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从米·戈总监（吴总）那“升华”脑浆的威胁中逃出生天，陈默感觉自己像刚被拜亚基当足球踢了九十分钟。
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背着他那装着烤焦克苏鲁触手（作为威慑性武器）和塞满秋刀鱼的沉重电脑包，如同一个刚从前线撤下来的、精神濒临崩溃的逃兵，挤进了晚高峰的地狱。
地铁车厢里依旧人贴人，汗味、疲惫味和若有若无的非人气息（谁知道哪个倒霉蛋又被伊斯人远程附身了没缓过来）混杂在一起。
陈默麻木地刷着手机，点开“旧印导航”APP的“晚高峰规避模块”，屏幕上立刻跳出几个鲜红的骷髅头警告：
警告：预计路径“槐安西路”发生大规模“无形之子”物质泄露事件（疑似化粪池爆炸与次元裂缝重合），污染等级：窒息级！
警告：目标区域“幸福里小区”广场舞活动检测到异常精神波动，疑似“黄衣之王的低语”混音版，san值持续下降中！建议绕行或佩戴精神过滤耳塞（需自备）！
“……无形之子？化粪池爆炸还特么能炸出次元裂缝？！”
陈默嘴角抽搐，
“还有，黄衣之王混音广场舞？！
哈斯塔大佬，您这品味……是不是被这破世界同化得太快了？！
您的逼格呢？！
《黄衣之王》剧本呢？！
怎么沦落到给《最炫民族风》当背景和声了？！”
认命地选择了绕行方案（预计增加通勤时间25分钟），陈默感觉自己的人生至少有三分之一浪费在躲避各种不可名状的路况上了。
好不容易挪到家楼下，还没进单元门，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甜腥腐臭和垃圾发酵的味道就钻进了鼻孔。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猫着腰，做贼一样从单元门侧面探出半个脑袋。
昏暗的路灯光线下，一个庞大的、覆盖着油亮黑毛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撅着屁股，半个身子都埋在楼下那个巨大的绿色垃圾桶里。
窸窸窣窣、湿漉漉的咀嚼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祖宗……又开饭了……”
陈默内心哀嚎，
“黑妞，咱能不能换个地方宵夜？这垃圾桶它配不上您高贵的黑山羊幼崽身份啊！”
他仿佛看到李阿婆那张过分慈祥的脸正在楼上某个窗户后，带着宠溺的微笑欣赏着自家“乖孩子”的环保行为。
他屏住呼吸，踮着脚尖，试图从垃圾桶和墙根的狭窄缝隙中溜过去。
就在这时，黑妞猛地从垃圾桶里抬起头，粘稠的秽物糊了一脸，嘴里还叼着一团难以辨认的、滴着汁液的组织。
它那双深渊般的漆黑眼珠，精准地锁定了鬼鬼祟祟的陈默。
“……”
陈默瞬间石化。
黑妞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闷雷滚过的“哞~”，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警告。
它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嘴里的“宵夜”，那双冰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默，仿佛在评估这个“邻居”身上有没有可口的“边角料”。
陈默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缓缓地从背包侧袋里掏出一小包……冷冻秋刀鱼（给“小克”囤粮的备用品）。
他像给猛兽投食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冻得梆硬的鱼扔到离黑妞几米远的地上。
“妞……妞姐？
宵夜……加条鱼？”
陈默的声音都在发颤，
“深海风味，高蛋白，嘎嘣脆！您……您慢用！”
黑妞的视线在那包冻鱼和陈默之间徘徊了几秒，似乎对那硬邦邦的东西兴趣不大，最终还是低下头，继续拱它的垃圾桶盛宴。
陈默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进单元门，按电梯的手指都在抖。
“这日子没法过了！
回家还得给邪神邻居交过路费？！
还是冷冻鱼！
这玩意儿它看得上吗？！
下次是不是得准备点新鲜的……‘边角料’？”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哆嗦。
回到1302，陈默把自己摔进沙发，感觉身体和灵魂都被掏空。
冰箱里塞满的秋刀鱼散发着冰冷的海腥气，提醒着他楼下还有个需要“投喂”的克总幼崽邻居。
他疲惫地打开手机，想点个外卖抚慰一下饱受摧残的身心。
“吃啥呢……炸鸡？
不行，看到油炸食品就想起拜亚基那身油亮的烂肉……火锅？
王姐那‘深海营养快线’的即视感太强了……
算了，来碗阳春面吧，清汤寡水，安全。”
他刚下完单，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楼下1207小克。
陈默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他战战兢兢地接通：
“喂……小克？”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湿漉漉的、仿佛带着气泡音的、稚嫩又充满非人感的欢快声音：
“嗨！
陈默陈默！
是我！
你的好邻居小克！
你到家了吗？
今天练习‘跨维度信息流传输’成功啦！
想邀请你一起庆祝！
我找到个超~棒的东西！快下来看看！”
陈默： “……”
他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小克啊……我……我刚到家，有点累……”
“不累不累！
超级好玩！
保证提神醒脑！”
小克的声音充满兴奋，
“我在楼下花坛等你哦！快点快点！”
说完，不等陈默拒绝，电话就挂断了，听筒里只留下一阵滋滋的、仿佛深海电流的杂音。
陈默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内心一片绝望：
“跨维度信息流传输？
你特么又乱连什么鬼东西了？！
上次是微波炉烤触手，这次是什么？
把冥王星的实时监控信号接我家电视上？！”
他挣扎着爬起来，本着“远亲不如近邻，尤其邻居是克总幼崽”的生存法则，认命地下了楼。
昏黄的路灯下，小克那难以名状的、介于肉团和幼体章鱼之间的身影（套着一件印着卡通小黄鸭的儿童雨衣，试图显得“可爱”）正兴奋地在花坛边蠕动。
它旁边，放着一个……破旧的、布满划痕的便携式DVD播放机，屏幕正闪烁着诡异的雪花点。
“陈默陈默！快看！”
小克用一根湿漉漉的小触手指着屏幕，语气得意，
“我成功接收到了来自‘幻梦境’边缘的‘娱乐节目’信号！
虽然有点不稳定，但超刺激的！”
屏幕上，雪花点跳动了几下，画面逐渐清晰，那是一片扭曲、怪诞、仿佛由无数腐烂梦境碎片拼凑而成的荒野。
一群……东西……正在“跳舞”。
它们的外形难以描述，像是剥了皮的青蛙、长了过多关节的昆虫和融化蜡烛的混合物。
它们随着一种极其刺耳、仿佛无数指甲刮擦玻璃和濒死野兽哀嚎混合而成的“音乐”，疯狂地扭动着畸形的肢体，动作充满了亵渎生命常理的诡异感。
背景是不断蠕动、流淌着脓液的天空和歪斜的、长着眼睛的怪树。
“怎么样？是不是超带感？”
小克兴奋地用触手拍打着地面，发出啪啪的水声，
“这是‘迷魅森林夜总会’的午夜场！
最火的‘深潜者死亡摇滚’打碟！
你看那个领舞的！
跳得多投入！
据说它以前是个吟游诗人，被古神呓语搞疯了才转行的！”
陈默看着屏幕上那群在噩梦般场景里群魔乱舞的不可名状之物，感觉自己的理智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
“这……这就是你说的‘超棒的东西’？”
他声音干涩，
“小克……咱能看点……阳间的节目吗？比如……《动物世界》？”
“《动物世界》？”
小克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和一丝嫌弃，
“那些低等生物的繁衍和捕食有什么好看的？
一点想象力都没有！
你看这个！”
它用触手戳了戳屏幕上一个正在把它的触手状肢体扭成麻花的舞者，
“这柔韧性！
这艺术表现力！
充满了对宇宙熵增定律的悲怆反抗！
多深刻！”
陈默：“……”深刻个鬼啊！我只觉得我的胃在反抗！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震耳欲聋的《最炫民族风》旋律，中间似乎还夹杂着某种更加宏大、扭曲、仿佛来自群星之外的和声低语，让人的脑袋嗡嗡作响。
“哦！ 是幸福里小区的‘黄衣混音广场舞’开始了！”
小克更加兴奋了，几根小触手跟着节奏胡乱地挥舞着，
“陈默陈默！我们也去跳舞吧！感受一下不同维度的艺术碰撞！”
陈默看着眼前DVD里群魔乱舞的“幻梦境夜总会”，听着远处那融合了黄衣之王低语的《最炫民族风》，再看看身边这个跃跃欲试的克苏鲁幼崽邻居……
他猛地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小区后门。
“对不起小克！
我突然想起来！
我点的阳春面到了！
再不去拿面就坨了！
坨了就不好吃了！
下次！
下次一定！”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消失在夜色中。他宁愿去面对无形之子污染的街道，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
跳舞？
跟邪神和它们的幼崽邻居一起？跳完他怕自己直接加入DVD里那群“舞者”！
陈默最终没拿到他的阳春面（外卖小哥疑似在无形之子污染区迷路了）。
他饥肠辘辘，精神恍惚地拐进了小区后门那条油烟缭绕、人声嘈杂的夜市小吃街。至少这里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吧？
他走到一个卖烤串的摊子前，摊主是个光着膀子、浑身油腻大汗的壮汉，正用蒲扇大的手翻动着烤架上的肉串，香气扑鼻。
“老板，来十个羊肉串，微辣。”
陈默咽了口唾沫。
“好嘞！”
老板豪爽地应了一声，抓起一把肉串放在火上。
就在这时，陈默借着烤架窜起的火光，清晰地看到老板那粗壮的手臂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在火光下闪烁着诡异油光的……鳞片？！
他翻动肉串的手指关节，似乎也过于粗大，指甲厚实得不像人类！
陈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烤架旁边堆着的“食材”——除了常见的牛羊肉，还有一些颜色更深、纹理更怪异、甚至带着细小吸盘状结构的肉块，被随意地堆在一个塑料筐里，散发着一种……混合了孜然和浓烈海腥味的诡异气息。
老板似乎察觉到陈默的目光，转过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过于密集、尖利的牙齿：
“小哥，眼神不错啊？
咱这儿还有特色‘深海风味串’，刚到的‘新鲜货’，来点尝尝？
保证让你……回味无穷！”
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捕食者般的幽光。
“深……深海风味？”
陈默看着那筐可疑的肉块，又看了看老板手臂上的鳞片和尖牙，瞬间联想到了王姐的“深海营养快线”和楼下那些开派对的正牌深潜者！这哪是烤串摊？
这分明是深潜者驻人间烧烤分舵！
“不……不了！”
陈默声音发颤，
“羊肉串……也不要了！
我突然想起来……我海鲜过敏！
重度过敏！闻到味儿都不行！”
他一边说一边惊恐地后退，仿佛那烤架上是喷发的火山。
他慌不择路地撞到了旁边一个卖炒粉的摊子，摊主是个瘦小的老头，正埋头猛火颠勺，锅气十足。
“对……对不起！”
陈默连忙道歉，
老头抬起头，露出一张皱纹深刻的脸。
他浑浊的眼睛扫了陈默一眼，眼神空洞，却让陈默感觉像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
老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指了指炒锅旁边一个不起眼的瓦罐。
瓦罐里，浸泡在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奇诡甜腥气味的暗绿色液体里的，是几朵颜色妖异、形态扭曲、仿佛在微微搏动的……蘑菇？
“迷……迷魅菇？！”
陈默头皮发炸，想起了小克DVD里那个长满怪树的“迷魅森林”！
这老头是幻梦境特派小吃摊主？！
吃了这玩意儿炒粉，怕不是直接加入DVD里的“舞团”了！
陈默彻底崩溃了，他逃离了深潜者烧烤摊，躲开了迷魅菇炒粉，像个惊弓之鸟在拥挤的夜市里穿梭。
烤鱿鱼的摊子让他想起微波炉里的克总零食；卖糖葫芦的，那鲜红的山楂在灯光下像一颗颗凝固的血珠；就连卖臭豆腐的，那味道都让他幻嗅出无形之子的气息……
最终，他缩在夜市最角落一个卖烤红薯的老大爷三轮车旁。
老大爷看起来慈眉善目，烤炉里散发着温暖香甜的气息。
陈默颤抖着手递过去一张钞票：
“大爷……来个烤红薯……要大点的……”
老大爷乐呵呵地接过钱，掀开烤炉盖子。
炉膛里，橘红的炭火温暖明亮，红薯表皮烤得焦黄流糖。
然而，就在那跳动的炭火深处，陈默似乎瞥见了一个极其微小、一闪而逝的、仿佛由纯粹火焰构成的、长着翅膀和尖角的扭曲轮廓……
“炎……炎之精？！”
陈默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连烤个红薯都有元素邪神兼职烧炭工？！
老大爷浑然不觉，熟练地夹出一个最大的红薯，用旧报纸包好递给陈默：
“来，小伙子，趁热吃！暖和！”
陈默捧着那滚烫的、散发着正常食物香甜气息的烤红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真实热度，再看着老大爷那张满是皱纹、被炭火熏得黑红、写满人间烟火气的朴实脸庞……
他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在这一刻，被这最平凡不过的温暖奇异地安抚了。
他找了个远离各种可疑摊位、相对干净的马路牙子坐下，小心翼翼地剥开红薯焦脆的外皮。
金黄色的、软糯香甜的薯肉露了出来，热气腾腾。
他咬了一大口，纯粹的、温暖的、属于人类的甜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瞬间驱散了深潜者的海腥、迷魅菇的甜腻、克总零食的诡异……以及米·戈老板带来的冰冷恐惧。
“呼……”
陈默长长地、满足地呼出一口带着白气的叹息，感觉冰冷的四肢百骸都暖和了起来。
他抬头望着城市被霓虹和雾霾遮蔽的、看不见星星的夜空，内心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
“行吧……”
他嚼着香甜软糯的红薯，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深潜者烤串、迷魅菇炒粉、炎之精烧炭……随你们便吧，至少这个烤红薯，它是真香啊！”
“活着，就好。”
他对着夜空，露出了一个被红薯烫得龇牙咧嘴、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能吃到一口热乎的、没被邪神污染的烤红薯……这日子，就还能过。”
他决定，明天就去给那个烤红薯的老大爷送面锦旗，上书八个大字：
“人间至味，救我狗命（S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