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厂地块,推土机轰鸣。
尘土飞扬。
残垣断壁被夷为平地。
临时搭建的主席台前,李达康手握话筒。
背后是巨大的红色横幅:“京州市‘汉东能源数据中心’项目启动现场办公会”。
他面向台下各部门负责人和数十家媒体镜头。
“同志们,今天,我们见证的不是普通项目开工。”
“这是京州未来的基石!”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工地。
“‘汉东能源数据中心’将是全省、全国的能源大脑。”
“它将吸引千亿级绿色资本,创造上万个高薪岗位。”
“这是京州的机遇,也是汉东的未来!”
他未提“火种计划”,未提祁同伟。
他用市委书记的权威,将一份计划,变为不可动摇的政府公报。
这是阳谋。
这是宣告。
宣告给省委,宣告给沙瑞金,宣告给暗处觊觎资金的眼睛。
钱在这里。
合法,合规,在阳光下。
谁敢再查?
几公里外一栋高楼上,沙瑞金放下望远镜。
他未对身边秘书说话,转身离开。
李达康讲完,走下台,坐进车里。
“书记,回市委?”秘书问。
李达康闭上眼睛,身体靠在椅背上。
他像耗尽所有力气。
“回家。”
京州CBD,一间高档公寓。
凯瑟琳看着笔记本电脑上“汉东能源数据中心”项目启动新闻直播。
她脸色发白。
公开了。
一个最高机密,疑似军方背景的“幽灵计划”,变成市级政府招商项目。
李达康亲自站台。
媒体全程直播。
她被耍了。
对方用公开、巨大、无法撼动的事实,瞬间废掉她过去几周所有情报。
她发回兰利的报告,此刻看来像个笑话。
她立刻打开加密通讯软件,准备上报变故。
“目标公开化,性质变更为政府主导商业项目。”
“请求重新评估……”
文字未打完。
她听到走廊里传来整齐、沉重的脚步声。
不是物业。
不是警察。
是军队或特种部队的战术步调。
凯瑟琳瞳孔收缩。
她放弃发送信息,启动硬盘紧急销毁程序。
进度条读取。
10%…20%…
“砰!”
巨响传来,公寓特种钢材门被暴力破开,向内炸裂。
数名黑色作战服男人冲入,手持武器,动作迅猛。
“不许动!”
冰冷枪口对准她。
凯瑟琳举起双手,看着电脑屏幕停在47%的销毁进度条。
她露出恐惧。
带头男人走到电脑前,插入U盘。
屏幕上数据销毁程序瞬间终止,强制恢复数据。
“王处,人抓到了。”男人对着耳麦报告。
“活的。”
“电脑保住了,对方正在销毁数据,被我们打断了。”
“很好。”电话那头传来沉稳声音,“带回来。”
侯亮平的家。
客厅一片狼藉,酒瓶倒地。
他穿着皱巴巴的T恤,胡子拉碴,双眼布满血丝。
他盯着电视。
电视上重播李达康工地讲话。
“骗子!都是骗子!”
他抓起酒杯,砸向电视屏幕。
“砰”一声,屏幕四分五裂,李达康的脸扭曲。
停职审查。
他在汉东检察院成了笑话。
所有人都躲着他走。
他试图联系高小琴,山水集团人去楼空。
他想找祁同伟破绽,却摸不到对方影子。
他困兽般,空有力量,对着空气咆哮。
所有骄傲,所有正义,被祁同伟那份《火种计划》粉碎。
现在,连李达康都投降了。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桌上手机突然响起。
他看来电显示,钟小艾。
他未接,任由它响。
铃声停了,几秒后,又响。
侯亮平烦躁抓起手机,按下接听。
“喂!”
“侯亮平!”
电话那头,钟小艾声音冰冷。
没有一丝安慰。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闹?”侯亮平火气瞬间点燃,“我被停职了!我被人当猴耍!你现在说我闹?”
“你不是被人当猴耍,你就是个猴子!”钟小艾声音拔高。
尖锐。
“你以为你在汉东是反腐英雄?你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一颗自己都不知道为谁而战的蠢棋子!”
侯亮平愣住。
“你……说什么?”
“我说你蠢!”钟小艾语气充满失望和愤怒。
“你只看到祁同伟,看到高小琴,有没有想过,你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你以为这是省内官场斗争吗?”
“那是什么?”
“是你理解不了的战争!”
钟小艾未给他消化和反驳时间。
“我问你,你现在除了像怨妇一样喝酒、发脾气,还能干什么?”
“等着省纪委给你处分,然后灰溜溜滚回北京吗?”
侯亮平握着手机,说不出一个字。
“明天早上八点。”钟小艾声音恢复平静。
那是命令的语气。
“刮干净胡子,穿上制服,准时到汉东省检察院门口。”
“我被停职了……”
“我让你去,你就去。”钟小艾打断他。
“侯亮平,你如果还想当检察官,如果还想知道你输给了谁,明天就给我站直了!”
“你到底……”
电话被挂断。
侯亮平举着手机,呆呆站在狼藉客厅中央。
窗外,京州夜色深沉。
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分。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
一辆出租车停在大门外。
车门打开,侯亮平走下。
他穿着笔挺的检察官制服,领口扣紧,皮鞋锃亮。
脸刮干净,眼中血丝藏不住。
他笔直站在检察院门口台阶下。
进出的同事们看到他,都像见了鬼一样。
先是脚步一顿,然后目光飞快地瞥一眼,接着便像躲避瘟疫一样,低着头匆匆走开。
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怎么来了?不是停职了吗?”
“胆子也太大了,这是要硬闯?”
“疯了,彻底疯了。”
侯亮平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他只是站着,等待着。
钟小艾的电话,像一针强心剂,也像一剂毒药。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只知道,他不能再像昨天那样烂在家里。
检察院办公楼的门开了,季昌明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全是焦急。
他径直走到侯亮平面前。
“亮平!你这是干什么?!”季昌明压低了声音,语气又急又气。“谁让你来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马上离开这里!”
侯亮平看着他,没有动。
“季检,我……”
“你什么你!”季昌明打断他,“你这是公然对抗组织决定!你想让所有人都难堪吗?听我的,现在就走,我当没看见!”
侯亮平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钟小艾的名字。
他怎么说?说我老婆让我来的?
那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笑话。
就在季昌明准备伸手去拉他的时候。
“吱——”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一辆黑色的奥迪A6L,没有鸣笛,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气势,直接从大门驶入,停在了办公楼前的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