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信使的血早已在寨墙下的冻土上凝成暗褐色的冰坨,如同一个丑陋的疮疤,昭示着那场以血明志的决裂。肃杀的气氛并未随着老马的尸首被草草掩埋而消散,反而如同浸透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昭武寨每一个人的心头。废帝的消息像瘟疫般在流民和士卒间悄然蔓延,带来的是更深沉的压抑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默。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闷烧,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董卓的阴影,从未如此巨大而狰狞地笼罩在这片渭北荒原之上。

李昭站在寨墙上,目光越过新翻的、散发着泥土腥气的屯田区,投向更远处灰蒙蒙的地平线。寒风依旧凛冽,刮在脸上如同刀割。胸前的青铜军牌冰冷坚硬,紧贴着肌肤,那日沾染的血渍已被他仔细擦拭干净,只留下一点难以察觉的暗痕,如同烙在心头的印记。他需要力量,更强大的力量。愤怒和誓言只是起点,要在这乱世立足,要践行那效法光武的宏愿,他必须将昭武营这柄初具雏形的利刃,打磨得更加锋利,锻造得更加坚韧。

“头儿。”张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忧虑,“寨里…人心有些浮动。粮食虽然还够,但董卓废帝这事…大家伙心里都憋着火,又怕得要命。韦家那边,自打送了粮和图纸,也没了动静,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昭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清晰:“怕,是人之常情。董卓势大,如日中天。但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要做的,是让这怕,变成恨,变成练兵的狠劲,变成活下去的韧劲!”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传令下去!自今日起,昭武营,正式设‘三司’!斥候司、屯田司、工械司!各司其职,各负其责!”

“斥候司!”李昭的目光落在张成身上,“由你统领!原斥候小队扩编为百人队!不分昼夜,轮番出巡!寨子周边五十里内,我要一只陌生的鸟飞进来,你都得知道它是公是母!长安方向,洛阳方向,凉州方向,所有官道、小路、山隘,都要有我们的眼睛!人手不够,就从农兵里挑眼力好、脚力健的!马匹优先配给斥候司!”

“屯田司!”他看向匆匆赶来的赵老蔫,“老蔫叔,你熟悉农事,屯田司由你主理!所有屯田事宜,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农具调配,水利修缮,皆由你统筹!开春在即,冻土消融,正是垦荒的黄金时节!曲辕犁加紧打造,人手不够,所有农兵,十日操练之外,其余时间,皆归你调度!我要看到更多的田亩,更多的粮食!这是我们的命根子!”

“工械司!”他的视线投向角落里的老陈头,“老陈,你掌工械司!打造兵刃,修缮甲胄,改良农具,皆由你负责!尤其是曲辕犁,必须尽快造出足够数量!还有,上次缴获的那些破损皮甲,想办法修补!斥候司需要的马具,屯田司需要的犁铧锄头,都要保证!人手不够,寨子里所有懂点木工、铁匠手艺的,都归你管!农闲时,农兵也可轮流入工械司帮工,学手艺!”

三司分立!职责明确! 这突如其来的建制命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沉寂的潭水,瞬间在昭武寨内激起了波澜。压抑的气氛被一种新的、带着紧迫感的忙碌所取代。张成立刻召集原斥候小队骨干,开始筛选人手,清点马匹,划分巡逻区域;赵老蔫则带着几个老农,一头扎进屯田区,丈量土地,规划春耕,对着新打造出来的曲辕犁反复琢磨;老陈头的工械司更是炉火通红,叮当声不绝于耳,铁匠、木匠们围着火炉和木料堆,挥汗如雨。

一种前所未有的秩序感,开始在昭武寨内悄然滋生。混乱的流民营气息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初具规模的、带着军事化色彩的团体力量。青铜军牌在每一个正式入册的昭武营士卒胸前晃动,那是身份,更是责任。

然而,平静之下,危机从未远离。

渭北荒原,狼踪再现。

阿古力勒马伫立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嘴里嚼着一块冰冷的肉干,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开阔的谷地。他身后,是二十名同样年轻的羌族骑士,人人控马娴熟,背弓挎刀,脸上带着长途奔袭后的风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们是斥候司最精锐的尖刀,也是昭武营延伸最远的触角。

连续数日的侦巡,长安方向并无大军异动,这多少让人松了口气。但阿古力心中那股属于猎人的直觉却始终紧绷着。董卓废帝,天下震动,这关中的荒原,岂能真正安宁?那些如同鬣狗般游荡的匪类,嗅到动荡的气息,只会更加猖獗。

“头儿,”一个名叫扎西的年轻羌骑策马靠近,压低声音,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说道,“北面…三十里外,野狼沟…有烟。不是…不是寨子的炊烟。散,乱,有…有马粪味,很新。”

野狼沟?阿古力眉头一拧。那是一片地形复杂的沟壑地带,乱石嶙峋,沟壑纵横,向来是流寇马匪藏身的绝佳之地。散乱的烟?新马粪?这绝不是寻常猎户或者小股流民!

“多少人?看清了吗?”阿古力沉声问,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弯刀柄上。

“烟…七八处。马粪…很多堆。人…不少于…一百骑。马…更多。”扎西努力地组织着语言,眼神里带着确定。

不少于一百骑的土匪!而且马匹众多!这绝不是小股流寇!阿古力心中一凛。这股力量,足以对昭武营外围的屯田点甚至小股巡逻队造成毁灭性打击!他们出现在野狼沟,目标不言而喻——要么是觊觎昭武寨的粮食,要么就是准备劫掠通往长安或凉州的商道!

“扎西,巴图!”阿古力立刻点出两名最机灵的骑手,“你们俩,立刻回寨!用最快的马!禀报主公!野狼沟,有大批马匪集结,人数过百,马匹众多!意图不明!请主公定夺!”

“是!”扎西和巴图毫不迟疑,调转马头,猛夹马腹,两骑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昭武寨的方向绝尘而去,马蹄在冻土上溅起一溜烟尘。

阿古力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他只有二十骑。面对超过百骑、且可能更加凶悍的马匪,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斥候的职责,不仅仅是发现,更要牵制,要迟滞,要为寨子争取调兵遣将的时间!

他眼中闪过一丝草原狼般的狡黠和狠厉。 “其他人!”阿古力猛地一挥手,“跟我来!绕到野狼沟西面!记住,我们是狼群的眼睛和爪子,不是去拼命的!骚扰他们!让他们不得安生!拖住他们!”

二十骑羌族少年,如同幽灵般消失在荒原起伏的丘陵之后。

野狼沟,群狼躁动。

沟壑深处,一片相对避风的洼地里,篝火熊熊燃烧,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糊味、劣质马奶酒的酸馊味,以及浓重的汗臭和马匹的膻味。百余名衣衫褴褛却眼神凶悍的汉子围坐在火堆旁,大声喧哗,争抢着酒肉。他们大多骑着马,马匹散乱地拴在沟壁的枯树上,数量不下两百匹,显然是一支以劫掠为生的马匪队伍。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瞎了一只眼的壮汉,人称“独眼狼”。他撕咬着一条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腿,油光顺着嘴角流下,独眼中闪烁着贪婪和暴戾的光芒。

“都给老子听好了!”独眼狼将啃光的骨头狠狠砸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探子回报,北边新冒出来个什么‘昭武寨’,寨子里屯了不少粮食!听说还有皮货和盐!他娘的,董太师在长安城里废皇帝玩,咱们兄弟也不能饿着肚子看热闹!明天天一亮,就给老子冲过去!抢他娘的!粮食、女人、牲口,见什么抢什么!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嗷呜——!” “抢他娘的!” “杀光!烧光!” 匪徒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刀枪棍棒,气氛狂热而混乱。

就在这喧嚣达到顶点之时——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一支力道强劲的羽箭,如同毒蛇般从沟壑西侧的高坡上激射而下! “噗嗤!” 精准地贯穿了一个正举着酒囊狂饮的匪徒的咽喉! 那匪徒的嚎叫声戛然而止,酒囊脱手,身体僵直地后仰,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死寂! 篝火旁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匪徒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还在抽搐的尸体。

“敌袭——!”一个反应快的匪徒嘶声尖叫起来! “咻!咻!咻!” 回应他的,是更多、更密集的箭矢!如同骤雨般从西侧高坡上倾泻而下!箭矢刁钻,专射外围落单的匪徒和马匹!

“啊!” “我的马!” 惨叫声,马匹的惊嘶声瞬间炸开!几个匪徒中箭倒地,几匹受惊的马匹挣脱缰绳,疯狂地冲撞起来,将人群搅得一片混乱!

“在那边!西边坡上!”独眼狼又惊又怒,独眼瞬间充血,拔出腰间的环首大刀,指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妈的!小股斥候!给老子追!宰了他们!”

数十名反应过来的马匪立刻翻身上马,挥舞着兵器,嗷嗷叫着朝西侧高坡冲去!马蹄践踏,尘土飞扬!

然而,当他们气喘吁吁地冲上高坡时,只看到远处荒原上,二十余骑轻捷的身影正策马狂奔,迅速拉开距离,朝着更西面的丘陵地带遁去。那些骑手在马上灵活地回身,不时射出一两支冷箭,精准地骚扰着追兵。

“妈的!追!别让他们跑了!”独眼狼气得暴跳如雷,亲自带队追击。

可阿古力他们根本不接战。他们仗着马匹精良,骑术高超,地形熟悉,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每当马匪追近,他们就利用丘陵沟壑分散遁走,或者突然回身射一轮冷箭,射翻一两人后立刻远遁。等马匪被激怒,追得人困马乏,阵型散乱时,他们又如同鬼魅般从另一个方向出现,继续骚扰。

太阳渐渐西斜。 野狼沟的马匪们被这无休止的袭扰战术搞得疲惫不堪,怒火冲天却又无可奈何。他们追不上,打不着,反而折损了十几个人和几匹马。独眼狼气得独眼发红,却也明白,再这样耗下去,别说去抢昭武寨,自己这点人马都得被这群“苍蝇”活活拖垮!

“撤!撤回沟里!加强戒备!等天黑了再说!”独眼狼咬牙切齿地下令。他打定主意,等天黑透了,再悄悄摸出去,避开这些烦人的斥候,直扑昭武寨!

当扎西和巴图风尘仆仆地将阿古力的急报带回寨中时,李昭正在工械司查看新打造的一批曲辕犁。

“百人以上马匪?野狼沟?”李昭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果然来了!董卓废帝的余波,首先引来的就是这些嗅到血腥味的豺狼!

“阿古力呢?”李昭追问。

“头领…头领带着兄弟们留下…拖住他们!”扎西喘着粗气回答。

李昭心中一紧。二十骑对上百骑!阿古力这是在刀尖上跳舞!但他更明白,阿古力此举,为寨子争取了最宝贵的时间!

“擂鼓!聚将!”李昭没有丝毫犹豫,厉声下令!

聚将鼓再次轰鸣!比上一次更加急促!更加杀气腾腾!

校场上,刚刚结束一轮操练的昭武营士卒迅速集结。经历了废帝事件的压抑和愤怒,此刻听到敌袭的鼓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瞬间红了!胸中的怒火和憋屈,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李昭大步踏上木台,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杀气腾腾的人群。 “弟兄们!”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寒风中激荡,“野狼沟!百骑悍匪!觊觎我昭武寨粮秣,屠刀已举!阿古力率二十兄弟,正以身为饵,为我们争取时间!” “他们,是我们昭武营的眼睛!是我们的手足兄弟!” “现在,匪徒想趁乱劫掠,想屠戮我们的父老,抢夺我们辛苦开垦的田地,夺走我们赖以活命的粮食!” “告诉我!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近千条喉咙爆发出震天怒吼!声浪几乎要掀翻寨墙! “杀光匪徒!救回阿古力!”张成振臂高呼! “杀!杀!杀!”愤怒的火焰彻底点燃!

李昭猛地拔出腰间环首大刀,刀锋直指北方! “昭武营!听令!” “张成!率斥候司全体!为先锋!轻骑疾进!务必找到阿古力,接应他们撤回!” “王大!率本部刀盾手一百!长矛手一百!随我中军!急行军!目标野狼沟!” “赵老蔫!率屯田司青壮农兵三百!携带弓弩、农具(亦可为武器),随后接应!负责打扫战场,救护伤员!” “老陈!率工械司及剩余人员,留守寨子!紧闭寨门!严加戒备!” “此战!不留俘虏!以匪首之头,祭我昭武军旗!” “出发!”

军令如山! 整个昭武营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轰然开动! 张成带着斥候司近百骑,如同旋风般冲出寨门,卷起漫天烟尘,朝着野狼沟方向狂飙而去! 李昭翻身上马,王大率领的两百名步卒紧随其后,人人面色肃杀,脚步如飞! 赵老蔫也迅速组织起屯田司的青壮,扛着简陋的武器和担架,浩浩荡荡地跟上。

夕阳的余晖将这支急速北进的队伍拉出长长的影子,刀枪的寒光在暮色中闪烁,一股凛冽的杀气,直冲云霄!

当张成率领的斥候司主力如同一股铁流般冲入野狼沟西面的丘陵地带时,正好撞见了正被七八十名马匪疯狂追击、且战且退的阿古力小队。

阿古力他们显然已经激战多时,人人带伤,马匹疲惫,箭矢也几乎耗尽。但他们依旧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利用地形交替掩护,不时回身用最后的箭矢或者投掷短矛进行反击,死死拖住了数倍于己的敌人。羌族少年们脸上带着血污,眼神却依旧凶狠如狼,没有一丝退缩。

“阿古力!撑住!”张成见状,目眦欲裂,狂吼一声,“弟兄们!杀——!”

近百名昭武营斥候骑兵,如同猛虎下山,瞬间加入战团!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追击的马匪侧翼!

突如其来的生力军让马匪们措手不及!追击的势头顿时一滞,阵型大乱!

“援兵!是昭武营的援兵!”阿古力精神大振,疲惫的身体仿佛又涌出了力量,“兄弟们!反击!杀回去!”

羌族少年们发出野性的咆哮,调转马头,挥舞着弯刀,如同受伤的狼群,凶狠地扑向因援兵出现而陷入混乱的敌人!

前后夹击! 马匪们瞬间陷入苦战!他们人数虽多,但被阿古力小队骚扰了大半天,早已人困马乏,士气低落,此刻又遭到生力军的迎头痛击,顿时死伤惨重,阵脚大乱!

“顶住!给老子顶住!”独眼狼挥舞着大刀,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稳住阵脚。但兵败如山倒,恐慌如同瘟疫般在马匪中蔓延。

就在这时,大地传来了沉闷的震动! 李昭亲率的两百步卒,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出现在地平线上!刀盾手在前,长矛手在后,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杀气腾腾地压了过来!那肃杀的军阵,那如林的刀枪,带给马匪们的是彻底的绝望!

“完了…”独眼狼看着那逼近的军阵,独眼中充满了恐惧。他知道,野狼沟的这群狼,今天踢到铁板了!而且是烧红的铁板!

“撤!快撤!”独眼狼再也顾不上手下,调转马头就想逃跑。

“想跑?!”张成早已盯死了这个匪首,他猛地摘下背上的长弓,搭上一支破甲重箭!弓开如满月! “嗖——!” 箭矢如同流星赶月,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地贯入了独眼狼的后心! “呃啊!”独眼狼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栽落下来,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匪首毙命! 剩下的马匪彻底崩溃!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杀!”李昭冰冷的命令响彻战场。

昭武营的步卒如同潮水般涌上,刀砍矛刺,毫不留情地收割着溃逃的匪徒性命。斥候骑兵则在外围游弋,追杀漏网之鱼。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愤怒的昭武营士卒,将连日来积压的怒火和对董卓的恨意,全部倾泻在了这群撞上枪口的马匪身上!

战斗很快结束。 野狼沟的洼地里,尸横遍野,血腥味浓得化不开。百余名马匪,除了少数趁乱逃入深山,其余尽数伏诛。缴获的战马超过一百五十匹,还有不少散落的兵器、皮甲和劫掠来的财物。

阿古力带着他的羌族小队,相互搀扶着走到李昭马前。少年们身上带着伤,脸上沾满血污和尘土,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

“主公!”阿古力右手抚胸,行了一个羌族的礼节,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幸不辱命!”

李昭翻身下马,走到阿古力面前,目光扫过他和他身后那些伤痕累累却挺直脊梁的少年们。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阿古力的肩膀,又依次拍了拍其他羌族战士的肩膀。

“好!好样的!你们都是我昭武营的好儿郎!”李昭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和一丝动容,“此战首功,当归你们斥候小队!张成!”

“末将在!”

“清点战果!将匪首头颅悬挂寨门示众!缴获马匹,优先补充斥候司!其余战利品,登记造册,论功行赏!阵亡弟兄,厚葬抚恤!”

“是!”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整个战场染成一片凄艳的金红。昭武营的士卒们开始打扫战场,收敛己方阵亡者的遗体(此战昭武营亦有十余人阵亡,数十人受伤),收缴战利品。赵老蔫带着屯田司的人赶了上来,开始救治伤员,搬运物资。

李昭站在高处,望着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望着那些忙碌却士气高昂的昭武营士卒。胸前的青铜军牌在晚风中轻轻晃动。雏鹰经历了第一次血腥的搏杀,羽翼上沾染了鲜血,却也变得更加坚韧,更加锋利。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但昭武营,这把初试锋芒的利刃,已经证明了自己有撕碎豺狼的勇气和力量!

距离野狼沟战场数里外的一处高坡上。 一个身材高大魁梧、背着一张巨大长弓的汉子,勒马驻足。他风尘仆仆,显然长途跋涉而来。他深邃的目光,越过荒原,落在了那片刚刚结束厮杀、正在清理战场的洼地。

他看到了悬挂在木杆上、狰狞可怖的匪首头颅。 看到了那些纪律严明、正在有序打扫战场的士卒。 看到了那些被缴获、正被集中看管的成群战马。 更看到了洼地边缘,那些被刻意保留下来、尚未被完全践踏干净的、呈现出某种奇异蜿蜒轨迹的战场痕迹——那是骑兵反复迂回、拉扯、诱敌时留下的蹄印,隐隐构成了一条长蛇的形状。

汉子浓密的眉毛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凝重。他常年行走关西,见过不少官军和豪强私兵,但眼前这支队伍,透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刚刚爬出来的凶悍,那股子令行禁止的严整,还有那战场上残留的、透着精妙算计的痕迹……

“长蛇阵……”汉子低声自语,声音浑厚低沉,“剿匪安民?渭河谷地……李昭……昭武营……”

他默默地看了片刻,调转马头,不再停留,身影很快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之中。马蹄踏过荒草,留下浅浅的印痕,一路向南,似乎指向长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