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火柴梗燃烧的橘黄火苗,在浓稠的黑暗中跳跃、挣扎,像一颗濒死的星辰,投下短暂而微弱的光晕,仅仅照亮了何雨柱面前那张粗糙黄草纸的一角。纸上,“阎埠贵”三个字被反复描摹,力透纸背,旁边是触目惊心的“贪!伪!”,再往下,是“账本?”后面那个巨大的、带着强烈指向性的问号。

聋老太太那嘶哑干涩的四个字——“阎老西…账本…”,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何雨柱的神经末梢,在冰冷的黑暗中灼灼放光,驱散了片刻前那丝动摇的阴霾。阎埠贵!这只披着“三大爷”画皮、将算计刻进骨髓的老狐狸!他的“账本”,就是他贪婪伪善的铁证!就是撬开这座四合院污浊外壳最精准的撬棍!

火苗舔舐到尽头,灼痛了何雨柱的指尖。他面无表情地松开手,燃烧殆尽的火柴梗带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红光,无声地坠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弹跳了一下,彻底熄灭。

屋内,重新陷入比之前更加深沉的黑暗。但何雨柱的眼中,却燃起了两簇幽暗而炽烈的火焰!那不再是盲目的怒火,而是洞悉猎物命门后、精准而冰冷的狩猎之光!

他不再犹豫。摸索着拿起那半截铅笔头,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闭着眼,凭借记忆,在脑海中飞速勾勒阎埠贵的形象:那厚厚的、永远擦不干净的玻璃瓶底眼镜,镜片后闪烁的贪婪精光;那习惯性捻动下巴、拨动无形算盘珠子的手指;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破却依旧被视若珍宝的藏蓝中山装;还有…最重要的——他那些视若性命、记录着所有“进项”与“出项”、见不得光的“账本”!它们会藏在哪儿?是锁在他那个宝贝得不得了的、掉漆的樟木箱子里?还是缝在他那件破棉袄的夹层里?或者…是压在炕席底下最深处?

铅笔尖在纸上快速地勾勒着、标注着。一个个只有他自己能懂的符号,一个个代表着可能藏匿地点的标记,如同作战地图上的坐标,清晰地铺陈开来。他的动作沉稳而迅捷,在绝对的黑暗中,思维却如同被擦亮的刀锋,前所未有的清晰和锐利!

饥饿感依旧如同冰冷的毒蛇在胃里缠绕,寒意依旧无孔不入地侵蚀着肌骨。但此刻,这些生理上的折磨,反而成了淬炼意志的磨刀石,让他精神高度集中,每一个细胞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狩猎而兴奋!

不知过了多久,铅笔在纸上重重一顿,画下一个最终的、代表行动计划的标记。何雨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短暂的白雾。他放下铅笔,将那张承载着冰冷计划的黄草纸仔细折叠,贴身放进里衣口袋,紧挨着那半块桃酥和几张粮票。

他需要一件“道具”。

一件能完美契合阎埠贵贪婪本性、让他无法抗拒的“诱饵”!

一件…足以撬开他“账本”外壳的杠杆!

何雨柱无声地滑下土炕。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寒意直冲天灵盖,却让他更加清醒。他走到屋子角落那个破旧的木柜前,拉开歪斜的柜门。柜子里空空荡荡,只有几件散发着陈旧气味的单衣。他粗暴地将衣服拨到一边,手指探向柜子最深处,摸索着。

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一个冰冷的、扁平的铁皮盒子。他用力将其抠了出来。盒子上布满锈迹和划痕,盖子上模糊地印着“友谊雪花膏”的字样,早已褪色。这是傻柱记忆中,他早逝的母亲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里面装的不是雪花膏,而是傻柱这些年攒下的一些零碎——几颗生锈的螺丝钉,一小截磨尖的铁丝(大概是以前打架用的),几张早已过期的澡票…还有最底下,一个用破布包了好几层的小布包。

何雨柱打开铁盒,直接翻到最底层,拿起那个小布包。布包入手,沉甸甸的。他一层层解开包裹的破布。当最后一层布揭开时,昏暗的光线下,一抹柔和而内敛的银光,骤然刺破了柜子里的黑暗!

那是一枚银元。

俗称“袁大头”。

银元保存得相当完好,边缘圆润,齿痕清晰。正面袁世凯的光头像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背面是嘉禾图案,中间“壹圆”二字清晰可见。入手微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岁月的厚重感。这大概是傻柱父亲何大清离开前,偷偷塞给傻柱的最后一点“家底”,被他当命根子一样藏了十几年,连秦淮茹都不知道。

何雨柱将银元托在掌心,冰冷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他仔细端详着。银元表面有些细微的划痕和使用痕迹,边缘也有一处不易察觉的小磕碰,但整体品相尚可。在这个物资匮乏、金银管制的年代,这样一枚银元,在黑市上绝对能换来一笔可观的现金或紧缺的粮票、油票!对阎埠贵那种嗜财如命、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的老抠门来说,这无异于饿狗面前扔了一块带肉的大骨头!

诱饵,成了。

何雨柱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勾勒出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弧度。他将银元重新用破布仔细包好,塞回铁皮盒子最底层,再将铁盒放回柜子深处,用衣服盖好。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到胃里那空荡荡的灼痛和身体被寒冷侵袭的麻木感再次汹涌袭来。

他走回土炕边,没有立刻躺下。而是盘腿坐下,重新闭上眼睛。这一次,不再是疲惫的休憩,而是如同老僧入定,将所有的感知力提升到极致,捕捉着这座四合院在深夜里最细微的脉动。

屋外,寒风依旧呜咽。

西厢房贾家,贾张氏那撕心裂肺的哭嚎似乎变成了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咒骂,间或夹杂着秦淮茹压抑的啜泣和易中海那故作沉稳、实则难掩烦躁的劝解声,如同破败风箱的杂音,在寒风中飘摇。

前院,阎埠贵家,一片死寂。但何雨柱几乎能想象出,那厚厚的镜片后面,一双小眼睛此刻正滴溜溜乱转,拨动着无形的算盘珠子,算计着棒梗被抓后可能带来的影响,算计着如何在这场风波中保全自己,甚至…渔利。

中院易中海正房,那扇紧闭的门后,易中海恐怕正背着手踱步,眉头紧锁,权衡着“主持公道”的分寸,盘算着如何利用傻柱的“绝情”来巩固自己在贾家和院里的“威望”,同时又不至于彻底激怒这个突然变得难以掌控的“棋子”。

一切,都在这冰冷的寒夜里酝酿、发酵。

风雨欲来。

何雨柱的呼吸变得极其缓慢、悠长。他如同潜伏在黑暗沼泽深处的鳄鱼,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和气息,只留下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寒芒的眼睛,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的那一刻。

* * *

天刚蒙蒙亮,灰白色的光线如同稀释的牛奶,勉强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棂,给冰冷的东厢房带来一丝惨淡的亮色。何雨柱已经穿戴整齐,站在水缸边。砸开薄冰,舀起一瓢带着冰碴的冷水,毫不犹豫地从头浇下!

“哗啦——!”

刺骨的冰水瞬间浸透单薄的里衣,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扎进皮肉!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但这极致的冰冷刺激,如同最猛烈的清醒剂,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困倦,将身体和意志都淬炼得如同出鞘的寒刃!

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四溅。扯过破毛巾,粗暴地擦干脸上和脖颈的水渍。镜子里那张脸,在灰白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冷硬,眼窝深陷,但眉宇间那股被仇恨和算计磨砺出的锐气,却如同冰封的火焰,内敛而危险。

他拿起那个洗刷干净的铝制饭盒。打开柜门,在破棉袄夹层里摸索片刻,掏出了那几张皱巴巴的粮票——几张棒子面票,还有那半斤珍贵的细粮票。他仔细地将它们叠好,贴身放进里衣口袋。冰水的寒意隔着薄薄的湿衣传递到粮票上,也传递到他滚烫的皮肤上。

拿起饭盒,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凛冽的寒风瞬间裹挟着更加浓重的煤烟味和院落特有的污浊气息涌了进来。他迈步而出,反手关上门。

刚走到垂花门下,一个身影如同早已等候在阴影里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闪了出来,恰好挡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是许大茂。

仅仅一夜之间,许大茂仿佛变了一个人。他穿着那件皱巴巴、沾着油渍和不明污迹的呢子中山装(显然是昨天被抓扯后没换),头发凌乱得像鸡窝,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眼睑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色阴影,整张脸透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歇斯底里的憔悴和疯狂。他看到何雨柱,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射出如同淬了毒的毒蛇信子般的怨毒光芒!

“傻柱!”许大茂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你他妈够狠!够阴!老子小看你了!”

何雨柱停下脚步,就停在距离许大茂三步远的地方。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何雨柱的沉默和无视,如同滚油浇在许大茂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上!他猛地向前踏了一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何雨柱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

“你他妈别装死!棒梗那事儿是你下的套!对不对?!你故意放那馒头!故意引那小子去偷!就为了整死他!整垮贾家!顺便…顺便报复我!对不对?!”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手指几乎戳到何雨柱的鼻子,“你他妈好毒的心肠!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你以为你赢了?!老子告诉你!这事儿没完!老子跟你没完!”

何雨柱依旧沉默。他拎着空饭盒的手,稳稳地垂在身侧。那双冰冷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穿透了许大茂那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的疯狂外壳,直刺内里那被恐惧和绝望啃噬得千疮百孔的本质。许大茂的疯狂叫嚣,在他听来,不过是丧家之犬被拔掉牙齿后,不甘的狂吠。他甚至连一丝反驳的兴趣都没有。

许大茂被他这彻底的、近乎羞辱性的无视彻底激怒了!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狠狠抖开,几乎要怼到何雨柱脸上!那赫然是一张轧钢厂保卫科出具的、盖着红章的传唤通知单!

“看看!看看这是什么?!”许大茂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带着破音,“保卫科!让老子今天上午去说明情况!说明什么情况?!说明老子倒卖猪油的情况?!傻柱!都是你!都是你他妈举报的!你污蔑老子!你想整死老子!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跟你住一个院!你个丧门星!克死爹妈的玩意儿!你不得好死!”

何雨柱的目光,终于在那张皱巴巴的传唤通知单上停留了一瞬。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是猎人看到陷阱里的猎物终于开始徒劳挣扎时,冰冷的嘲弄。

他缓缓地抬起拎着空饭盒的那只手。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

许大茂的心猛地一紧,以为何雨柱要动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攥紧了手里的通知单,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恐。

然而,何雨柱只是抬起了手,将那个空荡荡、冰冷的铝制饭盒,在他眼前,极其清晰地晃了晃。

饭盒里,空空如也。只有内壁残留的几点油星,在灰白的天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他没有说话。但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那空荡荡的饭盒,像一个冰冷的嘲笑,一个无声的宣告:你的咆哮,你的威胁,你的恐惧…于我,毫无意义。我连饭盒都懒得为你装。

许大茂脸上的疯狂和怨毒瞬间凝固!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张着嘴,看着那个空饭盒,又看看何雨柱那双平静得可怕的、深不见底的眼睛,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那是一种被彻底看穿、被彻底无视、被彻底踩在脚下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力感!他所有的叫嚣,所有的威胁,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可笑的尘埃!

何雨柱收回目光,也收回了那只拎着空饭盒的手。他不再看许大茂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他迈开脚步,绕开他僵立在原地的身体,步伐没有丝毫停顿,继续朝着前院大门走去。那空饭盒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着,发出轻微的、空洞的金属碰撞声。

许大茂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攥着那张皱巴巴的传唤单,僵立在垂花门下的寒风中。他看着何雨柱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外,听着那空饭盒晃动的、如同丧钟般的声音渐渐远去。那背影,那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紧绷的神经。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最终,所有的疯狂和怨毒都化为了一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绝望而压抑的呜咽。他猛地蹲下身,双手死死抱住头,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那张皱巴巴的传唤单,被他攥成一团,狠狠地砸在冰冷肮脏的泥地上。

* * *

轧钢厂第三食堂后厨,如同往常一样,在早饭高峰前陷入了最后的、紧张而有序的冲刺。巨大的蒸笼喷吐着汹涌的白汽,发出沉闷的嘶吼。灶火舔舐着锅底,呼呼作响。帮厨们穿梭往来,吆喝声、案板撞击声、蒸笼开合的哐当声混成一片。

何雨柱站在靠近蒸笼的长案板前,双手沉稳有力地揉搓着一大团发酵好的精白面团。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鬓角滑下,他毫不在意。他目光专注,动作精准高效,仿佛刚才垂花门下与许大茂那场短暂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就在这时,食堂通往前面打饭窗口的小门被推开。负责面点分发的王师傅探进头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复杂神色:“何师傅!何师傅!前面…前面有点情况!”

何雨柱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王师傅。

“是…是易师傅和秦淮茹…”王师傅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为难,“他们…在窗口外面…说…说要见你…”

易中海?秦淮茹?

终于来了。

何雨柱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他放下手中的面团,拿起湿布擦了擦手,动作不疾不徐。他没有立刻出去,而是走到旁边堆放食材的角落,掀开盖着白布的竹筐,目光扫过里面码放整齐的精白面馒头。他伸出手,没有拿最上面那几个,而是探向筐子深处,精准地摸出一个馒头。馒头个头饱满,热气腾腾。他拿起馒头,走到调料区,拿起那瓶金黄色的花生油和小刷子。

在几个帮厨愕然的目光注视下,他蘸了满满一下花生油,极其细致、均匀地,刷在了那个精白面馒头的表面上!金黄的油脂迅速渗透进暄软的表皮,馒头瞬间变得油光发亮,散发出混合了麦香和油脂焦香的、霸道而致命的诱惑力!

刷好油,他没有停顿,直接将那个油光锃亮的馒头放进了自己的空饭盒里,盖好盖子。然后,他才端着那个沉甸甸、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饭盒,步伐沉稳地走向通往前面打饭窗口的小门。

推开小门,前面食堂大厅的喧嚣声浪瞬间扑面而来!排队打饭的工友们人头攒动。在靠近窗口、相对人少一点的地方,站着两个人。

易中海背着手,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深蓝色中山装,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惯有的、那种长辈式的、看似公允实则隐含威严的凝重。他眉头微锁,目光沉静(或者说故作沉静),仿佛在思考着关乎全院和谐的重大议题。

秦淮茹就站在易中海身侧半步之后。她今天似乎刻意打扮过,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在脑后挽了个温婉的发髻,脸色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睑红肿,显然是哭了一夜。她微微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一个洗得发白的旧布包,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整个人如同狂风暴雨中即将折断的芦苇,单薄、脆弱、摇摇欲坠,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哀伤和无助。她的目光,怯生生地、带着浓重的哀求和期盼,越过易中海的肩膀,死死地锁在刚刚走出来的何雨柱身上。

这对组合,一刚一柔,一威严一凄婉,如同精心排练过的舞台剧,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排队工友的注意。议论声如同细小的涟漪,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看!易师傅和秦淮茹!”

“找傻柱的?肯定是为了棒梗的事!”

“唉,秦淮茹也是可怜…儿子被抓了…”

“傻柱这次做得是有点绝…”

“易师傅出面了,傻柱总得给点面子吧?”

易中海看到何雨柱出来,脸上的凝重神色更重了几分。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刻意拔高的、带着“主持公道”意味的沉稳声音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柱子!你出来得正好!我和淮茹找你,有点事要谈!这里人多眼杂,说话不方便!你看…是去后院找个安静地方?还是…去我屋里?”他刻意强调了“安静地方”和“我屋里”,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在说:傻柱,别不识抬举,我给你台阶下了。

秦淮茹也适时地抬起头,那双红肿的泪眼瞬间蒙上了一层更加浓重的水雾,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悲伤和哀求堵住了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重哭腔的:“柱子…求你了…”声音哀婉欲绝,如同杜鹃啼血。

两人的目光,如同两张无形的大网,带着道德的重压和泪水的软化剂,一刚一柔,铺天盖地地向何雨柱罩来!易中海的眼神里写着“大局为重”、“邻里情分”、“孩子还小”、“得饶人处且饶人”。秦淮茹的泪眼里则充满了“孤儿寡母”、“走投无路”、“看在往日情分”、“求一条活路”。

周围工友们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同情、质疑、好奇…如同无数根无形的绳索,试图捆住何雨柱的手脚。

风暴的中心,何雨柱却如同礁石般岿然不动。他拎着那个沉甸甸、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饭盒,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出“双簧”。易中海那故作威严的虚伪,秦淮茹那哀婉欲绝的表演,在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里,如同拙劣的小丑把戏,充满了令人作呕的算计。

他缓缓地抬起手,没有回应易中海的“建议”,也没有看秦淮茹那梨花带雨的脸。他只是抬起了拎着饭盒的那只手,将那个鼓鼓囊囊、油香四溢的饭盒,在易中海和秦淮茹眼前,在周围所有工友的注视下,极其缓慢、极其清晰地晃了晃。

饭盒盖子盖得很严实,但缝隙里顽强溢出的、那浓郁到化不开的骨汤肉香和刷油馒头的霸道麦香,此刻却成了最残酷的嘲讽和宣告!

然后,在易中海错愕的目光和秦淮茹瞬间僵硬的泪眼中,何雨柱拎着那个只属于他自己的、装满热食的饭盒,步伐沉稳地、旁若无人地,径直从他们两人中间穿了过去!

他甚至没有侧一下头!

仿佛他们只是两团碍眼的空气!

他径直走向食堂大厅的侧门,迎着门外凛冽的寒风,走了出去。将那精心排练的“双簧”,将那虚伪的“公道”,将那鳄鱼的“眼泪”,连同身后所有的议论和目光,都彻底甩在了身后!那浓郁的、混杂着肉骨浓香和油润麦香的饭菜气息,如同一个无声却响亮的宣言,随着他坚定的脚步,飘散在轧钢厂空旷的厂区道路上。

易中海脸上的凝重彻底僵住,化为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和阴沉。

秦淮茹眼中的泪水瞬间凝固,哀婉的表情如同破碎的面具,露出了底下被当众羞辱和彻底绝望的苍白底色。

整个食堂大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只有那扇被何雨柱推开的侧门,在寒风中吱呀作响。门外,阳光惨淡,寒风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