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渭水之畔的土围子,在李昭和张成等人的努力下,逐渐有了几分生机。独轮车的发明,极大地提高了运输效率,使得开荒、修缮、采集等工作得以有条不紊地进行。士兵们虽然伤痕累累,但军人的纪律性和坚韧不拔的精神让他们迅速适应了新的角色——从保卫帝都的禁军,变成了在这片荒芜土地上开垦的拓荒者。流民们则被这种积极向上的氛围所感染,开始相信,在这片看似绝望的土地上,真的有可能开辟出一个属于他们的“桃花源”。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日清晨,李昭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巡视营地。他先是检查了新搭建的粮仓,里面存放着这几天打猎、采野菜、剥树皮积攒下来的可怜口粮,以及用郑泽给的那点银子换来的少量劣质种子。虽然数量不多,但每一粒粮食、每一颗种子都承载着希望,必须严加看管。

接着,他来到了正在开垦的农田。士兵们和流民们挥舞着简陋的锄头和木犁,在坚硬的土地上艰难地翻耕着。虽然进度缓慢,但每个人都干劲十足。李昭注意到,有几个流民的孩子,虽然年纪小,但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在一旁帮忙捡石头、拔杂草。他们稚嫩的脸上满是汗水,但眼神中透着一种与他初见时截然不同的光彩——那是希望之光,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李头儿!你看!” 张成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指着远处喊道。

李昭顺着张成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眉头紧锁。只见土围子东北方向,约十里外的官道上,隐隐出现了一大队人马。人数不少,至少有数百骑,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看那行进的路线,正是朝着土围子这边来的!

“卫家的人?” 李昭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又很快否定。卫家的部曲,应该不会如此大张旗鼓,而且看那旗帜,似乎并非河东卫家的标志。

“准备战斗!” 李昭当机立断,声音不大,但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的话在队伍中已经有了相当的分量。

张成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营地大声喊道:“所有人!准备战斗!妇女儿童,进屋躲好!伤员,跟我来!”

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经历过生死的老兵,战斗素养还在。在张成的指挥下,他们迅速进入土围子内预设的防御位置,手持刀枪,严阵以待。王大等流民也自觉地组织起来,帮助妇女儿童躲进相对坚固的土屋,同时将仅有的几张弓箭和几把锈迹斑斑的弩机搬到了墙垛上。

李昭则快步走向土围子的中心——那堆从废墟中清理出来的杂物旁边。他蹲下身子,开始快速组装前几天利用废铜烂铁和木料自制的一件“秘密武器”。

这是一件简陋的“连弩”,灵感来源于他对汉代弩机的了解和一些现代机械原理的粗浅应用。虽然远不及真正的诸葛连弩,但在近距离内,其连续发射的功能也能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他花了两天时间,用捡到的废铁打造了几个简易的弩臂和扳机,用坚韧的藤条编织了发射弦,又用木板切割出箭槽,将捡到的箭矢简单加工后装填其中。经过反复试验,虽然射程和精度都不理想,但一次能发射三支箭矢,已经比普通弩机强了不少。

就在李昭紧张调试“连弩”的同时,那队人马已经越来越近。旗帜上的标识也逐渐清晰——那是一面绣着黑色“马”字的红色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马?马腾?还是马超?李昭心中一紧。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这群乌合之众能够抗衡的。

“弓箭手,准备!” 张成低沉的声音在土围子上空响起。

几个流民出身的弓箭手紧张地握着弓箭,手指搭在弦上,眼睛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敌军。他们的手在微微颤抖,毕竟,面对数百骑的正规骑兵,他们手中的简陋弓箭,实在是杯水车薪。

“弩机手,准备!” 李昭站起身,将自制的“连弩”架在墙垛的缺口处,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不那么颤抖。

那队骑兵的速度越来越快,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当他们进入土围子弓箭射程(大约一百五十步左右)时,领头的骑士突然举起手中的长刀,猛地一挥!

“杀!”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瞬间爆发,数百骑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朝着土围子狂飙突进!

“放箭!” 张成毫不犹豫地下令。

几张弓箭同时射出,几支箭矢在空中划过微弱的弧线,朝着敌军飞去。然而,在高速奔驰的骑兵面前,这些箭矢显得如此无力,大部分都被骑兵们轻松避开,只有少数几支擦到了马匹,却未能造成实质性伤害。

“放弩!” 李昭咬牙扣动了“连弩”的扳机。

“嗖嗖嗖!” 三支简陋的箭矢呼啸而出,朝着最前面的几骑射去。这一次,效果依旧不理想。其中两支箭矢被骑兵的盾牌挡住,只有一支侥幸射中了一匹马的臀部。那马吃痛,人立而起,差点将背上的骑士掀翻,但很快就被骑士控制住,继续向前冲去。

“准备近战!” 张成知道,真正的战斗即将来临。他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其他士兵也纷纷举起武器,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骑兵们如同一群饥饿的狼,呼啸着冲向土围子。当他们冲到土围子外墙约五十步左右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放!” 张成再次下令。

这一次,不是弓箭,也不是弩机,而是…石头!

原来,在李昭的建议下,士兵们提前收集了大量大小不一的石块,堆放在墙垛内侧。此刻,这些石块被纷纷推下墙头,朝着奔腾而来的骑兵砸去。一时间,土围子上空石块乱飞,如同冰雹般砸向敌军。

这一突如其来的攻击,让骑兵们措手不及。许多马匹被石块击中,嘶鸣着人立而起,打乱了冲锋的队形。更有几匹马被直接击中要害,轰然倒地,将背上的骑士重重摔在地上。

“冲过去!别管那些石头!” 领头的骑士怒吼着,挥舞着手中的长刀,试图重新组织冲锋。

然而,土围子内的士兵们并没有给他们机会。当骑兵们再次逼近到三十步左右时,张成一声令下:“投枪!”

几十支特制的投枪(用木棍和铁条简单加工而成,长约两米,一端装有尖锐的铁尖)被纷纷投出。这些投枪虽然简陋,但在近距离内,其杀伤力不容小觑。几名骑兵躲避不及,被投枪击中,惨叫着从马上坠落。

“放箭!放弩!” 张成抓住敌军短暂混乱的时机,再次下令。

这一次,弓箭和弩机的射击变得更加有序和密集。虽然杀伤力依旧有限,但足以让骑兵们不敢再贸然冲锋。他们被迫放慢速度,在土围子外约二十步处停了下来,与守军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哼!一群乌合之众,也敢顽抗!” 领头的骑士冷哼一声,目光在土围子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李昭身上。他似乎认出了这个在城外救下蔡琰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一丝玩味。

“尔等何人?为何在此扎营?” 骑士大声喝问道。他的声音洪亮,在寂静的战场上回荡。

李昭深吸一口气,从墙垛后走出,直面敌军。他知道自己此刻代表着整个营地,必须保持镇定。

“我乃颍川李昭,此地乃我等流民开垦的屯田之所。我等在此耕种自给,与诸位井水不犯河水,还请贵军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 李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但内心却紧张得怦怦直跳。

“颍川李昭?” 骑士皱了皱眉,似乎在回忆这个名字

李昭心中一凛,看来自己的行踪已经被董卓方面知晓了。他强自镇定,点了点头:“正是在下。”

“哼!好大的胆子!” 骑士冷笑一声,“你一个流民,竟敢私占官地,开垦屯田?可知这是死罪?”

“大人明鉴!” 李昭急忙辩解,“我等皆是流离失所之人,无家可归。此地本为荒芜之地,无人耕种。我等在此开垦,只为糊口,绝无侵占官地之意。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人海涵,我等愿缴纳租税,只求能在此安身立命。”

“缴纳租税?” 骑士冷笑,“你以为你是谁?董公的大业,岂容你这等刁民置喙?”

他猛地一挥手:“给我攻!拿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杀!” 数百骑兵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朝着土围子发起了第二轮冲锋!

这一次,骑兵们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不再盲目冲锋,而是采取了更为谨慎的战术。他们分成几队,从不同方向迂回包抄,试图寻找土围子的薄弱环节。

“准备!” 张成沉着地指挥着,“弓箭手,瞄准敌军领头的几骑!弩机手,等他们靠近再放!”

李昭也迅速回到“连弩”旁,装填好箭矢,目光紧紧盯着最前面的几骑。他知道,能不能挡住这一轮冲锋,成败在此一举!

骑兵们如同一群黑色的幽灵,从四面八方朝着土围子逼近。当他们进入射程时,张成果断下令:“放!”

弓箭和弩机再次齐射。这一次,由于距离更近,角度更刁钻,有几支箭矢和弩箭成功地命中了目标。一名骑兵被射中咽喉,惨叫着从马上坠落;另一名骑兵的战马被射中腿部,轰然倒地,将周围的几名骑兵绊倒在地。

然而,这样的损失对数百骑的骑兵队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们继续呼啸着冲向土围子。

“投枪!” 张成再次下令。

几十支投枪呼啸而出,这次的效果更加显著。几名骑兵被投枪直接击中要害,惨叫着从马上摔下。但更多的骑兵已经冲到了土围子外墙十步以内!

“准备近战!” 张成拔出腰间的环首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意外发生了!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原本干燥坚硬的地面瞬间变得泥泞不堪,骑兵们的战马在泥泞中艰难跋涉,速度骤降。更糟糕的是,雨水让弓弦变得湿滑,许多弓箭手的箭矢无法正常拉开,弩机也因为受潮而无法正常发射。

“这…这是怎么回事?” 领头的骑士脸色大变,他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他们的进攻节奏,也让土围子内的守军获得了喘息之机。

“撤!” 骑士当机立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骑兵们如蒙大赦,纷纷调转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溃逃而去。原本整齐有序的队伍,此刻变得混乱不堪,许多马匹在泥泞中摔倒,将背上的骑士甩下马来。

“追!” 张成见状,毫不犹豫地下令。

士兵们如猛虎下山,从土围子内冲了出来。他们手持刀枪,朝着溃逃的敌军追去。虽然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但此刻敌军阵脚大乱,正是反击的好时机!

李昭也跟着冲了出来。他手中紧握着那把自制的“连弩”,虽然明知在这种混战中作用有限,但他还是希望能发挥一点作用。

混战瞬间爆发。士兵们如狼似虎地扑向溃逃的敌军,刀枪并举,喊杀声震天。李昭冲入敌阵,用“连弩”朝着最近的几名骑兵射击。虽然没有射中要害,但也起到了干扰的作用。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持续了不到一刻钟,却异常惨烈。最终,数百骑的骑兵队在突如其来的暴雨和土围子守军的顽强抵抗下,丢下了数十具尸体和十几名伤员,仓皇逃窜。

当最后一名敌军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时,整个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滴打在尸体和兵器上的滴答声,以及伤员们微弱的呻吟声。

士兵们和流民们疲惫地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他们做到了!他们竟然击退了数百骑的正规骑兵!

李昭也瘫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望着远方逐渐消失的敌军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场胜利,固然值得欣喜,但也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他们面临的敌人有多么强大。董卓的势力,绝不是他们这群乌合之众能够轻易抗衡的。

“清理战场!” 张成大声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兴奋,“收集兵器,救治伤员!”

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从敌军尸体上搜出了一些还算完好的兵器(主要是长刀和弓箭),同时也发现了不少箭矢和弩箭。这些战利品虽然简陋,但对目前缺兵少将的他们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李昭也站起身,走到一名奄奄一息的敌军骑兵身边。那是一名年轻的面孔,看上去年纪比他还小,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甘。

“你们…为何要攻打我们?” 李昭蹲下身子,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问道。他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但此刻他更想知道,为什么董卓的军队会对他们这群手无寸铁的流民下此毒手。

那年轻骑兵看着李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不解,似乎在努力理解他的问题。最终,他摇了摇头,嘴角流出一丝鲜血,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昭默默地站起身,心中一阵悲哀。这是一个无辜的生命,被卷入了乱世的漩涡,成为了野心家和军阀争斗的牺牲品。他不知道这场战争何时才会结束,也不知道自己和这群流民的未来在哪里。但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守护好这片来之不易的“家园”。

“埋了吧。” 李昭低声说道。

士兵们默默地找来工具,开始挖掘墓穴。他们将敌军的尸体和己方的伤员(不幸阵亡的两名士兵)一起埋葬。虽然没有棺木,甚至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但这简单的土堆,却承载着他们对生命的尊重和对和平的渴望。

雨渐渐停了,天边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的土围子上,带来一丝温暖和希望。

“李头儿,你看!” 王大不知何时来到李昭身边,指着远处的地平线兴奋地喊道。

李昭顺着王大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愣住了。

在渭水北岸的更远处,原本荒芜的田野上,竟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绿色!仔细看去,竟然是…麦苗!虽然还很幼小,但在经历了漫长的寒冬和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洗礼后,它们顽强地探出了脑袋,给这片死寂的土地带来了一抹生机勃勃的绿色!

“是麦苗!” 张成也看到了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看来,我们的种子发芽了!”

“是啊!” 李昭激动地说道,“这说明,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这片土地,是有希望的!”

士兵们和流民们听到这个消息,纷纷围拢过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们放下手中的工具,朝着那片绿色的方向眺望。虽然距离还很远,虽然那抹绿色还很微弱,但它却像一盏明灯,照亮了他们心中的希望。

“继续开垦!继续播种!” 张成大声喊道,“明年,后年,这片土地一定会丰收的!”

“对!丰收!” “我们有粮食了!” “再也不用挨饿了!”

欢呼声在土围子上空回荡。这场突如其来的胜利,加上麦苗发芽的喜讯,让整个营地沉浸在一片欢腾之中。他们有理由相信,只要团结一心,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然而,李昭并没有被眼前的胜利冲昏头脑。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董卓的势力依旧强大,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他们必须尽快增强自身的实力,不仅要守住这片土地,还要想办法扩大耕地,增加粮食产量,招募更多人手,建立起真正的防御力量。

“传我命令,” 李昭严肃地说道,“所有人,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开始,继续加固土围子,扩大耕地面积。同时,派人去附近村镇打探消息,看看有没有可能购买更多的种子和农具。记住,我们的目标是自给自足,但也要时刻保持警惕,防止敌军偷袭。”

“是!” 张成领命而去。

士兵们和流民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战场,修复受损的土围子,照料受伤的同伴,同时满怀期待地望着那片刚刚发芽的麦田。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为他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虽然未来的路依旧漫长而艰难,但他们的眼神中多了一份坚定和希望。

夜幕降临,土围子内燃起了温暖的篝火。士兵们和流民们围坐在一起,分享着仅有的食物,谈论着今天的战斗和明天的计划。孩子们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为这个简陋的营地增添了几分温馨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