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
沙哑，破碎，带着剧烈奔跑后的粗重喘息，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却像一道撕裂混沌的惊雷，狠狠劈开了林阳濒临崩溃的意识！
“顾…顾征？！” 林阳猛地抬头，动作牵扯到后背的伤口，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却死死瞪大了眼睛，望向声音来源！
倒塌的帆布帐篷被一只沾满污泥和暗红血迹的军靴猛地踏住！紧接着，一只戴着战术手套、骨节分明的大手，如同撕开黑暗的利爪，狠狠抓住帆布边缘！刺啦一声裂帛般的巨响！厚重的帆布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一道豁口！
浓重的硝烟味和血腥气瞬间涌入！一道高大、精悍、如同从地狱熔炉中淬炼出的身影，裹挟着硝烟、尘土和凛冽的杀气，猛地躬身钻了进来！
是顾征！
他脸上涂着深绿和土黄的油彩，被汗水、泥浆和不知是谁的血迹冲刷得斑驳不堪，像一张破碎的面具。只有那双眼睛——那双即使在如此狼狈不堪、生死一线的情境下，也依旧锐利如淬火寒星、燃烧着冷静到极致火焰的眼睛——穿透油彩和弥漫的尘土，瞬间锁定了废墟角落里的林阳和孩子们！
他的作战服破烂不堪，肩部和肋下有几处被弹片或碎石撕裂的口子，深色的布料被血浸透，呈现出不祥的暗红。左臂那处曾被巨石重创的部位，此刻被一条匆忙缠绕的、同样浸透血污的绷带紧紧勒住，绷带边缘露出的皮肤肿胀发亮，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那片区域的肌肉剧烈抽搐。但他站立的姿态依旧如标枪般挺直，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与死亡共舞的压迫感！
“林阳！” 他再次嘶吼，声音如同破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带孩子们！跟我来！快！”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突击步枪猛地抬起，枪口指向帐篷豁口外某个方向，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哒哒哒——！
短促而暴烈的点射声在狭小的空间内炸响！震耳欲聋！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和金属撞击的脆响近在咫尺！帐篷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和重物倒地的闷响！
孩子们爆发出新一轮惊恐的尖叫，本能地往林阳身后缩去！
“闭嘴！捂住耳朵！低头！” 顾征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穿混乱，“林阳！动起来！”
那声枪响和顾征冷酷的命令，像一桶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压下了林阳所有的惊愕和混乱！求生的本能和对顾征无条件的信任压倒了一切！她猛地将怀里瑟瑟发抖的莉亚塞给旁边同样吓呆的阿米尔，嘶声喊道：“阿米尔！拉住莉亚！所有人！抓住前面人的衣服！低头！跟我走！”
她挣扎着站起身，后背的剧痛让她一个趔趄，但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挺直脊梁！她一把抓起地上那把沾满泥土、琴颈歪斜的吉他，看也不看就塞进旁边一个稍大男孩的怀里：“抱着它！死也不能丢！” 那是她的武器，是孩子们的希望，是连接她和顾征的纽带！
“走！” 林阳抓住离她最近的两个孩子的手臂，拖着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向顾征撕开的那个豁口！她的动作因为伤痛而显得狼狈，眼神却燃烧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顾征侧身让开通道，冰冷的视线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涌出来的孩子，确认人数。当最后一个孩子——抱着吉他的男孩——踉跄着钻出豁口时，顾征猛地回身，手中的步枪再次爆发出短促精准的点射！压制着不远处废墟后试图探头射击的威胁！
“陈默！带路！B点汇合！” 顾征对着通讯器嘶吼，声音被剧烈的爆炸声淹没。
“收到！队长！” 一个同样涂满油彩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断墙后闪出，手中步枪喷吐着火舌，对着另一个方向压制射击，“这边！快！”
“跟上他！” 顾征对着林阳和孩子们大吼，右手持枪警戒后方，左手却猛地伸出，一把抓住了脚步虚浮、差点被脚下瓦砾绊倒的林阳的手臂！
那力道大得惊人！如同铁钳！滚烫的温度和粗粝的触感瞬间透过薄薄的衣袖传递到林阳的皮肤上！他手指的硬茧摩擦着她手臂上刚刚被划开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又像一道电流，瞬间注入了支撑她站立的力量！
“走！” 他几乎是拖着她往前冲了一步，随即松开手，猛地转身，枪口再次喷出致命的火焰，将两个试图从侧面废墟包抄过来的身影死死压制回去！
林阳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甚至来不及感受那短暂接触带来的悸动，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嘶声催促着孩子们跟上前面陈默的身影：“快！别停！低头跑！”
爆炸就在他们身侧不远处炸开！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泥土劈头盖脸砸来！林阳本能地扑倒身边两个孩子，用身体护住他们！泥土和碎屑落了满头满身！耳朵里嗡嗡作响，世界仿佛只剩下刺耳的尖鸣！
一双有力的手臂再次将她粗暴地拽起！顾征的脸近在咫尺，油彩被汗水冲刷，露出额角一道新鲜的、正在渗血的擦痕。他的嘴唇在动，似乎在吼着什么，但林阳的耳朵里只有尖锐的蜂鸣，一个字也听不清。她只能看到他眼中燃烧的火焰，看到他左臂绷带上迅速扩大的、刺目的暗红色！
“走！” 顾征几乎是把她往前推搡！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粗暴，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保护！
林阳踉跄着，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硝烟味和血腥气。她回头望去，只见顾征高大的身影如同磐石般挡在他们撤退的路径上，手中的步枪持续不断地喷吐着短促精准的火舌，每一次点射都伴随着远处目标的倒下或隐蔽。他的身影在爆炸的火光和弥漫的硝烟中时隐时现，像一座守护在炼狱入口的、染血的界碑。
他们跌跌撞撞地穿过断壁残垣，绕过燃烧的车辆残骸，脚下是散落的弹壳、破碎的瓦砾和不知名的污秽。每一次爆炸的闪光都映亮孩子们惊恐惨白的小脸和顾征在前方开路、陈默在侧翼掩护的、如同钢铁般的身影。
终于，陈默猛地停在一堵相对完好的半截混凝土墙后，急促地打着手势：“安全！隐蔽！”
孩子们如同惊弓之鸟，瞬间瘫软在地，挤作一团，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和压抑的抽泣。林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后背的伤口接触到粗糙的混凝土，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眼前阵阵发黑。
她喘息着，目光急切地扫过孩子们。阿米尔紧紧抱着莉亚，莉亚的小手死死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大眼睛里全是恐惧的泪水。抱着吉他的男孩蜷缩在角落里，将伤痕累累的乐器紧紧护在怀里，像抱着最后的珍宝。其他孩子也都挤在一起，瑟瑟发抖，但万幸，都还活着！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快速接近！顾征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入墙后！他背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如同风箱。汗水混合着油彩、泥浆和血水，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肆意流淌。他左臂的绷带已经完全被暗红色的血浸透，血液甚至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脚下的尘土里，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队长！你的手！” 陈默低呼一声，迅速靠过来。
顾征却猛地抬手制止了他，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眉头狠狠一皱，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死死定格在林阳身上。
四目相对。
隔着弥漫的硝烟，隔着孩子们压抑的抽泣，隔着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林阳的脸上沾满了泥污、汗水和泪水的混合物，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手臂上那道伤口还在渗着血丝，后背更是剧痛难忍。她的样子狼狈到了极点。
顾征的样子同样惨烈。油彩斑驳的脸，额角流血的擦伤，作战服上多处撕裂和浸透的血迹，尤其是那条不断滴血的左臂绷带。他像一头刚从血战中挣脱、伤痕累累却依旧不肯倒下的雄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林阳的嘴唇动了动，想问他伤得重不重，想问他怎么找到这里的，想问他信上说的“绕点路”怎么会绕到地狱的中心…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带着哭腔的哽咽：“…孩子们…都在…”
顾征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下。他那双布满血丝、锐利如刀锋的眼睛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担忧、愤怒、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看到她还活着、孩子们也都在的、近乎虚脱般的庆幸——最终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专注。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郑重地，对着她，点了一下头。
那一点头，重逾千钧。
仿佛在说：我知道。
仿佛在说：你做得很好。
仿佛在说：我还在。
然后，他猛地移开目光，转向陈默，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战场指令：
“清点弹药！检查伤员！联系接应点！我们得离开这鬼地方！立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