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滚烫的、带着浓烈铁锈腥气的血液如同火山喷涌出的致命岩浆,瞬间浸透了苏念衾整个后背靛青单薄的布料。那沉甸甸、冰冷坚硬如同金属棺椁般的男性躯体,失去了所有生命的活性,如同彻底死去的山峦,死死压覆在她脆弱弓起的背脊之上!

每一次身下战马在爆炸气浪中癫狂的跳跃蹬踏,都将这份重量转化为恐怖的物理重锤,狠狠砸在她几乎要被碾碎的肩胛骨和脊梁上!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肺部被强力挤压着,吸进的每一口空气都裹挟着血腥与硝烟焚烧的焦糊,混杂着身后那愈发刺鼻浓郁、如同铁锈混合着腐败内脏的甜腥气息!

冷!

那渗透衣料、紧贴皮肤的鲜血,初始滚烫,却在战马狂奔带起的凛冽朔风中,如同淬火的刀锋,迅速变得冰冷黏腻!死死吸附在皮肉上,带来一种被蠕虫包裹的恐怖附着感!寒意顺着脊椎疯狂蔓延!如同跗骨之蛆!

“咳……呃……”

苏念衾拼尽全力试图吸气,破碎的呛咳却被身后重物的每一次颠簸冲撞压得支离破碎。窒息感越来越强!眼前阵阵发黑,冰冷的冷汗瀑布般从额角滚落,模糊的视野里,是颠簸混乱的光影——烧灼的木块碎屑如同纷乱的火雨划过身侧!脚下坚硬石板被狂躁的马蹄铁撞击出细密的惨白火花!前方那被强行撕裂的府墙巨大豁口处,浓烟翻滚,人影幢幢,兵刃闪烁的寒光带起一道道凄厉的血箭!残存府卫的嘶吼与黑衫袭击者沉默的拼杀交织成一片死亡的喧嚣!

完了!

彻底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冻入骨髓的冰棺,沉重地钉死在她摇摇欲坠的意识深处。萧执已死!这最后一点价值消失的瞬间,等待她的将是什么?乱刀分尸?还是……身后永宁侯府的死士如同抓一只逃亡的耗子般将她拖回那炼狱般的侯府深宅?!

就在这濒临窒息的绝望边缘——

“咻!”

一道撕裂空气的锐响从侧后方刺耳射来!如同毒蛇吐出的冰信!

苏念衾被压弯的脊背瞬间本能绷紧!但重压和半边麻痹的身体让她根本无法躲避!

嗤啦!

肩头厚重的墨色披风锦料猛地被撕开一道狰狞的长口!一股尖锐冰冷的厉风如同刮骨刀片,瞬间擦过她被鲜血浸透的冰冷后背!

火辣辣刺痛的瞬间!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灵魂出窍!箭矢?!不!是刀光!有袭击者趁乱逼近马侧,用短刃撕裂披风,只为看清马上累赘的真容?!

那撕裂披风的刀刃一击即退,如同鬼魅般再次隐入混乱的烟尘和激战的人群!但苏念衾背上那被撕裂开的巨大破口,如同被恶意撕开的口袋,猛地灌入更凶猛的寒风,也将她大半被血染透的靛青后背暴露在了火光与追兵如狼似虎的视线之下!

“在那里——!”一声尖利的呼喊在混乱中如同定位的楔子,从马匹斜后方激射而来!带着猎狗嗅到血腥的狂喜和杀意!

紧接着!“咻!咻!咻!”

三道更为急促、角度刁钻致命的破空厉啸,如同锁魂的魔爪,成品字形从侧翼的烟尘深处激射而出!这一次,目标清晰无比——马背上那抹被撕裂开墨色披风、露出大片刺目血污靛青的纤弱身躯!

苏念衾的心脏如同被死神的冰冷大手狠狠攥住!瞳孔因极致的恐惧骤然缩成针尖!身体僵硬如同冻结!甚至连闭眼的本能都失去了!

“嘶聿聿——!!!”

千钧一发之际!身下那匹神骏的黑驹如同感应到极致危险,猛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暴烈长嘶!一股源自蛮荒血脉里的凶性与狂怒瞬间点燃!巨大的马头疯狂甩动,四蹄在地面爆发出恐怖的蹬踏力量,如同一座被激怒的黑色火山,竟在瞬间强行扭过庞大沉重的身躯!

砰!砰!铛!

两枚擦着马颈飞过的漆黑箭矢深深楔入前方混乱战场的泥土和木柱!第三枚精准射向苏念衾后心的箭矢,被黑驹那突然甩起的、沉重如同战锤般的粗壮左前蹄硬生生踢得偏转方向!箭头与铁蹄碰撞发出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巨大的冲击力让马身剧烈一晃!苏念衾的身体被这狂暴的甩动狠狠颠起!后背的剧痛伴随着那死死压覆在背上的冰冷铠甲重物,几乎将她肺腑彻底碾出胸膛!口中咸腥猛地翻滚!一丝暗红色的血线从她紧咬的唇角不受控制地蜿蜒而下!

“嗬……”身后,压在她脊背上的那座沉重“小山”,在那剧烈颠簸撞击下,喉管深处似乎极其极其艰难、极其微弱地溢出了一丝气音。那声音微若游丝,混杂在风声马嘶中几不可闻,却带着一种近乎肉体崩解时最后的、无意识的痉挛颤动!

他还……没彻底死透?!一丝难以言喻、如同毒刺般的冰冷侥幸瞬间刺入苏念衾冻僵的神经!

然而根本无暇思考!

黑驹强行格开夺命箭矢的悍勇举动也彻底激怒了袭杀者!浓烟火影深处,更多的黑影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舍弃了前方的缠斗,刀锋寒光闪烁,朝着这疯狂一骑悍不畏死地包抄堵截过来!更远处,将军府西北角那片之前就已燃起的不祥暗红色毒烟火光,此刻如同泼了滚油,猛地向上疯狂爆卷升腾!浓烟深处竟然又透出几点更为诡异幽绿的磷火闪光!如同炼狱魔眼在浓烟中睁开!整个混乱战场的烟尘都仿佛被那绿火搅动,带着一股刺鼻的焦糊臭气!

毒烟正在扩散!向着她们这边急速蔓延!

“驾——!”苏念衾几乎是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从被挤压变形的胸腔里拼命挤出这个字!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孤注一掷的哭腔!冰冷的右手不顾一切地狠狠挥下——不是抽打!而是用尽她所能爆发的全部力量,疯狂地、近乎失控地拍打在剧烈喘息、因吃痛而暴躁狂怒的马颈要害侧部!

掌心感受到的是硬实肌腱冰冷剧烈的搏动!这一击无异于火上浇油!

“嘶——!!!”战马彻底被激怒!这来自背上新“主人”的痛苦一击混合着本能的求生欲,让它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可怕速度!巨大的身躯如同离弦的黑色箭矢,蛮横地撞开两个试图侧面拦截的黑影!骨头碎裂的咔嚓声在喧嚣中惊心动魄!带着背上一轻一重两道绝望身影,朝着前方那道火光映照下、如同巨兽裂口般的将军府侧墙豁口,如同陨石般猛撞过去!

豁口内烟尘弥漫,血火纷飞!

就在黑驹铁蹄踏碎的青石板飞溅火星、庞大的身躯挟带着亡命的气势即将冲入那豁口阴影的刹那——

“咻!”

一道异常阴险、角度刁钻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幽暗流矢,毫无征兆地从豁口侧翼一段仍在燃烧的、半塌的矮墙断壁残骸深处激射而出!

箭矢的颜色并非纯黑,在跃动的火光下泛着一丝鬼火般的幽绿磷光!速度并不算最快,但胜在角度!它完全避开了正在豁口中间激烈拼杀的众人,如同蛰伏在阴影里的毒蛇,无声无息地射向——刚刚强行冲撞进豁口、马背上那道被墨色破披风半裹、背上驮着一个巨大沉重“包裹”的靛青身影!

目标是苏念衾被鲜血浸透、在火光下暴露无疑的腰眼侧后!

时机太毒!位置太绝!

苏念衾正被巨大的颠簸和马匹冲入豁口骤然变向的离心力带得整个身体向左侧倾斜!视野中是乱舞的火光和刀影!所有感官都被巨大的喧嚣和撕扯感塞满!根本无从察觉这一箭!

冰冷的死意如同无形的蛛丝,悄无声息地将她缠绕包裹。

嗤!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布料被冰针刺破的声音!

那支泛着不祥幽绿光芒的流矢,如同地狱伸出的冰冷触角,精准地、无声无息地撕开了苏念衾左侧腰际,那件厚重墨色披风被巨大重压拉扯得紧绷的褶皱缝隙!

它没有洞穿骨骼,甚至没有深入多少。

仅仅是箭簇的前端,带着冰冷刺骨的杀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腐败气息,轻轻地、又极其精准地,刺穿了最外层厚重的墨锦,然后……死死地、钉挂在了披风内侧第二层——苏念衾那件单薄靛青色布裙靠近腰带的侧后位置!

箭矢刺入布料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的、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甜腻腥气的墨绿色液体,在箭头接触布料的刹那间从箭簇接缝处渗出!瞬间在靛青布料上染开一小圈极其刺眼、如同霉斑扩散的暗绿色污痕!

箭矢的冲力微乎其微,但苏念衾却仿佛被瞬间被一条冰水淬过的毒鞭狠狠抽中!她猛地弓紧了身体!从唇齿间迸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痛呼:“呃——!!”

不是因为身体被穿透的重创!而是那箭头接触肌肤瞬间传递来的、一种难以描述的、如同万根冰针瞬间刺入骨髓最深处、混合着诡异撕裂痉挛般的剧痛!痛楚尖锐而短暂,但留下的冰冷与恶寒感瞬间席卷了半边腰腹!

是毒!

那箭——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还是……某种更阴邪的腐蚀或麻痹药物?!

巨大的惊恐如同冰锥凿开了她的天灵盖!完了!躲过了刀兵之劫,竟被这暗中射来的流矢所污?!

豁口阴影深处,乱影晃动。在箭矢命中目标的瞬间,苏念衾混乱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那片矮墙断壁的燃烧阴影下,一道异常瘦长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烟雾,无声无息地缩回了残墙之后。那人的动作快若鬼魅,身形轮廓在明灭火光中如同一个被拉长的、扭曲的黑色剪影。

“杀出去——!”前方,豁口尽头处,一个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府卫什长挥舞着卷刃的长刀,发出垂死的呐喊,为这疯狂的冲锋指明唯一的生路!

黑驹似乎也感应到背上唯一清醒“控制者”那濒死绝境般的杀意!在毒箭带来的诡异冰冷刺激下,巨大的马身爆发出最后一丝压榨般的潜力!猛地甩开四蹄!朝着那豁口尽头的、被浓烟暂时遮蔽的府外黑暗地带狂冲而去!

风!冰冷的黑暗席卷而来!

眼前骤然开阔!脚下不再是规整的府内石板路,而是坑洼颠簸的、布满乱石淤泥的城西寒霜巷!

但身后——

“追——!” “别让他们跑了——!” 豁口内,追兵的怒吼如同跗骨之蛆!

“哒哒哒哒——!”

沉重的马蹄砸在冰冷湿滑的巷弄地面上,溅起浑浊的泥浆。黑驹的速度丝毫未减!巨大的冲击力让苏念衾的身体如同海啸中的浮萍,每一次颠簸都死死抠紧冰冷的鞍桥才避免被彻底甩落!而那具沉重如山的躯体失去了意志的枷锁和最初力量的束缚,在这狂暴的奔逃颠簸中,下滑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如同倾斜的山崖!

终于!

轰隆!

在一次巨大的颠簸中,那压覆在苏念衾背上、早已濒临滑落边缘的沉重躯壳,如同倾倒的巨石,猛地从马鞍后桥上失去了最后的平衡支点!裹带着那件残破的墨色披风,沉重无比地向下后方滑坠!

“不——!”苏念衾发出一声魂飞魄散的惊叫!她的右手死死抓着前鞍桥,左手本能地、徒劳地向后探去,试图抓住那片滑落的布料!

抓住披风的一角?

不!披风残破滑落之下,她冰冷的指尖触手可及的——

是萧执滑落躯体腰间悬挂着的一件硬物!冰冷!沉重!形状是长方的印信模样!触感温润又坚硬!在剧烈的颠簸晃动中,她因惊乱而痉挛的手指,无意识地、慌乱地狠狠攥住了那冰冷硬物的顶端!

刺啦!

布料撕裂的刺耳声清晰传来!

是那件早已被撕裂的墨色披风不堪重负!肩侧一大片残存的完整料子被她慌乱的一抓硬生生从固定处彻底撕裂拽脱!

苏念衾惊恐绝望地看着手中抓下的物件——并非是救命稻草般的衣角,而是一块通体金辉闪耀、上缀蟠龙钮、印台方正厚重无比的金锁玉印!那玉印上端缠绕固定着的金索环扣,死死连着被她生生扯脱拽下的一大片墨色披风破布!金锁印的底部,一片刺眼的暗红黏腻半凝固的污血,正顺着印的边角缓缓滚落!

是萧执的将军印信!

而萧执本人——

轰!

沉闷如同麻袋砸落地面的重响紧随而至!伴随着骨头磕碰碎石令人牙酸的细响!那具失去生命力的沉重躯体彻底从马背上滑脱,裹着剩余的破败披风残片,重重地砸落在后方冰冷的巷弄泥泞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泥浆和血水混合物!

黑驹因为背上负重陡轻发出一声略带释放的嘶鸣,速度似乎更快了半分!

身后追击的脚步声和怒吼如同滔天巨浪瞬间逼近那泥泞中倒地的墨色身影!

“将军——!”苏念衾的心肺如同被无形的巨爪撕裂!巨大的恐惧、荒谬的侥幸、彻底抛弃的绝望……所有情绪混杂着喉头压抑不住的血腥味炸开!萧执一死,那剧毒流矢和她手中这染血的将军印信……意味着什么?!永宁侯府的追杀将彻底不死不休!

就在这心神彻底被恐惧吞噬的瞬间——

她的目光被马匹疾驰带起的狂风压得不由自主地扫过手中这块沉重冰冷、淌着浓稠血污的金锁玉印——

玉印方正印面的血污之下……似乎……隐隐有字?!

不!不是字!

是被滚烫浓血浸透又半凝固后黏住、紧贴在玉印光滑冰冷的印面与残破墨色披风布片夹层中的一角——

一片极其不规则的、巴掌大小、被揉得皱皱巴巴的、浸透大半暗红色鲜血、但边缘似乎还残留着烧焦卷曲痕迹的……

纸?!

这片血纸的边缘,在疾驰颠簸的火光掠影中,苏念衾捕捉到了一行极其微小、仅有两三个、被血浸染糊化、却依旧能勉强辨识出是铁画银钩般力透纸背痕迹的墨字!

“速……至……”

后面是什么?!完全糊在暗红的血污里!但那力透纸背的刚硬笔锋……只属于一个人!是萧执的笔迹!

什么时候?!他在什么时候将这纸片塞进披风,又或者……是更早?!

是昨夜?!是更早前?!在静园?!在甬道?!在书阁?!

轰!

这个发现如同惊雷在苏念衾一片混沌惊惧的脑海中悍然炸开!撕开了无边的黑暗!生路?!一个被血污覆盖的指向?!

噗!噗!

两道沉闷的锐器入肉声撕裂寒风!

追兵已至!两支闪烁着幽光的弩箭划破夜色,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钉在了墨色披风覆盖着的、泥泞中那具“尸身”的肩背位置!箭尾微微震颤!如同死亡的宣告!

“拿下!死活不论——!”追击者首领那嘶哑决绝的吼叫如同丧钟敲响!

黑驹在苏念衾完全无意识的勒控和马匹自身的惯性下,如同发狂般冲入了寒霜巷更深处的一片巨大空旷阴影——一片早已废弃多年、断壁残垣间弥漫着浓重腐朽和冰冻腥气的鱼骨滩荒场!巨大的龙骨和破碎船板如同远古巨兽的骸骨,在冰冷清冽的月光下泛着惨白幽光!

身后的喊杀声、脚步追击声被这巨大废墟的扭曲地形暂时阻隔了一瞬!但苏念衾毫不怀疑,如同阴影里射出的毒箭,死亡随时会再次追来!

身下暴怒狂奔的战马在耗尽最后一丝冲刺力量后,冲势终于不可避免地减弱。巨大的惯性让马匹沉重地踏过几块断裂的船板,发出一连串不堪重负的木头呻吟。

前方——废墟深处唯一显眼的地标——那座孤零零矗立在鱼骨滩边缘最高土丘上的废弃残破望楼!它只剩下半截风化严重的青灰色塔基和几根粗大的、扭曲的木桩骨架,如同一只被拔了羽翼的猛禽骨爪,突兀地刺向低垂的铁灰色天幕。

月光清冷如霜,毫无遮拦地泼洒在斑驳的塔基上,形成一片相对开阔的光照高地。

“吁——吁——!!!”苏念衾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声音嘶哑到破音,死死勒紧手中冰凉的缰绳!不是想让马匹减速,而是逼迫它改变方向——冲向那片唯一的光明!冲向那残破望楼孤立又死寂的所在!

战马在她疯狂又徒劳的拉扯下发出愤怒不耐的长嘶,却也因体力的巨大消耗无法爆发出新的冲刺,巨大的头颅痛苦地甩动着,前蹄在冰冷的淤泥中踏起片片浑浊水花,踉跄着、极不情愿地调转方向,带着一骑背上的孤伶身影,艰难而危险地冲向了那片开阔的土丘!

“噗——”

巨大的马身踉跄着踏着冻结的淤泥,最终停在了望楼下方那风化得几乎成为碎石堆的塔基边缘。它剧烈喘息着,喷吐着白雾,汗水和泥水混合着在油亮的皮毛上流淌。

苏念衾几乎是从马背上翻滚摔落!右脚在触地的瞬间踩中一块冰滑的石头!剧痛伴着刺骨的冰冷瞬间从脚踝钻入骨髓!“呃啊!”一声短促的惨呼!身体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扑倒!

她挣扎着用双手撑住冰冷粗糙、布满沙砾和碎骨的硬地,才没彻底摔破脸面。肺部炸裂般地疼痛!每一次抽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废墟弥漫的腐臭。冰冷的汗水混着血污黏在额发上,视线一阵发黑。

后背那被毒箭撕破的靛青布料下,被箭头擦破的那一小片皮肤依旧残留着冰冷刺骨的诡异寒意,那处感觉不到流血,却带着一种深嵌骨髓的冰冷麻痹感!更糟糕的是……左肩后方被撕裂披风时划破的布料下,被刀刃冷风割破的肌肤传来阵阵冰冷的刺疼!鲜血似乎正缓慢浸出!那支挂在披风里、箭头泛着幽绿暗光的毒箭……正随着她的动作在腰间轻微晃动!

苏念衾惊骇地一低头!

腰间靛青布裙的腰带附近,那支被披风挂住的诡异流矢赫然在目!箭头那细微的裂痕处,之前渗出的那点墨绿色、带着甜腻腥气的粘稠毒液,此刻竟在冰冷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鬼魅般的磷光!那暗绿色的光泽……与远处将军府西北角那片仍在燃烧的暗红火光边缘跳动的幽绿磷火……

一模一样!

苏念衾的心脏如被冰锥狠狠刺穿!一个荒谬又恶毒到极点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上心尖——

永宁侯府的死士……怎么会用带着“将军府”毒烟标记的箭?!这标记……这磷火……明明是将军府西北角那片诡异烽火的延伸!是陷阱!内应?!嫁祸?!还有那道放完冷箭就缩回阴影的瘦长身影?!

这剧毒的流矢……这几乎致她于死地的刺杀……究竟出自谁之手?!

巨大的疑云和冰冷的恐惧瞬间覆盖了身体的疲惫与痛楚!她猛地抬头!死死盯向身后那片混乱追来的方向!必须离开!必须到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她要弄明白那张染血的纸片上到底写着什么!

她挣扎着、拖着扭伤的右脚试图站起,踉跄着想要爬上望楼那半截孤高的残破塔基。

“唔!”

左脚脚踝一阵剧痛!她再次摔倒在地!右手中攥着的那方沉重冰冷的金锁玉印,连同印面上紧黏着的那片血污纸团,在摔倒的瞬间脱手滚落!沉重冰冷的印台狠狠砸在旁边一块凸起的青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而那片黏在其上、浸透血污又被撕扯得边缘卷曲的纸片,如同风中的枯叶,被撞击的力道震开一条缝隙!纸片沾染着污血的背面边缘,一点点挣扎着翘起!

月光瞬间倾洒在那暴露出的纸角背面之上!

烧焦卷曲的边缘清晰可见!

那被暗红血污覆盖之下,一行细若蚊蝇、却又带着某种独特古朴韵味的墨字边缘……终于借着冷冽的清辉,顽强地显露出了一笔残缺却力透纸背的锋芒!

“……青……”一个极其模糊,却又触目惊心的半字!

青什么?!

青州?!青萍?!青龙门?!她死死地盯着那个模糊扭曲的墨字,大脑疯狂转动!这是……活命的唯一路线?还是下一个要命的圈套?!

就在苏念衾心神剧震、呼吸停滞的瞬间——

“咻——!”

一道更为强劲、更为尖锐、带着一种彻底锁定不死不休意志的夺魂厉啸,如同追索而来的地狱审判之矛,从侧面寒霜巷深处无尽的黑暗阴影中,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尾音,直取——扑倒在地、因震惊而暂时失去了所有防护动作的苏念衾!箭头那一点令人心胆俱裂的幽绿磷光,在月光下如同索命的毒咒,直冲她此刻完全暴露的、正在剧烈起伏的心口位置!

无处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