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的后院,如同被遗忘的角落,比前院中院更加深邃、更加死寂。几间低矮的倒座房如同沉默的墓碑,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投下模糊的轮廓。没有灯光,只有寒风在狭窄的通道里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尖啸,卷起地上陈年的落叶和尘土,扑打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何雨柱紧贴着阎埠贵家后墙冰冷的砖石,如同融进阴影里的壁虎。寒意透过单薄的棉衣,针扎般刺入肌骨,却让他的感官更加敏锐。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屋内,一片死寂。
没有阎埠贵那标志性的、拨弄算盘珠子的噼啪声。
没有三大妈缝补衣物的窸窣声。
甚至没有呼吸的起伏。
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坟墓般的绝对安静。
不对。
太安静了。
阎埠贵这种把“算计”刻进骨子里的老抠门,绝不可能在这个时辰早早睡死!更何况前院贾家那场末日般的哭嚎风暴刚刚平息不久,院里的狗都被惊得狂吠了半天,他阎埠贵怎么可能睡得着?
何雨柱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攥紧。黑暗中,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眯了起来,如同夜行动物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聋老太太那嘶哑的提醒——“阎老西…账本…”,此刻如同冰冷的警钟,在他脑海中疯狂敲响!这反常的死寂,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张开。
陷阱?
还是…仅仅因为棒梗被抓的余波,让这老狐狸更加警觉?
不能退。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错过了今夜,阎埠贵只会把“账本”藏得更深,或者…毁掉!
何雨柱眼中寒芒一闪,那幽暗的火焰瞬间压倒了谨慎。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身体如同蓄满力的猎豹,微微弓起。他没有选择后窗(太高,且容易发出声响),而是将目标锁定在那扇低矮、破旧、糊着发黄窗纸的后门!
他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后门边。门是那种老式的、用简陋木栓从里面闩住的门板。何雨柱从怀里摸出一根磨得极其光滑、前端带着细微倒钩的细铁丝——这是傻柱以前不知从哪弄来、用来捅门撬锁的小玩意儿,此刻成了他唯一的工具。
他将铁丝前端小心翼翼地探入门板与门框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动作极轻、极慢,如同最精密的微雕。铁丝在冰冷的木头和砖石间摩擦,发出极其细微、几不可闻的“沙沙”声。黑暗中,他闭着眼,全凭指尖的触感,引导着铁丝在缝隙里探索、试探。
找到了!
指尖传来木栓粗糙的触感!他屏住呼吸,手腕以极其微小的角度和力度,轻轻转动、拨动铁丝前端那细微的倒钩。
一下…
两下…
极其轻微、如同绣花针落地的“咔哒”声响起!
门栓被拨开了!
何雨柱眼中精光一闪!他收起铁丝,左手手掌轻轻抵住冰冷的门板,掌心感受着粗糙的木纹和细微的震动。没有立刻推门!他再次侧耳,屏息凝神,倾听了足足十几秒!
屋内,依旧死寂!只有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稳有力的搏动声!
就是现在!
他左手掌心猛地发力,向外一推!同时身体如同蓄势已久的弹簧,向前一蹿!
“吱呀——”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极其轻微却在这死寂中异常刺耳的摩擦声!门板被推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陈旧纸张、劣质墨汁、灰尘、樟脑丸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被刻意掩盖的霉味的气息,如同沉睡了百年的墓穴被突然撬开,猛地从门缝里扑面而来!呛得何雨柱眉头一皱!
他没有丝毫停顿!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侧身闪入门内,反手极其轻巧地又将门板合拢!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门栓落下的轻微“咔哒”声,被淹没在门外呼啸的风声里。
屋内,比外面更加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只有靠近前窗的缝隙里,透进一丝极其微弱、来自前院某家油灯的昏黄光晕,勉强勾勒出屋内家具模糊的轮廓:一张破旧的方桌,两把椅子,一个掉了漆的立柜,还有靠墙那张铺着发黄炕席的土炕。
何雨柱如同石雕般立在门后的阴影里,一动不动。眼睛在黑暗中急速适应着微弱的光线,同时将全身的感知力提升到极致!耳朵捕捉着屋内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土炕的方向,传来两道极其轻微、均匀悠长的呼吸声!阎埠贵和他老婆,睡着了?!
这怎么可能?!
前院贾家闹得天翻地覆,这老狐狸能睡得这么死?!
除非…是装的!
一股冰冷的警兆瞬间窜上何雨柱的脊背!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右手悄无声息地滑向腰后,握住了那把从傻柱工具箱里翻出来的、冰冷锋利的剔骨短刀!刀柄粗糙的木纹硌着掌心,带来一丝残酷的踏实感。
他如同最谨慎的猎手,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黑暗中一寸寸扫视着屋内。视线最终定格在靠墙那个掉漆的立柜上!那是阎埠贵家唯一的、像样的家具,也是傻柱记忆中,阎埠贵最常锁起来、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柜门紧闭,上面挂着一把黄铜老锁,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幽光。
账本!
一定在里面!
何雨柱的呼吸变得极其悠长、缓慢。他如同踩着棉花,脚步轻捷得没有一丝声响,借助家具的阴影,缓缓向立柜靠近。每一步都如同踩在薄冰上,心悬在嗓子眼。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也能清晰地“听”到土炕方向那两道伪装得极好、却在他高度集中的感知下依旧暴露了一丝刻意压抑痕迹的呼吸!
三米…
两米…
距离立柜越来越近!那冰冷的锁头仿佛在向他招手!指尖几乎能触碰到柜门上粗糙的木纹!
就在他距离立柜仅一步之遥的瞬间——
“唔…” 土炕方向,极其轻微地传来一声翻身时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紧接着,是阎埠贵那带着浓重睡意、仿佛梦呓般的、含混不清的嘟囔:“…嗯…老婆子…几点了…外面…好像没动静了…”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屋里炸响!
何雨柱的动作瞬间凝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涌向大脑,又在瞬间冻结!他猛地侧过头,锐利如刀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土炕的方向!黑暗中,他仿佛能看到阎埠贵那双隐藏在厚厚镜片后、此刻正微微眯开一条缝隙、闪烁着狡诈精光的眼睛!
陷阱!
果然是陷阱!
阎埠贵根本没睡!他一直在等!等着贼自己送上门!刚才那声“梦呓”,就是警告!就是试探!
冷汗瞬间浸透了何雨柱的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握着剔骨刀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是立刻暴起,拼个鱼死网破?还是…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攸关的临界点!何雨柱那被仇恨和算计磨砺得如同钢铁般的意志,爆发出惊人的决断力!他没有选择硬拼!也没有选择立刻退走!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在电光火石间扫过立柜旁边!那里,紧挨着立柜,放着一个用旧木板和砖头临时搭起来的、极其简陋的小架子!架子上,凌乱地堆放着几本卷了边的旧课本、一叠批改过的学生作业、一个裂了缝的砚台、几支秃头的毛笔…还有最上面,一个敞着口的、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帆布包!
阎埠贵每天去学校背的包!
一个近乎疯狂、却又无比精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何雨柱的脑海!
账本!如此隐秘、如此要命的东西!以阎埠贵那老狐狸的谨慎和多疑,真的会锁在看似最安全的立柜里吗?立柜上的锁,会不会只是一个障眼法?!一个吸引火力的靶子?!而真正致命的“账本”,会不会就藏在他每天随身携带、看似最普通、最不起眼、反而最不容易引人怀疑的——帆布包里?!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烧毁了所有犹豫!
何雨柱动了!
动作快如鬼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没有冲向立柜!
而是如同扑食的猎豹,身体猛地前倾,右手如电般探出!目标直指那个敞着口的旧帆布包!
指尖瞬间触碰到粗糙的帆布!他毫不犹豫,五指箕张,一把攥住包口,手腕猛地发力向怀里一带!
“哗啦——!” 帆布包里杂乱的文具、书本被粗暴地扯动,发出刺耳的声响!一本用牛皮纸仔细包着书皮、比普通课本略厚、方方正正的册子,随着他的动作,从敞开的包口被猛地带了出来,眼看就要掉在地上!
与此同时!
“谁?!!” 土炕上,阎埠贵那伪装沉睡的假面瞬间撕碎!一声变了调的、充满惊骇和暴怒的尖啸炸响!他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炕上弹坐起来!黑暗中,那双镜片后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和疯狂!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个立在立柜旁的模糊黑影!看到了那黑影手中抓着的、正从帆布包里带出的——那本用牛皮纸包着的册子!
那是他的命根子!他的“账本”!
“抓贼啊——!有贼——!!” 阎埠贵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彻底破音,尖利得如同夜枭啼哭!他连滚带爬地从炕上往下扑!动作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变得笨拙不堪!
三大妈也被惊醒,发出惊恐的尖叫!
屋内瞬间大乱!
何雨柱在阎埠贵发出第一声尖叫的瞬间,左手如同早已预判好一般,闪电般探出!在那本牛皮纸册子即将落地的刹那,精准无比地将其抄在手中!入手微沉,带着纸张特有的质感和…一丝阎埠贵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带着算计的陈旧气息!
账本!到手!
没有丝毫犹豫!何雨柱攥紧那本冰冷的册子,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后弹射!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后门的方向爆射而去!动作迅猛得带起一股疾风!
“站住!把东西放下!!” 阎埠贵扑了个空,摔倒在冰冷的泥地上,眼镜都歪了,他挣扎着爬起来,发出绝望而疯狂的嘶吼,跌跌撞撞地追过来!
何雨柱对身后的嘶吼充耳不闻!他冲到后门边,左手早已预判性地拉开了门栓!右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本冰冷的册子!
“哐当——!”
后门被他猛地拉开!凛冽的寒风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咆哮着灌了进来!
何雨柱没有丝毫停顿,如同融入夜色的鬼影,闪身而出,反手“砰”地一声重重将门关上!将阎埠贵那绝望的嘶吼、三大妈惊恐的尖叫,连同屋内那令人窒息的霉味和算计的气息,彻底关在了门内!
“贼!抓贼啊——!我的东西!我的本子——!” 阎埠贵发疯般捶打着门板,声音凄厉绝望,如同被掏走了心肝肺!
何雨柱没有丝毫停留!他像一道融入夜色的疾风,凭借着对后院地形的熟悉,在狭窄黑暗的通道里左冲右突,利用杂物堆和墙角的阴影作为掩护,几个闪身就甩开了身后阎埠贵家传来的疯狂砸门和嘶吼声,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中院的黑暗之中。
他如同最精密的机器,没有立刻跑回自己的东厢房,而是绕到中院公用水龙头后面一个堆满破筐烂瓦的隐蔽角落,才猛地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如同刀片刮过灼热的喉咙!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开!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此刻被寒风一吹,冰冷刺骨!
但他顾不上这些!
他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紧张和兴奋)伸出左手!借着远处阎埠贵家窗户透出的、因为骚乱而亮起的昏黄油灯光线,他看清了手中那本册子!
一本厚厚的、用粗糙牛皮纸仔细包裹着封面的笔记本!
封皮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被摩挲得发亮的痕迹和几处不易察觉的油渍!
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不祥的份量!
就是它!
阎埠贵的“账本”!
这老狐狸算计了一辈子、吸了无数人血汗的“铁证”!
何雨柱眼中那两簇幽暗的火焰,在这一刻,如同被泼上了滚油,瞬间爆燃!烧尽了所有的疲惫、寒冷和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惊险!他紧紧攥着那本冰冷的册子,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仿佛攥着的不只是一本账本,而是撕碎这四合院伪善画皮、将所有吸血蛀虫钉上耻辱柱的——审判之锤!
他不再停留!将账本死死按在怀里,贴着胸口那冰冷的银元和半块桃酥,如同护着最珍贵的战利品。他再次融入阴影,脚步轻捷而迅疾,如同捕猎归来的孤狼,悄无声息地穿过中院,避开易中海家那扇依旧紧闭、却仿佛有目光窥探的门,闪身回到了自己那间冰冷死寂的东厢房。
吱呀——
门被轻轻关上,门栓落下。
屋内,重新陷入浓稠的黑暗和绝对的死寂。
只有窗外,阎埠贵家那绝望的嘶吼和捶门声,以及被惊醒的邻居们压抑的议论和狗吠声,如同背景的噪音,隐隐传来。
何雨柱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膛依旧在剧烈起伏。黑暗中,他缓缓抬起手,将怀中那本沉甸甸的、冰冷的牛皮纸册子,举到了眼前。虽然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但他仿佛能感受到那纸张下面,一行行如同毒蛇般扭曲的、记录着贪婪和罪恶的数字与文字!
他缓缓地、无声地咧开了嘴。
一个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却又充满了极致快意的笑容,如同地狱之花,在黑暗中悄然绽放。
阎埠贵。
你的算盘珠子…
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