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渭河冰消,蛰伏了一冬的黑土地,开始贪婪地吮吸着融化的雪水,散发出泥土特有的、混杂着淡淡腥味的勃勃生气。昭武寨内,气氛却比料峭的春寒更为凝重。一千石粮食带来的短暂安稳,早已被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取代。韦氏的“化干戈为玉帛”更像是一个休止符,短暂的沉寂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风暴。
寨墙上,瞭望的哨卒几乎换成了双岗,日复一日,警惕地扫视着东面通往长安、西面通往凉州的官道,以及北面广袤的、开始零星出现绿意的荒原。斥候小队的活动范围被进一步扩大,尤其是精通骑射的羌族少年阿古力,他麾下的二十骑几乎成了寨子延伸出去的眼睛和利爪,每日披星戴月,轮番外出侦巡,带回的消息却多是零散而不详,长安城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暂时收利爪,却无人能窥探它腹内的动静。
阿古力勒马立于一处荒丘之上,寒风吹得他新发的鬓角有些凌乱。他俯视着远处蜿蜒如蛇的官道,以及更东面那片模糊的地平线,那里是长安的方向。他的汉语已经流利了许多,但眼神依旧带着草原猎鹰特有的犀利和一丝难以融入的疏离。他不懂那些汉人老爷们的弯弯绕绕,不明白为什么送来了那么多粮食反而让头儿眉头皱得更紧。他只知道,这片土地上有敌人,头儿的敌人,也就是昭武营的敌人。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青铜军牌,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头踏实。这是他的命,是他的归属。他要做的,就是替头儿看好这片疆界。
就在这样压抑的静默中,时间滑入了初平元年的正月。长安城内本该有的喧闹与年节气氛,被另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所取代。
长安,暗涌激流。
相国府邸深处,暖阁熏香袅袅,却驱散不了那浓重的、几乎凝为实质的戾气。
董卓庞大的身躯踞坐在铺着斑斓虎皮的胡床上,肥硕的手指上硕大的碧玉扳指几乎要将指节勒断。他面前,一封摊开的帛书,上面寥寥数字,却重若千钧——那是幽州牧刘虞领衔,渤海太守袁绍、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等十数路关东牧守联署的讨董檄文抄本。
“……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倾覆宗庙,专为枭雄……卓所行无道,甚于莽、卓…凡我同盟,齐心戮力,殄此凶逆,王室之福……”
董卓的呼吸粗重起来,脸上横肉抖动,眼中凶光暴射,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这些关东鼠辈!安敢如此!他猛地一拍面前沉重的紫檀案几,杯盏碗碟叮当作响,跳起半尺高又砸落在地,碎片四溅!
“匹夫!一群不知死活的匹夫!”咆哮声震得暖阁嗡嗡作响,侍立在角落的护卫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大气不敢出。
李儒侍立在侧,脸色也极其难看。他是董卓的“智囊”,深知这份檄文的分量远不止于言辞辱骂。它像是一把火,点燃了天下对董卓不满的引信,即将燃起燎原烈火!袁绍、袁术兄弟登高一呼,关东州郡云集响应,其势已成!更可恶的是,那被他们拥立在幽州的刘虞,可是实打实的汉室宗亲,声望极高,远比那个躲在深宫、被他攥在手心的娃娃更有号召力!这份檄文一出,董卓挟天子而令诸侯的把戏,立刻大打折扣。
“相国息怒!”李儒急忙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此檄恶毒,意在动摇相国根基,更在于…更在于为那刘虞小儿张目!其心可诛!”
董卓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胸膛起伏不定,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在李儒脸上刮过:“文优!你说!怎么办!本相养了你们这些谋士,难道就是听这些狂吠的吗?!”
李儒脑中飞速运转,他知道董卓此刻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需要一个明确、狠辣、足以震慑天下、扭转乾坤的策略!
“相国明鉴!”李儒声音一沉,带着一股刻骨的寒意,“关东鼠辈联兵,无非是仗着‘尊刘’之名!刘虞在幽州,天时地利人和俱占,其势已成,一时难图。然则,眼下却有一人,身在彀中,形同傀儡,却依旧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其位不正,其名不纯,正是关东群丑得以借题发挥的根源所在!”
董卓凶戾的目光猛地凝在李儒脸上,仿佛明白了什么。
李儒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果决的光芒,一字一句,如同毒蛇的尖牙:“相国,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何不以‘天象示警,少帝暗弱,不堪社稷’为名,行废立之事!另立陈留王为帝!如此,一则彻底切断关东鼠辈借题发挥的‘尊刘’源头!刘虞?刘表?刘备?他们尊的‘刘’是谁?!他们尊的,不过是相国手中的天子!天子既换,其名不正!二则,陈留王聪慧果敢,年纪尚小更易掌控!且其母王美人为何太后所鸩杀,对何氏一族恨之入骨,相国立其登位,他对相国必将感恩戴德,比那怯懦无能的少帝强上百倍!三则,以此雷霆手段,震慑朝廷内外心怀二志之徒!让天下人知晓,忤逆相国者,便是天,也换得!”
“好!”董卓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横肉因为狂喜和狰狞而扭曲,眼中凶光大盛,“好一个废立!好一个釜底抽薪!好!就依文优之策!此事由你亲自操办!要快!要狠!就在本月!让那些关东鼠辈看看,这江山到底姓什么!”
废立天子!这石破天惊的毒计,如同投入深渊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狂澜!李儒领命,转身出府时,脸色是病态的苍白,眼神却带着一种癫狂的兴奋。他大步流星,立刻召集爪牙心腹,布置下去。整个相国府,如同开动起来的杀戮磨盘,阴冷的气息弥漫开来。
渭北荒原,惊雷炸响。
正月十六,清晨。一场倒春寒席卷关中,天空铅灰,飘起了细碎的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一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从长安方向疯狂地冲向昭武寨!马上的骑士裹着厚厚的皮裘,依旧被寒风和恐惧冻得面色发青,嘴唇乌紫。他双目圆睁,眼中布满血丝,带着一种濒死般的惊恐和歇斯底里的绝望。他几乎是连滚爬地从马上摔下来,扑倒在寨门前泥泞的积雪里,声嘶力竭地吼道:“报!报!寨主,李公!长安城……长安城……天塌了!天塌了啊!”
“何事惊慌!?”守寨士卒认出这是派往洛阳方向打探消息的斥候老马,见他如此模样,心知必是出了泼天大事,急忙将他架起拖入寨内。
老马被扶到了议事厅,灌了几口滚烫的肉汤,身子才不再像筛糠一样抖。他看着闻讯赶来的李昭,以及他身后匆匆赶来的张成、王大、阿古力等人,嘴唇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一段让在场众人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的话:
“李公……董卓……董卓老贼……正月十二,于崇德殿前大会百官……他……他当庭喝令武士擒拿少帝……逼其逊位……改立陈留王为帝……少帝……少帝母,何太后……已被……已被他们鸩杀灭口……少帝与王妃被……被贬为……贬为弘农王囚于后园……董卓自拜相国……剑履上殿……赞拜不名……长安……长安城已是人间地狱!百官噤若寒蝉!稍有不服者,如尚书丁管、城门校尉伍琼……当场就被砍杀在殿前……血染丹墀……尸首被扔下宫墙……喂了野狗……”老马说着,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如同鬼哭,那是亲眼目睹人间至险至恶而带来的巨大恐惧与悲愤!
“噗通!”张成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地,额头“咚”地一声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浑身颤抖。
王大目眦欲裂,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就要冲出厅去:“董卓老狗!我和你拼了!”
阿古力虽不完全理解其中含义,但“废立天子”、“杀人”、“血”这些字眼,已足够让这草原少年感受到那滔天的凶戾和不祥,他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弯刀,眼神警惕而愤怒地扫视四周,仿佛随时会有敌人冲杀进来。
李昭站在原地,如同雕像。
一股难以名状的冰寒,从脚底急速蹿升至头顶!耳边老马嘶哑的哭诉声变得模糊而遥远。他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座巍峨而阴森的崇德殿,看见那粗鄙暴戾的武夫董卓,如何如捉鸡般擒下那不过十余岁、懵懂无知的天子刘辩,如何将那象征皇权的冕旒粗暴地从他头上扯下,如同丢弃一件破布!看见那位风华绝代的何太后,绝望地挣扎着,却被灌下鸩酒,凤目圆睁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看见那些忠于汉室的臣子,如丁管、伍琼,如何被殿前的刀斧瞬间斩断忠诚的头颅,满腔热血喷溅在那神圣的丹墀之上!
汉室! 最后的体面! 最后的一点遮羞布! 被彻底撕碎了! 扯烂了! 踩在脚下,还狠狠地唾弃!
一股暴戾的、毁灭性的火焰,瞬间点燃了李昭的胸腔,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和筋骨一同焚毁!他辛苦经营,在这乱世挣扎求存,在这荒原屯田练兵,心中何尝没有一丝对汉室正统的维系?何尝没有一丝对那个遥远朝廷、那个名位天子若有若无的期待?他深知董卓跋扈,却万没想到这厮竟敢悍然行此悖逆人伦、动摇国本之事!
他猛地转身,一步跨到那瘫倒在地、面如土色的信使老马面前,俯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没有一丝温度:“你说的……可是亲眼所见?!一字一句,如有虚假,定斩不饶!”
“句……句句属实!小人……小人当日就在皇城外围,亲耳听见宫墙内那……那震天的哭喊和叫骂!亲眼看见……看见那被扔出来的……血……血淋淋的人头啊!李公!小人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老马涕泪交加,赌咒发誓。
“轰隆——!” 天空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了铅灰色的云层,随即,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如同天公震怒。
辕门怒斩!
李昭松开了手,老马软倒在地,瑟瑟发抖。李昭直起身,一步一步,如同踏在刀尖之上,缓缓走出议事厅。刺骨的寒风带着雪粒子,狠狠抽打在他的脸上。
厅外,昭武营的核心骨干,闻讯赶来的老兵、什长、伍长,已经黑压压地聚集了一片人!他们看到了厅内的情形,听到了老马哭喊的只言片语,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茫然、恐惧,然后是如同野草般疯涨起来的愤怒!废立天子?鸩杀太后?殿前弑忠?董卓老贼,这是要将这汉家江山彻底拖入无底地狱吗?
李昭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扫过眼前一张张愤怒、痛苦、压抑的脸庞。他看到了张成眼中几乎凝血的怒火,看到了王大紧握钢刀、手臂青筋暴起的颤抖,看到了赵老蔫等一干白发老兵们浑浊老泪纵横的脸颊,更看到了阿古力和他身后那些羌族战士眼中,那被汉人巨大变故所震撼的茫然无措后的野性光芒!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雪的气息灌入肺腑,将那沸腾的杀意与怒火强行压下,化作了极致的冰冷!
“擂鼓!”李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撕裂感,穿透寒风,响彻整个昭武寨! “聚将!”
沉重的聚将鼓声,如同压抑许久的闷雷,骤然在寨中炸响! 咚!咚!咚! 急促!雄沉!带着一种催命般的紧迫! 鼓点敲打在每一个昭武营士卒的心头!屯田区的农兵丢下了手中的锄头、犁耙,工械司的工匠停下了手中的铁锤,妇孺们也纷纷走出窝棚,脸上带着惊疑和恐惧,下意识地向着校场聚集。
风雪更大,天色更加灰暗。 校场上,近千人肃立,鸦雀无声。朔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尘土,抽打在每个人脸上,生疼。但没有人低头,没有人退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一步步踏上简易木台的身影上。
李昭站定。 他胸前的青铜军牌,在惨淡的天光下,折射出幽冷的光泽。 他缓缓举起右手。 张成、王大立刻押着那个面无人色的信使老马,将他拖到了台前。 老马几乎瘫软在地。
“此人!”李昭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块砸落,“自洛阳而来!带来消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董卓老贼!于正月十二!于大汉崇德殿前!行篡逆之事!当朝拘禁天子,威逼逊位!悍然废黜当今天子刘辩!另立陈留王刘协为帝!” “鸩杀何太后!” “殿前斩杀劝谏忠臣丁管、伍琼等十数人!尸首弃于宫墙之外!” “董贼自拜‘相国’,剑履上殿,赞拜不名!视朝廷如无物!视汉室宗庙如犬彘之窝!” “汉室……亡矣!”
轰! 如同千万道惊雷同时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虽然已有猜测,但当最残酷的事实被李昭亲口道出,用如此冰冷的语言陈述出来时,那种直刺灵魂的震撼与悲愤,还是让所有士卒瞬间双目赤红,身体剧烈颤抖!一些白发苍苍的老兵,想起当年随皇甫将军征战的光景,想起那虽已衰弱却仍旧维系着体统的汉家天下,悲鸣一声,当场哭晕厥倒!
“国贼!董卓老狗!”张成第一个嘶声怒吼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滔天恨意! “国贼——!” “杀!杀!杀!” 校场上,瞬间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怒吼!愤怒和悲痛的火焰,几乎要将飘落的雪花和铅灰色的天空一同点燃!汉室!那是根植在他们血脉里的东西,是他们混乱生活中仅存的一点精神寄托!如今,被董卓那老贼如此践踏!如此凌辱!
李昭看着台下沸腾的怒海,眼中没有丝毫动摇,只有更加凝重的冰寒。 他一挥手。 怒吼声稍歇,所有人都死死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 他指向跪在台下、抖如筛糠的信使老马。 “此獠!乃董卓爪牙,特携此悖逆狂言,意欲招降羞辱于我昭武营!” “今日!” 李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到极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吾李昭!在此立誓!”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那并非战场搏杀的环首大刀,而是一柄狭长锋利、专门用于处决和礼仪的汉式佩剑!剑身寒光流转,映着他冰冷如铁的面容! “汉室未绝!人心未死!吾在此昭告天地神灵,列祖列宗!必效光武皇帝诛王莽、复汉室之故事!匡扶社稷!讨灭国贼!还我大汉朗朗乾坤!”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的冰焰,刺向老马! “此贼之血!祭我汉家英灵!” 话音未落! 李昭手腕一抖! “呛啷!” 长剑如同划过天际的寒星! “噗嗤——!” 剑锋轻易地割断了信使老马的颈项! 一股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 鲜血在惨淡的天光和飘落的雪沫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鲜红!带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溅落在冰冷的木台上,溅落在李昭的衣袍下摆,几滴殷红甚至沾染了他胸前那枚冰冷的青铜军牌! 滚烫的鲜血!冰冷的军牌! 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信使老马的尸体轰然倒下,双目圆睁,似乎至死都不敢相信。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只有寒风的呼啸和雪花落地时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那木台上被斩杀的尸体上,凝固在衣袍染血却巍然屹立的身影上,凝固在那枚沾染了血色、在风雪中沉默闪耀的青铜军牌上!
杀使祭天! 以血立誓! 效法光武! 匡复汉室!
这一连串的动作和宣言,如同最炽烈的火焰,瞬间点燃了台下近千名昭武营士卒心中所有积压的情绪!悲伤、绝望、恐惧,全部被燃烧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燃烧灵魂的狂热!
张成、王大、赵老蔫、甚至年轻的阿古力…… 所有的老兵、新兵、羌骑…… 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屈下膝盖,向着木台上那个染血的身影—— 轰然跪倒!
“主公——!” “誓死追随主公,匡扶汉室,讨灭国贼!” “光武皇帝在上!” “杀董卓!复汉天!” 如同海啸山崩般的怒吼,冲破云霄!声浪压过了呼啸的寒风,激荡在渭北辽阔的荒原之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淌着热泪,眼中却燃烧着最坚定、最狂热的火焰!他们仿佛看到了一道劈开混沌黑暗的光芒!
李昭手中长剑缓缓垂下,剑尖滴落的血珠砸在木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站在台上,衣袂染血,如同从炼狱中走出的使者,承受着台下近千双狂热目光的膜拜。胸前的军牌,沾染的血渍在寒风中凝成暗红,触目惊心。
风雪不知何时停歇。 灰暗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金黄色的夕阳如同熔金般倾泻下来,泼洒在整个昭武寨。 寨墙、屋舍、校场、堆积在广场边缘等待分发开垦的农具、以及跪拜在地的士卒们身上,都被镀上了一层壮丽而凝重的金红色。
李昭缓缓走下木台。 他走过仍温热的信使尸体,走过跪拜在地、激动得浑身颤抖的张成、王大、赵老蔫,走过那些热泪盈眶的羌族战士。 他走到那个在狂呼中哭晕过去、刚刚被救醒的老兵身前,伸出未握剑的左手,轻轻拍了拍他布满皱纹、涕泪横流的脸颊。 他什么也没说。 然后,他一步步,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道路,走上寨墙。 夕阳的金辉完全笼罩了他,将他染血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寨内的空地上。
他望着东方。 那里,是长安。 更是血泊中的洛阳!
他挺直脊背,左手按在冰冷的雉堞上。沾染血渍的青铜军牌紧贴胸膛,如同一个滚烫的烙印。 “汉……室……” 他低声自语,声音微不可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未绝!”
寒风掠过荒原,枯黄的蒿草俯仰不定。极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骑孤独的身影正策马疾驰而来,风尘仆仆。那人身材高大,背着一张长弓,马蹄践踏过的路径上,似乎留有某种不规则的、宛如长蛇蜿蜒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