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深夜，废弃工厂区死一般寂静。一名年轻的第九局探员，按照指示，一步步走向指定的地点。他的耳机里传来赵乾最后的指令，而他的口袋里，藏着陈言交给他的、一张画满了朱砂符文的黄纸。浓雾，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吞噬了一切。
子时将至，午夜十一点五十分。
京城南郊，这片早已被时代遗忘的废弃工厂区，如同城市肌体上一块巨大的疮疤。生锈的钢铁骨架在夜色中勾勒出狰狞的轮廓，破败的厂房墙壁上，涂鸦被风雨侵蚀得面目全非。
月亮躲在厚重的乌云后面，只肯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让这片死亡之地更添了几分阴森。
几百米外，一栋废弃办公楼的顶层，这里成了第九局的临时指挥所。
赵乾手持军用高倍率夜视望远镜，眉头紧锁，死死盯着远处的那个孤单身影。他身边，一队全副武装的特勤人员各自守在战术位置，气氛肃杀。
“各单位注意，目标已进入预定区域，保持无线电静默。”
命令通过单向加密频道传达出去。
作为诱饵的年轻探员小李，正孤身一人走在空旷的厂区主干道上。他戴着特制的隐形骨传导耳机，身上除了常规的定位器和生命体征监测仪，最重要的，是口袋里那张触感温热的符纸。
他走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陈言事先用罗盘算出的节点上。
“别怕，跟着节奏走。”
这是陈言在上车前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指挥所内，陈言就坐在赵乾旁边的行军椅上，双眼微闭，面色平静，与周围紧张到凝固的空气格格不入。他看上去就像是在喧闹的战场上打盹，这份镇定，让赵乾心里稍安。
谭珊珊坐在主控台前，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冷静地报告着各项数据：“小李心率一百一十，肾上腺素水平上升，但仍在可控范围。周围环境能量场稳定，未见异常波动。无人机红外扫描无热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墙上的电子钟，数字从23:59跳到了00:00。
子时，到了。
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滋啦——”
指挥所内，所有的监控屏幕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干扰，瞬间爆开大片的雪花点，画面全部中断。
紧接着，无线电通讯频道里充满了刺耳的电流杂音，将一切有效信息彻底淹没。
“报告！无人机失联！”
“报告！与诱饵的视频信号中断！”
“报告！生命体征监测仪信号丢失！”
一声声急促的报告，如同重锤般敲在赵乾的心上。他猛地放下望远镜，原本清晰的视野已经被一片突如其来的浓雾所遮蔽。那雾气不是从天上降下，而是从冰冷的混凝土地面汩汩升腾，浓郁得如同灰色的实体，短短十几秒内，就将整个核心区域彻底吞噬。
前一秒还尽在掌握的战场，下一秒，他们就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赵乾的脸色变得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种无力感，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
“该死！”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耳机里，传来了小李压抑着恐惧的喘息声，这是目前唯一的联系。
“队长……队长你们还在吗？我……我看不见路了……”小李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周围……周围的景物在变化……我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
典型的鬼打墙！
所有队员的心都沉了下去。
赵乾抓起身边的备用高频通讯器，对着话筒大吼：“小李！保持镇定！报告你的情况！”
然而，通讯器里只有一片嘈杂的电流音。
他猛地回头，想寻求陈言的帮助，却发现身边的椅子已经空了。
赵乾一惊，目光迅速扫过昏暗的指挥所，最后在主控台前找到了陈言的身影。
陈言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那里，他睁开了眼睛，瞳孔深处，闪烁着一抹常人难以察觉的淡淡金光。
“天师眼……”
那双眼睛，仿佛能穿透浓雾，看破虚妄，直抵事物的本源。
他没有理会那些已经失灵的高科技设备，而是从谭珊珊手中拿过一个独立的短波战术通讯器，这是唯一还能勉强维持单向通讯的设备。
“小李。”
陈言的声音通过电流，清晰地传到小李的耳朵里。
那声音平静而沉稳，带着一种奇特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不要慌，闭上眼睛，放弃你的视觉判断，听我的指令。”
迷雾中，已经彻底失去方向感的小李，听到了这个声音，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下意识地照做，紧紧闭上双眼。
“向前走七步，对，一步都不要多，一步都不要少。”
“现在，左转，走十三步。”
小李在无边的浓雾和恐惧中，完全放弃了思考，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耳机里的那个声音。他迈开脚步，每一步都感觉踩在虚空之上，脚下软绵绵的，但奇异的是，又确实是坚实的地面。
在他的感知里，或者说，在那鬼域制造的幻象中，周围的景象光怪陆离，不断变幻。
时而是锈迹斑斑的废弃工厂，时而是挂着红灯笼的古代街道，甚至有穿着清朝官服的僵尸从墙壁里穿出，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更有狰狞的鬼影在他耳边发出凄厉的尖啸，阴风阵阵，吹得他寒毛倒竖。
但他严格遵从着陈言的每一个指令。
“向右前方斜走五步，对，就是那个鬼影扑过来的方向，别怕，那是假的。”
“停下，等三秒。现在，后退两步。”
每一次，他都在幻象最恐怖的地方穿行，却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所有真正致命的陷阱。那些看似要将他撕碎的鬼影，在他靠近的刹那，便化为一缕青烟消散。
他就这样在陈言的指挥下，在第九局精英们束手无策的鬼打墙中，闲庭信步。
指挥部里，赵乾、谭珊珊和其他队员，只能通过小李断断续续、充满惊恐的描述，去想象他正在经历的恐怖景象。
“我……我看到一条河，血红色的河……”
“陈顾问让我直接走过去……天啊，河消失了，是路！”
“有……有个没脑袋的女人在对我招手……”
“顾问让我无视她，继续走……”
在场的所有人，看着那个双目闪动着金光，手持通讯器，平静下达指令的年轻人，脸上写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撼。
这个年轻人，仅凭着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就在这个连顶尖科技都彻底失灵的鬼域之中，为他们的探员开辟出了一条绝对安全的生命通道。
传统玄学，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它在特定环境下，对现代科技的绝对碾压优势！
谭珊珊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里，理性的光芒正在被一种名为“敬畏”的东西所取代。她喃喃自语：“这不是预测，这是洞察……他能直接‘看到’阵法的生门和死门……”
陈言的指令还在继续，他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
“停下。”
小李猛地站住，大口喘着气，汗水已经湿透了后背。
“睁开眼睛。你现在能看到一顶红色的轿子吗？”
小李颤抖着睁开眼。
只见前方的浓雾中，一顶鲜红色的花轿，正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那红色，在灰白的雾气里，红得妖异，红得刺眼。
四个穿着古代服饰的轿夫抬着花轿，它们的身体是纸扎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说不出的诡异。
“看……看到了……”小李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四个没有脸的纸人抬着……它……它正朝我过来……”
那顶纸人抬着的红轿，悄无声息地向他滑来，轿底离地三寸，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陈言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
“很好。站在原地，不要动，让它过来。”
“什么？”小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它要的不是你的命，是把你‘抬’走。记住，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在它把你吸进去的最后一刻，捏碎我给你的那张符。”
那顶诡异的红色轿子，在小李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轿帘无风自动，掀开了一角。
里面，不是想象中的座椅，而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一个连接着地狱的旋涡。
一股巨大且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从轿中传来，牢牢地拉扯着小K的身体。他的双脚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痕迹，身体不受控制地向那片黑暗滑去。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他的上半身即将被吸入轿子的瞬间，求生的本能让他想起了陈言最后的指令！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伸进口袋，猛地捏碎了那张符纸！
“轰！”
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以小李的身体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金光如同一个小太阳，瞬间撕裂了浓雾，驱散了吸力，将周围几十米的范围照得亮如白昼！
指挥所内，一直紧盯着浓雾的陈言，瞳孔中的金光暴涨！
他猛然起身，一把抓住赵乾的肩膀，语速极快地喝道：
“锁定金光爆发的位置！那就是阵眼！动手！”
金光爆发，迷雾被短暂地撕开一个缺口。
赵乾的队伍如同等待了许久的猛虎，在命令下达的瞬间，从藏身处爆射而出，全速冲向那个金光闪耀的目标点。
然而，当他们荷枪实弹地赶到时，却看到一个身披宽大黑袍的身影，正与陈言遥遥对峙。
而被他们寄予厚望的现代化武器，射出的朱砂子弹，竟然在靠近对方身体前，就诡异地减速，然后无力地坠落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