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下了场雪。不是冻尘,是真的雪,落在防御带的能量网上,簌簌化成水,在蓝色光膜上滚成小珠子。
林舟早上被冻醒,摸出手机看时间,屏幕上跳出条本地通知:“寒潮预警,今日城外异兽活动频率降低,各巡逻队缩短外勤时间。”他笑了笑,掀开被子往客厅走——苏萤今天轮值早班,按说该出发了,却没听见开门声。 厨房有动静。他走过去,看见苏萤正蹲在灶台前,对着一锅冒泡的水发呆。
她换了作战服,却没系鞋带,帽檐上沾着片雪花,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怎么没走?”林舟拿起挂在门口的围巾,“雪天路滑,巡逻要小心。” 苏萤抬头,眼睛有点红,像是被蒸汽熏的:“队长刚发消息,早班改到下午了。”
她指了指锅里的水,“想煮点饺子,速冻的,在冰箱里放了半个月。” 林舟凑过去看,是白菜猪肉馅的,包装袋上印着“防异兽围城储备装”。他想起上周苏萤从队里领物资,抱回来一大袋,说“万一雪下大了,不能出门就吃这个。”
“我来煮吧。”他接过锅铲,“你去把围巾戴上,刚从外面回来,别着凉。” 苏萤没动,蹲在原地看他搅动饺子:“刚才去楼下扫雪了。小区门口的屏障控制器上积了雪,怕冻住,就和门卫大爷一起扫了扫。”她顿了顿,声音很轻,“扫雪的时候,在花坛里摸到点动静。”
“异兽?”林舟手里的锅铲停了停。 “不是。”苏萤笑了笑,从作战服口袋里掏出个纸团,小心翼翼展开——是只麻雀,翅膀沾了雪,蔫蔫地缩着,“在冬青丛里躲着,冻僵了。我用体温捂了会儿,现在能动了。” 她把纸团放在窗台上,阳光刚好照在上面。麻雀抖了抖翅膀,掉下来两瓣雪花。
“等雪停了,就放它走。”林舟盛出饺子,在碟子里倒了点醋,“先吃早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苏萤捧着碗坐在桌边,眼睛时不时往窗台瞟。林舟看她没怎么动筷子,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夹了两个给她:“今天下午巡逻,穿厚点。我给你在作战服里塞了暖宝宝,在你背包侧袋里。”
“你怎么知道我侧袋空着?”苏萤抬头看他。 “上次帮你洗背包,看见的。”林舟低头喝饺子汤,“暖宝宝是自发热的,不占地方,巡逻时贴着腰,能暖和点。” 苏萤咬了口饺子,醋的酸香混着肉香漫开,她忽然说:“赵鹏他们说,除夕那天队里加餐,让你也去。”
“我去合适吗?”林舟有点愣。 “怎么不合适?”苏萤把碟子里的醋推给他点,“你做的排骨他们记到现在,说要跟你学炖汤。队长也说,‘那个写小说的小林,能把日子写出烟火气,来热闹热闹’。” 林舟笑了。他能想象队长说这话的语气——上次在医疗点见过,是个嗓门很粗的中年男人,却会在苏萤被蚀木虫划伤时,悄悄把自己的伤药塞给她。
窗台的麻雀叫了声,扑腾着翅膀飞到了窗沿上。雪好像小了点,阳光透过云层,在雪地上映出片亮晃晃的光。 下午苏萤巡逻时,林舟在家整理书架。他把新收到的《青崖记》第二部样刊放上去,旁边摆着苏萤捡回来的羽毛、野竹叶,还有那个装过雾蚋的空瓶子——现在插着支干花,是苏萤上周从城外防护林摘的,说“晒干了能放很久”。
整理到最下层,摸到个硬纸壳,打开一看,是苏萤的急救包。他想起她总在巡逻时蹭破皮,就找出版社的朋友要了点凡士林,据说对冻疮和小伤口好,小心翼翼塞进急救包的侧袋里。
傍晚苏萤回来时,雪已经停了。她作战靴上沾着雪水,进门就把围巾摘下来,眼睛亮晶晶的:“今天在老城区发现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林舟递过毛巾。
“有户人家的院子里,种了棵腊梅。”苏萤擦着手,“雪落在花瓣上,特别香。我站在墙外闻了会儿,连异兽的气息都好像淡了点。”
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玻璃罐,里面装着几朵腊梅花,“征得主人同意摘的,能泡水喝。” 林舟接过罐子,梅花的香气很清,混着她身上的雪气,像春天提前来了似的。“我找个玻璃杯,泡上。”
他去厨房找杯子时,苏萤在客厅转了圈,目光落在书架上:“第二部样刊到了?” “嗯,昨天刚寄来的。”林舟端着泡好的梅花茶走出来,“主角这次去了个有腊梅的小镇,遇到个守着花田的老人,说‘异兽能啃坏城墙,啃不坏开花的根’。”
苏萤接过茶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笑了:“写得真好。” 梅花茶的热气在她脸上漫开,把作战服带来的寒气都融了。林舟忽然想起刚搬来时,她背着帆布包站在门口,包上挂着驱逐枪模型,像只警惕的小兽。现在她坐在暖黄的灯光里,喝着梅花茶,连指尖的茧子都好像柔和了点。
“对了,”苏萤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红布包,“队里发的年货,给你一半。” 打开一看,是两包压缩饼干(升级款,据说加了坚果),还有一小袋糖——水果硬糖,透明的糖纸在灯光下闪闪的。“队长说这糖能补充能量,巡逻时含一颗,嘴里不苦。” 林舟拿起颗橘子味的,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味慢慢在舌尖散开。
“那除夕去队里,我带点什么?”
“带你的炖汤锅就行。”苏萤眼睛弯起来,“他们就等你的排骨了。”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很轻,像怕吵到谁。防御带的蓝光在雪幕里晕开,像层柔软的纱。林舟看着苏萤低头喝茶,作战服拉链上的木牌轻轻晃,忽然觉得这80平米的屋子,比任何防御带都让人踏实。 没有斩异兽的传奇,没有惊天的异能,只有雪天里的饺子,腊梅花茶,和一颗慢慢融化的水果糖。 但这样就很好了。
就像书里写的,“安稳不是没有风雨,是风雨来时,有个地方能落脚,有个人能一起等雪停”。
除夕前一天,林舟跟着苏萤去了十七小队的驻地。 驻地是栋灰色的三层小楼,门口挂着红灯笼——不知道是谁找的,边角有点皱,却在防御带的蓝光里透着点喜气。
赵鹏站在门口搓手,看见他们来,老远就喊:“林哥!苏萤!炖排骨的锅带来没?” 林舟举了举手里的砂锅:“带着呢,排骨在保温箱里,刚从菜市场抢的新鲜的。” 苏萤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布袋子,里面是她炸的丸子——昨天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炸得金黄,说是“队里的老规矩,除夕要吃丸子,团团圆圆”。
小楼里暖烘烘的,队员们正围着桌子擦碗,队长王勇蹲在灶台前生火,看见林舟就笑:“小林来了?快,灶给你腾出来,苏萤说你炖汤得用柴火灶才香。” 林舟把砂锅架在灶上,苏萤帮他洗萝卜,两人站在灶台边,胳膊偶尔碰到一起。
队员们在旁边起哄:“苏萤,你这切萝卜的手法,跟林哥学的吧?” 苏萤脸一红,手里的刀差点切歪。林舟赶紧打圆场:“是她先教我认异兽图鉴的,不然我书里的异兽都写不明白。”
王勇在旁边添柴,火光映着他的脸:“小林这书我也看了,写得实在。上次我闺女跟我说,‘爸,你看人家主角打完怪,还知道给队友烤红薯呢,你每次巡逻回来就知道啃压缩饼干’。” 队员们都笑起来。
林舟往砂锅里加了点香藤根,听见苏萤小声说:“其实队长上次巡逻,给我们带了烤土豆,在防护林里用树枝烤的,焦了点,但挺香。”
炖排骨的香气漫开时,苏萤接到队里的通知,要去附近的居民区做安全检查——除夕前要确认所有防御盲区的能量桩,怕异兽趁夜钻空子。 “我跟你去。”林舟擦了擦手,“我帮你拎工具袋。” 苏萤的工具袋里装着检测仪,巴掌大的屏幕,能显示能量桩的数值。
她把袋子递给林舟,自己揣了个便携驱逐器:“居民区的路我熟,上个月刚查过。” 居民区的路灯挂了红灯笼,雪还没化,踩在地上咯吱响。苏萤走在前面,脚步很轻,时不时停下来,侧耳听一会儿。 “这里的能量桩很稳。”
她在3号楼前蹲下来,检测仪屏幕上跳着绿色的数字,“你看,数值比上个月还高,说明屏障没漏风。” 林舟凑过去看,屏幕映着她的睫毛,像落了层霜。“比你感知的还准?” “差不多。”苏萤笑了,“我的感知像‘闻味道’,它像‘看刻度’,能对上。” 走到7号楼后巷时,苏萤忽然停住脚,眉头微蹙。巷子里堆着些旧家具,雪落在上面,像盖了层白被子。
“有动静。”她从林舟手里拿过检测仪,屏幕上的数字没异常,“但不是能量桩的问题,是……活物的气息。” 很轻,像羽毛扫过检测仪的探头。苏萤往前走了两步,驱逐器握在手里,指尖却没按开关。“是小的,没威胁。” 她在一个旧衣柜后面蹲下来,林舟跟着看过去——衣柜缝里露出点灰色的毛,是只小野猫,冻得缩成一团,眼睛半睁着。
“不是异兽。”苏萤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块压缩饼干(升级款,有坚果的那种),掰碎了放在地上,“应该是被主人忘在这儿的,雪太大,跑不出去。” 小野猫犹豫了会儿,慢慢探出头,小口啃起饼干。
苏萤没碰它,只是蹲在旁边看,直到它啃完,缩回车底,才站起来:“明天让社区的人来看看,能不能找个暖和的地方安置。” 回去的路上,林舟拎着工具袋,苏萤走在旁边,踢着路边的雪。“其实这种时候,异兽也很少出来。”她说,“王队说,天冷的时候,它们也想找个地方躲着,跟人一样。”
“那咱们的小屋,就是最好的躲处。”林舟说。 苏萤抬头看他,眼睛亮了亮,没说话,却往他身边靠了靠,肩膀几乎碰到一起。 回到驻地时,排骨刚好炖烂。队员们已经摆好了桌子,王勇开了瓶果酒,说是“过年才能喝的,平时巡逻不准碰”。
林舟盛了碗排骨给苏萤,特意挑了块带脆骨的——他知道她喜欢嚼脆骨,说“能练牙口,以后咬压缩饼干不费劲”。 赵鹏抢了块排骨,含混不清地说:“林哥,你跟苏萤住一起,是不是天天能吃到这好东西?我们都想搬去六楼蹭饭了。”
“六楼没电梯,你爬上来就不想蹭了。”苏萤笑着怼他,却把自己碗里的丸子夹了两个给他。 饭吃到一半,外面放起了烟花——是防御带内侧允许放的小烟花,在雪夜里炸开,像撒了把星星。队员们都跑到门口看,苏萤也拉着林舟往外走,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丸子。
烟花的光落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她抬头看着天,睫毛上沾的雪花还没化,像沾了点碎光。“去年除夕我在队里值班,就看着烟花想,什么时候能有个自己的地方,不用听宿舍的呼噜声,能安安稳稳看烟花。”
“现在有了。”林舟说,“六楼的阳台能看见烟花,还能煮饺子。” 苏萤转头看他,眼睛里的光比烟花还软。
“嗯。”
回去时已经快半夜了。雪又下了起来,落在两人的头发上,轻轻的。苏萤的作战服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的红绳,木牌在雪光里闪了下。
“明天早上吃饺子。”林舟踩着雪说,“我买了荠菜馅的,你上次说好吃。”
“好。”苏萤踢了踢路边的雪堆,“吃完饺子,我们去老城区看那棵腊梅吧?雪压在花上,肯定好看。”
“再带个保温杯,泡点梅花茶。”
“嗯,还要带块糖糕,热乎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脚印在雪地里踩出两行歪歪扭扭的印子,很快又被新雪盖上。但谁也没在意——反正明天还会一起走这条路,脚印还能再踩出来。
到了六楼门口,林舟掏钥匙时,苏萤忽然说:“刚才在驻地,王队跟我说,过完年让我带新的感知员。”
“好事啊。”林舟打开门,暖空气涌出来,“你能带好。”
“他说我细心,能教他们怎么‘听’那些小动静。”苏萤换着鞋,声音有点轻,“以前总觉得异能弱是缺点,现在好像……也不是那么糟。”
林舟把暖气开得再大些:“本来就不糟。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能护住别人护不住的小安稳,这才厉害。” 苏萤没说话,走到客厅时,忽然回头笑了。
窗外的烟花还在放,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像落了层暖光。 “排骨汤真好喝。”她说。 “明天饺子更好吃。”林舟答。
屋里的灯光亮堂堂的,把外面的风雪都挡在了门外。砂锅还放在灶上,剩了点汤,在暖气里慢慢冒着热气。
林舟知道,这不会是什么波澜壮阔的故事,没有异兽围城的惊险,没有异能觉醒的奇迹。 但有除夕的排骨,雪夜的烟花,有个人会陪他爬六楼,会记得他喜欢软排骨,他也记得她喜欢脆骨和腊梅。
这80平米的小屋,装着烟火气,装着两个人的脚印,装着在异兽环伺的世界里,最踏实的安稳。 足够了。
开春时,林舟终于把阳台封好了。
玻璃是双层的,隔音,还能挡住城外飘来的扬尘。安装师傅临走时拍着他的肩膀说:“这玻璃结实,别说小异兽,就是冰雹砸下来都不怕。”
苏萤那天休息,蹲在阳台角落摆弄她的多肉。是她从老城区花市淘来的,叶片胖乎乎的,被她养得油光水滑。“以后它们就能晒整天太阳了。” 她用小铲子给多肉松土,指尖沾了点泥土,像刚从城外防护林回来。
林舟靠在新装好的玻璃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青崖记》的有声书版权卖出去了,昨天收到第一笔稿费,比他预想的多。他盘算着,再攒几个月,就能把房贷提前还一部分。
“晚上想吃什么?” 他问,“庆祝阳台封好。”
苏萤抬头,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想吃你做的鱼。上次在菜市场看到有新鲜的鲫鱼,说是从防御带内侧的水库捞的,没受异兽污染。”
“行。” 林舟拿起外套,“我现在就去买,再捎点豆腐,熬鱼汤。”
菜市场在小区隔壁,人不多,摊主们都戴着防尘口罩。林舟在水产摊前挑鲫鱼,老板笑着说:“小林又给对象买鱼?这鱼新鲜,今天刚到的,炖汤最香。”
林舟脸有点红,没否认,付了钱提着鱼往回走。路过水果摊,看到有草莓,红艳艳的,是本地暖棚种的,贵,但新鲜。他挑了一盒,想着苏萤巡逻回来能吃点。
回到家,苏萤已经把阳台收拾干净了。她在墙角摆了个小桌子,上面放着她的巡逻记录本,还有林舟刻的那个萤火虫木牌。“以后我就在这儿写报告。” 她指着桌子,“晒着太阳写,比在队里舒服。”
林舟把草莓洗干净,放在盘子里端过去:“先吃点垫垫,鱼汤得炖会儿。”
苏萤捏起一颗草莓,咬了小口,汁水沾在嘴角:“今天队里发了新的感知仪,比旧的灵敏点。赵鹏说,我以后能摸到六十米了。”
“厉害啊。” 林舟凑过去看她手里的草莓,“那是不是能提前发现更远的异兽?”
“也不是。” 苏萤摇摇头,“就是对那些弱气息的小东西更敏感了。早上我在楼下,隔着三米就摸到王大爷家的猫躲在车底下。”
林舟笑了:“那以后小区里丢猫丢狗,都能找你帮忙了。”
苏萤也笑,眼睛弯成月牙。
鱼汤炖好时,苏萤接到了队里的电话。是王勇打来的,说老城区发现几只雾蚋聚集在一个废弃仓库里,让她过去看看。
“我跟你去。” 林舟放下勺子,“正好看看新感知仪怎么用。”
废弃仓库在老城区深处,墙皮都掉了,门口堆着些破纸箱。苏萤拿着新感知仪,屏幕上跳动着淡绿色的波纹。“就在里面。” 她指着仓库深处,“数量不多,大概三四只。”
赵鹏和另一个队员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手里拿着捕捉网。“苏萤,你确定它们没受伤?” 赵鹏问。
“没,气息很平稳。” 苏萤往前走了两步,“应该是找地方躲暖,仓库里比外面暖和。”
他们轻手轻脚地走进仓库,果然在一个破麻袋里看到了那几只雾蚋,灰扑扑的,正缩在一起。苏萤示意队员们别动,自己慢慢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些嫩树叶。
“别怕,送你们回城外。” 她轻声说,把盒子放在地上。
雾蚋好像听懂了似的,慢慢爬进盒子里。苏萤盖上盖子,递给赵鹏:“麻烦你们送回防护林,那里有片竹林,适合它们待。”
回去的路上,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苏萤手里的新感知仪还在闪着绿光,她忽然说:“其实我以前挺羡慕那些异能强的。能劈异兽,能被人记住。不像我,只能跟在后面看动静。”
林舟想起她手臂上的疤痕,还有作战服口袋里总装着的压缩饼干。“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才厉害。” 他说,“就像书里写的,主角的灵舟能在雾里找到方向,不是因为它快,是因为它能看到雾里的光。”
苏萤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感知仪,屏幕上的绿光映在她眼睛里:“你的书,什么时候写到主角找到真正的家?”
“快了。” 林舟说,“他会在一个有花有草的地方停下来,盖间小房子,每天早上能听到鸟叫,晚上能看到星星。”
苏萤停下脚步,抬头看他,眼睛里有光:“那挺好的。”
回到家,鱼汤还温着。林舟盛了碗给苏萤,里面放了她爱吃的豆腐。“明天我休息,咱们去买几盆花吧?” 他说,“阳台封好了,能养花了。”
“好啊。” 苏萤喝着汤,“我想买盆月季,能爬藤的,以后让它顺着阳台栏杆长。”
“再买盆薄荷,能驱蚊,夏天异兽多的时候,说不定有用。”
“还要买盆太阳花,好养活,就算我出任务几天不浇水,也死不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窗外的防御带闪着淡蓝色的光,像条安静的河。林舟看着苏萤喝汤的样子,忽然觉得,他们已经找到了书里写的那个家。
不需要多大,80 平米就够了。
初夏的风里突然多了股铁锈味。
林舟是在给月季浇水时发现的。刚抽芽的藤蔓缠着阳台栏杆,叶片上沾了点淡红色的粉尘 —— 不是城外防护林的碎屑,更像某种能量灼烧后的残留物。他抬头看向远处的防御带,平时稳定的蓝光今天竟有些发颤,像被风吹皱的湖面。
手机在这时疯狂震动,是社区推送的紧急通知:“三号防御带监测到异常能量波动,界缝活动频率升高,各城防小队进入一级戒备。”
几乎同时,苏萤的电话打了进来,背景音嘈杂得很,能听见王勇的大嗓门和驱逐枪充能的滋滋声。
“林舟,” 苏萤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喘,“我们要出任务,城外和城里都发现了雾蚋集群,还有…… 更奇怪的气息,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舟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了:“奇怪的气息?像什么?”
“说不好,比雾蚋重,比蚀木虫轻,像…… 裹着沙子的风。” 苏萤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回不去拿东西了,你帮我把床头柜里的急救包和备用感知仪带上,赵鹏会去楼下取。”
“我给你带点吃的?” 林舟往卧室跑,“你上次说的那个牛肉干什么的。”
“不用了,队里有储备。” 苏萤的声音顿了顿,忽然软下来,“阳台的多肉…… 记得帮我浇水,别浇太多。”
“知道了。” 林舟的喉咙有点发紧,“你自己当心,别总往前凑。”
“嗯。” 电话挂断得很仓促,最后传来的声音像是赵鹏在喊 “苏萤快走”。
林舟把急救包和感知仪塞进苏萤的帆布包,又往里面塞了两包草莓干 —— 她巡逻时喜欢含着,说酸甜味能提神。拉链拉到一半,他瞥见书桌上的萤火虫木牌,犹豫了下,也放了进去。
赵鹏在楼下等,接过包时眼圈有点红:“林哥,这次情况不太对,三号带那边的能量读数跳得厉害,我们可能要深入防护林。”
“她的感知范围……”
“队长说了,让她跟在后面测气息,不让她往前冲。” 赵鹏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们都护着她。”
林舟站在楼下,看着巡逻车呼啸而去,车尾灯很快消失在防御带的蓝光里。小区里的人都出来了,站在警戒线外抬头看,有人举着手机拍抖动的能量屏障,有人在小声议论 “会不会像十年前那次”。
他回到六楼,屋里空得发慌。苏萤没喝完的半杯薄荷水还放在阳台小桌上,巡逻记录本摊开着,最后一页画着只简笔画的萤火虫,旁边写着 “今天林舟做的鱼汤真好喝”。
接下来的日子,时间变得黏糊糊的。
林舟照旧写《青崖记》,却总在写到主角赶路时走神。他把苏萤写进书里,成了个总在路边捡羽毛的姑娘,主角的灵舟每次靠岸,她都在树下摆着温好的粥。
社区每天通报三次情况:“三号防御带能量稳定”“城东发现少量雾蚋,已清除”“猎队深入防护林三公里,未发现大型异兽”。没有苏萤的消息,林舟不敢打电话,怕打扰她执行任务。
他每天给多肉浇水,给月季施肥,把苏萤的作战服洗干净晾在阳台 —— 洗的时候发现口袋里藏着片干枯的腊梅花瓣,是除夕那天摘的,她一直带在身上。
第七天夜里,城里突然响起警报。不是平时的嗡鸣,是尖锐的嘶鸣,像金属被撕裂。林舟冲到窗边,看见城东的防御带蓝光骤暗,紧接着亮起一片红光 —— 那是异兽突破屏障的信号。
他抓起手机想给苏萤打电话,手指却在拨号键上停住。这时,苏萤的消息发了过来,只有短短几个字:“我没事,在城东,勿念。”
林舟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忽然想起她出发前说的 “裹着沙子的风”。他翻出那本异兽图鉴,在最后几页找到段模糊的记载:“沙蠡,形似蚋,聚则成风,能蚀能量屏障,十年前曾小规模出现。”
图鉴上的插画和苏萤画的萤火虫有点像,只是翅膀上多了细密的沙粒。
第二天一早,警报解除了。社区通报说 “城东沙蠡集群已被驱散,防御带正在修复”。林舟去菜市场买鱼,老板说昨天闭市时看到十七小队的车从城东开回来,车身上沾着不少沙子。
“听说有个女队员,眼睛特别尖,隔着五十米就发现沙蠡在屏障底下打洞,不然城东那片就得遭殃。” 老板一边杀鱼一边说,“好像姓苏?”
林舟的心猛地落回原处,付了钱转身就往家跑。他要炖锅鱼汤,放她喜欢的豆腐,再买盒草莓,等她回来。
第十天傍晚,林舟正在阳台给月季绑藤蔓,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是沉重的作战靴,是软底拖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拖沓。
他冲到门口,刚拉开门,就看见苏萤站在楼梯口。她瘦了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作战服上沾着洗不掉的沙痕,但眼睛很亮,看见他就笑了。
“我回来了。” 她说,声音有点哑。
林舟没说话,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帆布包。包很轻,里面的草莓干没动,萤火虫木牌挂在拉链上,沾着点沙粒。
“任务顺利吗?” 他帮她换鞋,看见她脚踝上贴了块新的创可贴。
“嗯,沙蠡被赶回界缝了。” 苏萤靠在墙上,看着他的眼睛,“我的新感知仪立功了,能提前测出它们聚集的方向。队长说…… 等我休息完,让我去教新队员怎么用。”
林舟把她拉进屋里,关上门,把外面的风声和扬尘都关在门外。“鱼汤在锅里温着,还有草莓,刚买的。”
苏萤走到阳台,看着长得好好的多肉和爬藤的月季,忽然红了眼眶。“我在防护林里的时候,总想起这里。” 她说,“想起你在阳台装玻璃,想起草莓的味道,就觉得有劲儿往前走。”
林舟从后面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能闻到她头发里混着的沙味和阳光味。“以后不许去那么久。” 他说,“书里的主角都找到家了,你不能总让他等。”
苏萤转过身,在他胸口蹭了蹭,像只归巢的小兽。“不走了,” 她抬头看他,眼睛里有光,“至少能歇很久。”
那天的鱼汤炖得很烂,草莓很甜。苏萤把帆布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最后掏出片完整的羽毛,灰扑扑的,边缘有点卷。
“在防护林深处捡的,” 她说,“像不像你书里那只灵鸟的羽毛?”
林舟接过羽毛,放在苏萤的巡逻记录本里,夹在画着萤火虫的那页。窗外的防御带蓝光稳定,像条温柔的河,静静护着这 80 平米的小屋,护着屋里的汤香和两个人的呼吸。
他知道,只要这屋里还有人等,有热汤,有会爬藤的月季,无论外面有多少风沙异兽,这里永远是最安稳的岸。
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