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新的、更加危险的营救,即将展开。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那座死寂的仓库里,等待他的,不仅仅是敌人,还有一个关于他自己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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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苑仓库区,与其说是一片商业用地,不如说是一片被城市遗忘的钢铁坟场。
白天,这里也死寂得可怕。
生锈的铁皮仓库鳞次栉比,在阴沉的天空下,像一头头沉默的巨兽。风穿过集装箱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废纸。
陈言的身影如同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了仓库区的侧面,翻过一道满是铁锈的围墙,悄无声息地落地。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机油、尘土和腐朽金属混合的味道。
他循着门牌号,很快找到了7号仓库。
大门是那种巨大的卷帘铁门,此刻却敞开着一道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幽深黑暗。
里面有声音,很微弱,但足够他捕捉到。
是王胖子。
他似乎在和什么人激烈地争吵,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不屑。
陈言没有立刻冲进去。他绕着仓库外墙走了一圈,身体紧贴着冰冷的波纹钢板,指尖捏着几粒比灰尘大不了多少的特制金属粉末。每走几步,他便会屈指一弹,将一粒粉末无声无息地弹向仓库底部的某个角落。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到那道门缝前,如同一缕青烟,滑了进去。
仓库内部巨大得惊人,像一座钢铁构成的丛林。一排排顶天立地的货架上,堆满了巨大的集装箱,形成了一个个复杂的通道和死角,光线从屋顶几扇肮脏的玻璃窗透下,在空气中拉出几道昏黄的光柱,光柱里,无数尘埃在飞舞。
昏暗,压抑。
这里是天然的伏击场。
陈言的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循着争吵声传来的方向,在集装箱构成的迷宫中穿行。很快,前方豁然开朗。
在一片由集装箱环绕的空地中央,王胖子被粗暴地绑在一把铁椅子上。他头发凌乱,嘴角挂着一丝血迹,脸上却毫无惧色,正梗着脖子,对着面前的一个男人破口大骂。
“姓周的!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当年你爹要是知道你投靠了无相会,怕是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你!”
站在王胖子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熨帖的中山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气质斯文,像个大学教授。
可他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却比这仓库里的钢铁还要冰冷。
他就是“无相会”的“判官”。
陈言选择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躲在一个集装箱的阴影里,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极致,静静地观察着。
判官没有因为王胖子的咒骂而动怒,他只是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拍了拍王胖子的脸颊,动作优雅,力道却让王胖子脸上的肥肉一阵颤抖。
“王玄之,都到这份上了,就别装你那潘家园古玩店主的身份了。”判官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我知道你,守陵人王家的余孽,一直守着陈家的秘密。把他叫来,只要他肯交出‘天师印’,我可以做主,饶你不死。”
王胖子啐了一口血沫,骂道:“我呸!你们这群见不得光的老鼠,也配觊觎天师印?有本事就弄死你胖爷我,想从我嘴里套出一个字,做梦!”
天师印?
阴影中,陈言的身体微微一顿。
这是天师府掌门的信物,他只在古籍中见过记载,据说在爷爷的父亲那一代就已经遗失。爷爷从未跟他提起过这件东西。
无相会费尽心机,就是为了它?
就在陈言思绪急转的瞬间,空地中央的判官,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他没有回头,却微笑着,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了陈言藏身的那个方向。
“天师府的传人,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出来一见吧?”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一种猫捉老鼠的戏谑。
被发现了。
陈言并不意外。对方能设下这个局,必然是个中高手。他没有继续隐藏,坦然地从集装-箱的阴影后走了出来,脚步沉稳,目光平静地与判官对视。
昏黄的光柱恰好照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判官看到陈言的瞬间,那双斯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炽热,像饥饿的狼看见了最肥美的羔羊。
“很好,非常好。”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对陈言的出现非常满意,“省得我再花力气去找你。”
他慢条斯理地伸出一只手,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地搭在了王胖子头顶的天灵盖上。
这个动作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现在,给你一个选择。”判官微笑着,语气却不容反驳,“自己废掉一身修为,然后,交出天师印。我可以让你,和他,都活着离开这里。”
“小陈!别听他的!这帮孙子说话跟放屁一样!”王胖子急得满脸通红,拼命地对陈言摇头,挣扎着想说什么,却被判官手上一加力,疼得闷哼一声。
陈言的目光落在那只搭在王胖子头顶的手上,眼神沉静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仓库里陷入了死寂。
只有风声呜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言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良久,陈言看着王胖子焦急又决绝的眼神,沉默地,点了点头。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我答应你。”
话音落下,他闭上了眼睛,身体周围的气场开始发生变化。那股原本凝练如山的法力,开始变得紊乱,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丝丝缕缕地向外逸散。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这是自废修为的征兆。
判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得意的、毫不掩饰的笑容。他感受着陈言身上那精纯的道门法力正在消散,心中一阵狂喜。天师府的传人又如何?还不是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重情重义,便是他最大的弱点。
他搭在王胖子头顶的手,也不自觉地放松了半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即将到手的“战利品”上。
然而,他没有看到,在陈言低垂的眼帘下,一抹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寒光,一闪而逝。
就是现在!
在判官的笑容达到最顶点,在他身后的几个手下也放松警惕,准备上前接收胜利果实的那个瞬间——
陈言散去法力的假象戛然而止,他猛然睁开双眼,嘴角勾起一抹极度轻蔑的冷笑。
他双手快如闪电,在胸前猛然合十!
“起!”
一声低喝,如平地惊雷!
以被绑在椅子上的王胖子为中心,周围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水泥地面上,瞬间爆起无数道刺眼的电光!
那些陈言在潜入时悄悄布下的、混杂在尘土中的金属粉末,在这一刻被法力引动,彼此连接,形成了一个简易却威力十足的“五雷缚鬼阵”!
滋啦——!
密集的电弧如同银蛇狂舞,瞬间将判官和他身边的几个手下全部笼罩!
判官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和不敢置信。他只觉得全身一阵剧烈的麻痹,狂暴的雷霆之力瞬间冲入他的经脉,让他浑身僵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他的几个手下更是直接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地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
电光火石之间,局势逆转!
陈言一步踏出,身形如电,瞬间就到了王胖子身前,并指如刀,轻松斩断了绑着他的绳索。
“你小子……”王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憋出三个字。
陈言没有理他,转身走向那个被雷光束缚,身体僵直,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判官。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声音冷得像冰。
“你以为,我真的会为了一句不知真假的空话,就自废修为?”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然而,就在陈言准备动手逼问的刹那,异变陡生!
被雷光麻痹的判官,身体突然像气球一样开始膨胀,皮肤下透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暗红色光芒,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而狞厉的笑容,从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天师……传人……果然……名不虚传……”
“但是……这只是……开胃菜……”
“尝尝……我为你……准备的……大礼吧!”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轰然爆炸!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爆裂声。
一团混杂着巫蛊与妖毒的浓稠血雾,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瞬间以爆炸点为中心,向整个仓库疯狂扩散!
所过之处,钢铁集装箱被腐蚀得滋滋作响,冒出阵阵白烟,地面上更是被蚀刻出一道道漆黑的痕迹。
这根本不是自爆,这是一场精心准备的、同归于尽的死亡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