸冷气,脸色惨白如纸,却咬着牙没叫出声,只是绝望地摇头。
这时,顾瑶拿着三瓶矿泉水跑了回来,气息微喘。她递给陈默和吕胜各一瓶,又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瓶递给车内的司机:“大哥,您先喝点水吧。”
“不能喝!”吕胜立刻出声制止,声音带着实习医生的专业和严肃,“他现在失血情况不明,双腿被挤压,可能有大面积软组织损伤甚至骨折!大量喝水会增加循环负担,稀释血液,加重出血风险!而且,”他指了指司机被卡住的下半身和车厢里的泥水,“他无法移动,排泄是个大问题!水喝多了会更麻烦!”
陈默点头,认同吕胜的判断。他看向吕胜:“那现在怎么办?只能想办法移开方向盘或者拆座椅?”
吕胜凑近仔细观察卡压的情况,眉头紧锁,摇头道:“不行!默哥!没有专业液压扩张器,靠我们手上的工具硬来,只会造成更严重的二次伤害!骨头可能被硬生生折断甚至扎破血管!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等专业救援!我们只能尽量让他舒服点,保存体力。”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忙忙碌碌、浑身泥泞的一个多小时,最终竟是这样一个无力回天的结果。巨大的挫败感笼罩着陈默和吕胜。好在,雨势已经明显减弱,几乎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如同铅块。
车内的司机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副驾驶被白布覆盖的身影,喃喃道:“谢谢你们……真的……别再为我冒险了……生死有命……我认了……”
陈默心头沉重,对吕胜说:“我后备箱里有一盒压缩饼干,你去拿两块过来。他现在需要高热量维持体温和体力,但又不能摄入太多水分和体积大的食物。”
吕胜点头:“好!我这就去!”他转身跑向陆巡。
陈默看着司机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绕到车尾,打开同样变形的后备箱,在一堆泥泞的行李中翻找,终于找到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他回到副驾驶一侧,小心地、充满敬意地将T恤展开,轻轻覆盖在逝去的女子身上。这是生者能给予逝者最后的、也是最微不足道的尊严。
不一会儿,吕胜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块压缩饼干,脸色却有些难看。他走到陈默身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尴尬和担忧:“默哥……压缩饼干拿来了。但是……李思娇那边……炸锅了。”
陈默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吕胜无奈道:“我刚打开后备箱拿饼干,李思娇就看到了。她马上就嚷嚷起来了,说什么‘我们自己都快没吃的了’、‘还不知道要困多久’、‘凭什么把食物给外人’……乔丽也在旁边帮腔。我说是你让拿的,毕竟东西是你买的。但看那架势,一会儿你回去,她肯定要找你麻烦。你……你有个心理准备。”
陈默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一股怒意夹杂着深深的疲惫涌上心头。他沉默地接过压缩饼干,走到奔驰车旁,小心地递给司机:“大哥,吃点这个。热量高,顶饿。水省着点喝。”他又把那瓶矿泉水放在他手边能勉强够到的地方。
司机接过饼干,眼泪又涌了出来,哽咽着:“谢谢……谢谢兄弟……真没想到……一段网红公路……竟成了……”他说不下去,只是痛苦地摇头,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副驾。
陈默不忍再看,拍了拍吕胜的肩膀:“孙淼还好吧?遇到这种事,女孩子害怕是正常的,你多安抚她。我去给大家弄点吃的,从早上到现在,都下午四点多了,粒米未进,先填饱肚子才能保持体力等救援。”
吕胜点点头,然后指了指他们后方几十米处,那辆一直静默无声的黑色汉兰达,疑惑地说道:“默哥,那辆汉兰达,从我们被困到现在,几个小时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车上的人也没下来过。这……太奇怪了吧?要不要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搭个伴,相互有个照应?”
陈默顺着吕胜指的方向望去。那辆汉兰达静静地停在相对安全的一块坡地上,车窗紧闭,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一股莫名的寒意突然爬上陈默的脊背。为什么?为什么在经历了如此恐怖的生死劫难后,这辆车里的人能如此“淡定”?按照常理,正常人早就该下车查看情况、寻求帮助或者至少交流一下信息了。这种反常的沉默,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冰冷和诡异。
陈默盯着那辆黑色的汉兰达,眉头紧锁,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弥漫开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吕胜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和一丝被忽视的不满,自作主张地说道:“默哥你先回车那边休息下,换身干衣服吧,浑身都湿透了。我过去问问看,看他们什么情况!” 说完,不等陈默阻拦,吕胜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辆沉默的汉兰达走去。
陈默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喊住他。他的目光追随着吕胜的背影,又落回到那辆如同铁棺材般的汉兰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