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随着夜战的持续,风力开始加强,海浪逐渐变得汹涌。两艘大战列舰在波峰浪谷间各施机动,主炮时而齐射,时而分段射击,用以修正弹着。阵阵炮声震彻云霄,宛如一场钢铁与怒火的交响。

德拉库尔站在舰桥指挥台,高声呼喊:“注意控制舰身横摇,舵角不要过大!火控继续盯住目标方位!”

轮机舱里,费卢克与技工们全力维持蒸汽压力,力求在波峰上也能保持足够的航速。夜空中电闪雷鸣,狂风撕扯着每一块甲板,海水顺着破损的缝隙倒灌进来,又被不停地抽排出去。

“舰长,前甲板副炮舱外部轻度受损,有破片击中护栏!”一名损管军官报告。德拉库尔心中暗惊:看来德军已经在不断缩小弹着散布,只要再稍有偏差,“黎塞留”号就会挨上一发甚至多发命中。

“把副炮舱里的机组人员全部撤到安全区,损管队先做临时封堵。”他毫不犹豫地下令,“主炮仍是最关键的战力,务必护住。”

持续二十多分钟的对射中,双方都在努力寻求精准。终于,德舰“俾斯麦”号抢先取得一次可怕的命中——

火光乍现,炮弹沿着抛物线高速下落,正中“黎塞留”号前甲板斜面装甲上方,击穿了甲板外缘并发生爆炸。剧烈的冲击让舰首左侧甲板撕裂出一个半米宽的破口,起火燃烧。

“轰——”瞬时火光映红夜空,舱室里传来惨叫声。爆炸产生的气浪在前甲板卷起黑烟,几名炮兵当场重伤。海水趁势涌入破口,舱内电路受损,警报声此起彼伏。

德拉库尔在舰桥上几乎被摇晃摔倒。他强忍耳鸣,大声下令:“损管队,快到前甲板灭火!医疗兵跟上!火控继续射击,不能停!”

惨烈的火光与爆炸令“黎塞留”号付出第一次血的代价。然而,这艘战列舰依旧没有停止咆哮。就在爆炸后数十秒,博纳风与火炮小组根据雷达与目视修正,再度计算出的新射击诸元立刻通过电缆传至主炮塔。

“四联装主炮,按预定射速火力覆盖,发射!”

轰隆!“黎塞留”号再度喷射出恐怖的炮焰,一组组炮弹接连离膛。海面上,一瞬间出现密集的火花与水柱。

“命中了——!”观测所里有人兴奋地呼喊。远方闪光处,似乎有两发炮弹击中“俾斯麦”号的上层建筑或桅楼。巨大的火花在夜空中炸裂,照亮了德国战舰的舰桥区域,似乎伴有断裂的碎片飞散。

林德曼在“俾斯麦”号舰桥里也差点被震得翻倒,指挥台上火星四溅,自动测距仪的外罩被震裂。副舰长克劳斯赶紧搀扶住林德曼:“舰长,上层甲板受损,但主炮塔完好,没人受重伤!”

林德曼咬牙切齿地站稳,胸口一股热血涌上:“很好。告诉火控官,务必击穿这艘法国战列舰的核心。我们不可在这里久战,但也不能让他们活着纠缠太久!”

此时,无论在“俾斯麦”号还是“黎塞留”号,无数普通士兵都在用血肉之躯承受这场钢铁巨兽的搏杀。在黎塞留前甲板下层舱室,损管兵与医疗兵正艰难地在弥漫着烟雾、浑浊海水的过道里搜寻伤员。刚才那颗穿甲弹在装甲上撕开口子后,在内部爆裂出无数破片,数名水兵被烧伤或炸伤,有人被刺耳的噪声震得耳膜破裂,鲜血直流。年轻的医疗兵亨利跪在血水与碎片中,一手扶着奄奄一息的战友,一手颤抖着想要给他包扎止血。可当他看到那位战友胸腹间血肉模糊,不禁眼泪夺眶而出。

“撑住!医生就在后面……”亨利努力挤出微笑,却发现对方已经无力回应。爆炸的热浪把那人的海魂衫烧得焦黑,而螺旋弹片插进胸口,血泡在呼吸间不断溢出。

近处另一名医疗兵冲来,扯过纱布企图止血,却只能眼看着伤者生命流逝。这一幕在灯火破碎的通道里屡屡上演——撕心裂肺的呼救、船体警报的尖啸、炮击的闷响和水浪声,混合成地狱般的交响。

然而在巨大痛苦中,亨利和同伴们仍然固执地穿梭于各个受损区,尽可能把还能救治的伤员拖往安全舱室。他们没有主炮的威力,没有华丽的军衔,却用另一种方式诠释着与战舰共生死的信念。弹震几乎让半数船员头晕目眩,却也只能咬牙坚持。与此同时,“俾斯麦”号的火炮弹药舱里,同样是一场与死神的竞跑。那几发落在上层建筑的法舰炮弹引发小范围破片杀伤,一块高速飞溅的钢片穿透了弹药升降机的外护板,划伤了一名弹药手的左肩。稳定住,别惊慌!”士兵惊恐地四处寻找急救包。

布伦纳知道在此地最怕火焰与电火花。一旦炮弹或发射药点燃,整条火炮通道都会被瞬间的爆炸吞没。他压低嗓音,强作镇定,“我们必须继续给主炮送弹。‘俾斯麦’不能失去炮火!”

可是,巨舰的持续摇晃、上方舰桥的报警声,加上敌方高爆弹可能再次命中,令所有弹药手都感到大难临头。每个人都明白:只要有一发炮弹引爆,整艘战舰可能瞬间陷入火海。可他们依旧满怀惊惧,却不得不咬牙坚守。

炮闩的金属撞击声,在深夜的舱室里无比清晰——那是火力与毁灭的循环节拍。布伦纳带伤员暂时退到安全角落,自己咬紧牙关又冲到传送链上:“顶住!就算下一秒是地狱,也要把这一发炮弹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