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儿那裹挟着冲天杀意和寒霜的身影,如同玄色利箭般消失在苏府大门外。铁蹄踏碎青石板的轰鸣声,如同滚滚闷雷,渐行渐远,最终彻底融入城外无边无际的黑暗。
前厅内,死一般的寂静依旧笼罩着。烛火不安地跳动,将管事们惨白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地上那摊烂泥般的钱贵,被两个如狼似虎的家丁粗暴地拖了下去,只留下地板上那一小滩刺目的血迹和浓重的血腥气,无声地诉说着背叛的下场。
“散了!都散了!回各自岗位!大小姐回来之前,谁敢乱嚼舌根,钱贵就是下场!”福伯强撑着威严,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挥着手驱散人群。管事们如同惊弓之鸟,低着头,大气不敢喘,匆匆散去,生怕被那无形的煞气沾染。
江小楼也随着人流退出前厅。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苍白”的脸颊,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带来一阵冰凉的刺痛。他步履有些“虚浮”,眼神依旧带着“惊魂未定”的茫然,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刚刚经历生死刺杀、又被卷入高层血腥清洗的“无辜小管事”。
然而,当他回到沁芳苑,关上自己隔间那扇薄薄的木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时,脸上的虚弱和惊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亢奋、凝重和冰冷算计的锐利光芒。
成了!
祸水东引!借刀杀人!
苏檀儿这把最锋利的刀,终于被他成功引向了真正的敌人——黑风寨!那个隐藏在“噬髓兰”剧毒背后的“毒手阎罗”吴天德!
钱贵只是条被收买的狗,吴天德才是真正的毒蛇!苏檀儿盛怒之下,亲自带精锐出城围剿,这无疑是目前能给予黑风寨最大打击的方式!
但是……
江小楼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忧虑。
黑风寨盘踞城外多年,凶名赫赫。吴天德更是以“毒手”闻名,阴险狡诈,手段层出不穷。苏檀儿虽然武功高强,手下精锐,但毕竟是在对方的主场,又是深夜突袭,万一……对方早有准备?或者……苏府内部,还有更深的内鬼在通风报信?
一丝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头。他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苏檀儿身上!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变强!必须尽快变得更强!
黑风寨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那窗外窥视的鬼影更是如同跗骨之蛆!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在这乱局中护住自己和苏妙云!
他立刻盘膝坐下,不顾身体的疲惫和后背伤口的刺痛,再次翻开那本油腻的《九转回天功》残篇。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温吞的“文火诀”,而是那霸道刚猛的“猛火功”!
“引气冲关,破障开脉,如猛火急攻,一往无前!”
口诀如同烙印般刻入脑海。江小楼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不再满足于蜗牛爬行般的温养,他需要突破!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哪怕……付出代价!
他强行催动丹田处那丝微弱却已凝实不少的气流,不再沿着之前熟悉的狭窄路径温吞运行,而是如同点燃了引线的炸药,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狠狠撞向旁边一条从未被触及、如同铜墙铁壁般的经脉关隘!
“轰——!”
如同灵魂深处炸开一道惊雷!
一股无法形容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瞬间从撞击点爆发开来!席卷全身!
江小楼眼前一黑,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头一甜,一股腥咸直冲而上!他死死咬紧牙关,硬生生将那口逆血咽了回去!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如同瀑布般滚落,瞬间浸透了衣衫!
痛!难以想象的痛!
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经脉里疯狂搅动!又如同有千斤重锤在反复锤打他的骨骼内脏!
这就是强行冲关的代价!
但江小楼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狼一般的狠戾!他死死守住最后一丝清明,用意念疯狂地引导着那狂暴的气流,如同驾驭着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次又一次,不顾一切地冲击着那道坚固的壁垒!
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苦,身体如同被反复撕裂重组!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坚不可摧的壁垒,在狂暴的冲击下,正一点点地……松动!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缝,正在缓缓蔓延!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和意志的较量中缓慢流逝。当窗外透进第一缕惨淡的灰白时,江小楼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咬出了深深的血痕。他瘫倒在地板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针扎般的剧痛。
但!
他成功了!
那道如同天堑般的关隘,终于被强行冲开了一丝缝隙!丹田处,一股虽然依旧微弱、却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灼热、带着一股霸道气息的气流,如同新生的岩浆,正艰难地在那条被强行开拓出的、依旧狭窄疼痛的新路径中,缓缓流淌!
力量!更强大的力量感,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清晰地传遍全身!
他艰难地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昨夜厨房踢飞菜筐时那种爆发力,此刻似乎……更加凝聚,更加可控了!虽然代价巨大,但值了!
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体内那股新生的、霸道的气流在灼热的痛楚中缓缓运行,滋养着被强行拓宽的经脉。眼神深处,闪烁着如同孤狼般的冰冷与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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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苏府却笼罩在一片异样的死寂之中。大小姐深夜带精锐离府剿匪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早已传遍府中每一个角落。恐惧、不安、猜测,如同无形的浓雾,弥漫在每一个仆役管事的脸上。
江小楼强忍着全身如同散架般的剧痛,换上干净的管事服,努力挺直腰板,走进了沁芳苑。苏妙云已经醒了,正由春桃陪着用早膳。她的小脸依旧有些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不安。
“江小楼!”看到江小楼进来,苏妙云立刻放下勺子,急切地问道,“姐姐……姐姐她真的出城去剿匪了?会不会有危险?那个黑风寨……很可怕吗?”
春桃也一脸忧色地看着他。
江小楼心中一叹。这消息终究是瞒不住的。他脸上露出温和而坚定的笑容,走到苏妙云身边,温声道:“二小姐放心。大小姐武功盖世,智勇双全,赵统领他们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此去定能一举荡平黑风寨,将那下毒的恶贼擒拿归案!您安心休养,静候佳音便是。”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如同有着神奇的安抚力量。苏妙云看着他沉稳的眼神,心中的不安稍稍平复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嗯……我相信姐姐,也相信你。”
安抚好苏妙云,江小楼走出内室,脸上的温和瞬间被凝重取代。他找到在院中焦躁踱步的赵武留下的副手——一个名叫孙豹的精悍家丁头目。
“孙头领,”江小楼沉声道,“大小姐离府,府中防卫空虚。二小姐安危系于你我之手!沁芳苑守卫,必须再加强一倍!明哨暗哨,十二时辰轮换,绝不可有丝毫懈怠!所有进出人员,无论身份,必须严加盘查!尤其是……送来的饮食汤药,必须由我亲自查验,方可送入内室!”
孙豹是赵武的心腹,昨夜也见识了江小楼的“神棍”手段和关键时刻的“爆发”(虽然被解释为灶王爷附体),此刻对这个新晋管事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抱拳肃然道:“江管事放心!属下明白!定当竭尽全力,护二小姐周全!”
安排好沁芳苑的防卫,江小楼并未停歇。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很可能不在外面,而在府内!大小姐离府,府中权力出现短暂真空,那些潜藏的魑魅魍魉,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借口“巡视府中,驱散昨夜凶煞晦气”,带着两个赵武留下听用的精悍家丁,开始在苏府内“闲逛”。他的脚步看似随意,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过府中每一个角落,每一张面孔。
厨房里,灶火依旧,但气氛明显压抑。刘厨子告假后,新的掌勺战战兢兢。江小楼的目光在堆积的食材、忙碌的帮工脸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角落里一个正在费力劈柴的瘦小身影上——翠儿。她似乎感觉到了江小楼的目光,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又迅速低下头去,更加用力地劈着柴火。
江小楼心中微动,但并未停留。他继续前行,穿过回廊,路过账房,经过花园……一路上,仆役们见到他,无不恭敬行礼,眼神敬畏,甚至带着一丝恐惧。昨夜前厅那场血腥的“审鬼”,以及他“神棍点破钱贵”的“神迹”,早已将他渲染成了府中一个神秘而可怕的存在。
当他走到府邸西侧,靠近马厩和杂役居住区时,脚步微微一顿。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落在了马厩旁边一间低矮的、堆放着废弃马具的杂物房上。
昨夜,他就是在这里,拿到了《九转回天功》!
也是在这里,听到了窗外那声致命的“啪嗒”轻响!
那窥视者……是否还在附近?是否……就隐藏在这些看似卑微的杂役之中?
江小楼不动声色,丹田处那股新生的、霸道的气流缓缓运转,五感瞬间提升到了极致。他放缓脚步,如同散步般靠近那间杂物房。耳朵捕捉着最细微的声响——风声、马匹的响鼻声、远处仆役的交谈声……还有……杂物房内,似乎有极其轻微的、刻意压制的……呼吸声?!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驱邪”的肃穆。他走到杂物房门口,没有推门,而是对着空气,装模作样地掐了个手诀,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敕令!此间阴煞秽气,速速显形!”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杂物房内,那丝极其轻微的呼吸声……瞬间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江小楼心中冷笑。果然有鬼!
他没有破门而入。打草惊蛇毫无意义。他需要的是……引蛇出洞!或者说,让对方自乱阵脚!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两个一脸茫然又带着敬畏的家丁,用一种混合着“忧心忡忡”和“神棍”笃定的语气,沉声道:“此地煞气盘踞,恐有邪祟藏匿!你二人,从此刻起,日夜轮流守在此处!凡有靠近者,无论何人,即刻拿下!严加盘问!本管事要去禀告福伯,此地需设‘镇煞法坛’,以防不测!”
“是!江管事!”两个家丁虽然不明所以,但对江小楼的“神异”早已深信不疑,立刻抱拳领命,如同门神般一左一右杵在了杂物房门口,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江小楼点点头,不再看那紧闭的杂物房门,转身,步伐沉稳地朝着福伯所在的前院走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而怨毒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正透过杂物房那破败的窗棂缝隙,死死地钉在他的后背上!
鱼饵已经撒下。
现在,就看那条藏在阴沟里的毒蛇,何时按捺不住了!
他一边走,一边感受着体内那股灼热而霸道的气流在经脉中缓缓流淌,虽然依旧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却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底气。
神棍点兵,驱邪镇煞?
不。
这是引蛇出洞,请君入瓮!
苏府这盘棋,在苏檀儿离府的间隙,轮到他江小楼……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