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地下基地的通风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呼吸。马库斯·霍夫曼站在全息投影前,手指划过空气中悬浮的DNA双螺旋模型,那模型随即分解成数百万个闪烁的光点,在昏暗的会议室中如同星辰。

“诸位,这就是我们的'净化者'。”他的声音在混凝土墙壁间回荡,“它能识别并锁定任何含有外星基因序列的细胞,然后...执行最终解决方案。”

十二位“纯人类阵线“高层围坐在长桌旁,他们的面孔在蓝色全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马库斯注意到坐在末位的卡尔·郑微微皱眉——这位华裔遗传学家加入组织才三个月,还没有完全接受他们的理念。

“你所说的'最终解决方案'具体指什么,霍夫曼博士?”卡尔谨慎地提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脖子上的玉坠——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马库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点击控制器,全息图像切换成一个被放大的细胞结构。一段陌生的碱基序列被标记为红色,随即,模拟画面显示某种纳米机器像猎犬般扑向那段序列,将其撕裂。

“彻底分解。”马库斯轻声说,“从分子层面抹除污染。想象一下,喷洒这种气雾剂在人群中,它只会影响那些...变异体。”

会议室一片死寂。马库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有力而平稳。五年了,自从那个该死的深空信号出现,人类基因库就开始被污染。先是那些植物学家发现的异常杂交种,然后是月球基地带回来的晶体样本...现在连人类基因中都检测出了外星序列。

“人体试验结果如何?”坐在前排的军事指挥官布伦南打破沉默,他的独眼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马库斯调整了一下领带:“第三阶段已完成。99.7%的准确率。”

“那0.3%呢?”卡尔突然抬头。

“可接受的误差范围。”马库斯冷冷回应,“战争总有伤亡。”

他正准备继续演示,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他的女儿艾玛站在门口,实验室白大褂上沾着可疑的污渍,金色长发随意地扎成马尾。十九岁的她本应该在剑桥读遗传学,却因为“全球紧急状态”被他强行召回。

“爸爸,我们需要谈谈。”艾玛的声音异常平静,但马库斯能看出她眼中的怒火,“现在。”

马库斯的手指在控制器上收紧:“艾玛,我在进行重要演示。”

“比演示更重要。”艾玛大步走进来,完全无视在场的高层,将一个数据板拍在桌上,“你隐瞒了第四阶段试验结果。”

全息投影自动切换成艾玛带来的数据——一组触目惊心的图像:实验猴子的尸体,它们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晶体化,就像...就像月球基地传回的那些照片。

会议室爆发出一阵低声惊呼。卡尔猛地站起来,脸色惨白:“这是'净化者'造成的?”

“不!”马库斯厉声打断,“这是对照组的结果。那些猴子接触了外星晶体样本,证明我们的武器只针对……”

“谎言。”艾玛的声音不大,却像刀子般锋利,“我检查了原始数据。所有出现晶体化的个体都曾暴露于'净化者'气雾剂。这不是防御,爸爸,这是传播!”

马库斯感到一阵热血涌上太阳穴。他精心构建的秩序正在被自己的女儿瓦解。他抓住艾玛的手腕:“你越权了。这些数据属于绝密项目。“

“属于人类!”艾玛挣脱开来,转向其他人,“你们知道他在做什么吗?'净化者'不是识别外星基因——它在改写人类DNA,把正常细胞强制转化为那种晶体结构!”

卡尔的玉坠从他指间滑落,撞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其他高层开始交头接耳,马库斯能看到怀疑的种子正在发芽。

“够了!”马库斯按下警报按钮,两名安保人员立刻冲进来,“带霍夫曼小姐去休息室。她显然工作过度,需要冷静。”

艾玛的眼睛瞪大了:“你要软禁我?”

“保护你。”马库斯柔声说,同时向安保使了个眼色,“外面很危险,亲爱的。尤其是对那些...不够纯净的人来说。”

当艾玛被带离后,会议室陷入尴尬的沉默。马库斯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重新调出“净化者”的演示画面。

“如诸位所见,我们面临内部和外部双重威胁。下周的全球行动将继续按计划进行。”

“霍夫曼博士...“卡尔慢慢站起来,“我需要重新评估我的参与。作为科学家,我无法支持——“

“坐下,郑博士。”布伦南指挥官的手按在腰间枪套上,“现在不是表现软弱的时候。”

马库斯欣赏布伦南的果断,但他需要卡尔这样的天才。“卡尔,”他换上温和的语气,“你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吉萨、纳斯卡、巨石阵...那些遗址不是巧合。某种力量在亿万年前就埋下了种子,现在它们正在发芽。如果我们不行动,人类将不再是人类。”

卡尔的手指颤抖着捡起玉坠:“用屠杀来保护人性?这本身就是个悖论。”

“是选择。”马库斯走近他,“纯净或污染。人类或异种。没有中间地带。”

他示意布伦南收起武器,亲自为卡尔倒了杯水。“休息一下。去看看艾玛,她一直很尊重你。也许你能让她明白局势的严重性。”

卡尔犹豫片刻,最终点头离开。马库斯目送他的背影,嘴角的微笑逐渐消失。他转向其他人:“行动提前到72小时后。布伦南,准备B计划。”

“B计划?”独眼指挥官皱眉。

“如果卡尔博士不能与我们同心...”马库斯轻声说,“确保他母亲的那块玉坠能回到合适的地方。比如他的骨灰盒。”

会议结束后,马库斯独自走向基地最深处的实验室。视网膜扫描和DNA验证后,气密门无声滑开。这个球形房间的墙壁上布满了监控屏幕,显示着全球各地的实时画面:吉萨金字塔周围设立的隔离区,纳斯卡平原上空的侦察机,以及...最中央的那个画面:月球背面新形成的环形山,此刻正散发着诡异的蓝光。

“启动'守望者协议'。”马库斯命令道。

房间中央升起一个圆柱形容器,里面悬浮着几十毫升的紫色液体——“净化者”浓缩原液。马库斯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滴,滴在培养皿中。显微镜自动对焦,将图像投射到主屏幕上:正常的人类上皮细胞在接触液体的瞬间开始结晶化,过程仅需3.7秒。

完美。

他的通讯器突然响起。是地下三层医疗站的消息:“先生,您最好来看看霍夫曼小姐的情况。”

马库斯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乘专用电梯下降,穿过两道生物隔离门,来到一个类似医院病房的房间。艾玛被束缚带固定在床上,两名身穿防护服的医生正在检查她的...手臂。

马库斯的呼吸停滞了。

艾玛的右手前臂上,一片约五厘米见方的区域已经完全转化为那种半透明晶体结构。在灯光下,它折射出彩虹般的色彩,美丽而恐怖。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低声问。

“大约一小时前。”首席医生回答,“她在实验室接触了'净化者'样本后不久就抱怨皮肤刺痛。我们以为只是过敏反应,直到...”

艾玛转过头,她的眼神让马库斯想起妻子临终时的样子——那种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绝望。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声音嘶哑。

马库斯的大脑飞速运转。艾玛不可能有外星基因污染,他亲自监督了她的每一次基因检测。除非...“净化者”确实如她所说,不是识别工具而是转化媒介...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抚摸女儿的额头,却被她猛地避开。

“别碰我!”艾玛的尖叫声在病房内回荡,“我看到了,爸爸!在晶体化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它们!它们不是入侵者...它们是唤醒者!而你...你在帮助它们传播!”

马库斯后退一步,震惊于女儿的用词。“唤醒者”——这正是沃洛宁教授失踪前使用的术语。艾玛怎么可能知道?

“镇静剂。”他命令医生,“最高剂量。”

当艾玛再次陷入昏睡,马库斯独自站在观察窗前,看着监控中女儿的生命体征。她的晶体化区域正在缓慢但稳定地扩大,速度约为每小时1厘米。按照这个速度...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但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如果艾玛是对的?如果“净化者“不是武器而是催化剂?那么下周的全球行动不是在拯救人类,而是在加速它的灭亡。

马库斯的手伸向警报按钮,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太晚了。计划已经启动,布伦南这样的人不会因为一个女孩的幻觉就停止。而且...如果放弃“净化者”,还有什么能对抗那些正在全球苏醒的力量?

他转向墙上的监控屏幕。月球环形山的蓝光变得更加强烈,几乎要穿透屏幕。而在吉萨金字塔方向,地面监测站报告地下密室中的花岗岩发出了相同频率的脉冲。

某种同步正在发生。

马库斯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他打开加密频道,输入了一组只有他知道的密码。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新的画面:数百个装满紫色液体的金属罐,整齐排列在某个秘密仓库中。

“准备隔离舱。”他对医疗团队说,“最高级别防护。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霍夫曼小姐。”

走出医疗站,马库斯遇到了等候在走廊的卡尔。年轻遗传学家的眼睛红肿,手里紧攥着那块玉坠。

“她怎么样了?”卡尔的声音颤抖。

马库斯没有立即回答。他注视着这个几乎和艾玛同龄的科学家,突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年龄、天赋、理想...这些都不再重要。只有选择才重要。

“跟我来,郑博士。”马库斯最终说道,“是时候让你看看真正的'净化者'了。”

当他们走向基地最机密的区域时,卡尔忍不住回头看向医疗站的方向。马库斯注意到他的眼神——那不是恐惧或厌恶,而是某种坚定的决心。就像艾玛一样。

也许,马库斯想,纯净的真正敌人从来不是外星污染,而是人类心中那种无法被控制的...希望。

这个念头让他握紧了口袋里的注射器——里面装着最新改良的“净化者”浓缩液。如果必须做出选择,他会选择种族的生存,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灵魂。

以及,他痛苦地意识到,自己唯一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