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龙门关的城楼在正午的日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城墙高逾三丈,垛口后隐约可见持弓的哨兵,城门前的吊桥正缓缓放下,几个穿铁甲的士兵正盘查入关的商旅。

“把马车停在关外,我们步行进去。”凌云勒住马缰,低声对苏婉儿道,“我的画像说不定已经贴在城门上了。”

苏婉儿点头,让随从将马车寄存在关外的客栈,只带着个小巧的包袱跟着凌云走向吊桥。刚到桥头,两个士兵就拦住了他们,目光在凌云身上来回扫视。

“这人是谁?”一个络腮胡士兵厉声问道,手里的长枪横了过来。

苏婉儿上前一步,亮出块刻着“苏”字的玉佩:“我是苏参将的表妹,他是我家雇的护卫,姓云。”

士兵看到玉佩,脸色缓和了些,但还是上下打量着凌云:“最近关内查得严,凡是陌生面孔都要登记。”

正说着,城楼上突然传来个洪亮的声音:“婉儿?是你吗?”

众人抬头,只见个穿银色盔甲的青年正站在垛口边挥手,眉眼间与苏婉儿有几分相似。正是苏婉儿的表哥,龙门关参将苏策。

“表哥!”苏婉儿也挥了挥手。

苏策快步走下城楼,对着士兵斥道:“瞎眼了?这是我表妹,还不快放行!”

士兵们连忙收枪行礼,络腮胡士兵讪讪道:“参将恕罪,实在是最近不太平,昨夜西城门还抓到个血影教的奸细。”

苏策皱眉,没再多说,领着凌云和苏婉儿走进关内。龙门关的街道比想象中繁华,两旁店铺多是卖皮货和兵器的,往来行人大多是商队和士兵,空气中弥漫着皮革与铁器的味道。

“表哥,你这里看起来挺安稳的啊。”苏婉儿看着街上的景象,有些诧异,“我还以为边关会很凶险。”

苏策苦笑一声:“表面功夫罢了。北境蛮族上个月抢了我们三座烽火台,血影教又在关内煽风点火,朝廷的粮草却迟迟不到,我这参将当得如履薄冰。”他话锋一转,看向凌云,“这位云兄弟看着面生,是从京城来的?”

“在下云凌,”凌云故意换了个字,“在苏府做过几年护院,这次陪小姐来探亲。”

苏策眼中闪过一丝审视,却没追问,只是对苏婉儿道:“你们先去府里歇着,我处理完军务就回来。”他又吩咐亲兵,“带这位云兄弟去客房,好生照看。”

亲兵领着两人穿过两条街巷,来到座雅致的宅院,正是参将府。刚进院子,凌云就注意到墙角的石榴树下藏着个人,虽然穿着仆役的衣裳,但脚步轻得不像常人——分明是练家子。

“看来苏参将的处境确实不妙。”凌云低声对苏婉儿道,“连府里都有眼线。”

苏婉儿脸色一白:“不会吧?这些仆役都是跟着我姑丈从京城来的。”

“小心为妙。”凌云不动声色地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小圈,正是《太极心经》里的“警戒式”,“你先去休息,我四处看看。”

趁着苏婉儿回房的功夫,凌云借口透气,在府里转了一圈。他发现这参将府看似平静,实则处处透着诡异:厨房的老仆切菜时手腕翻转的弧度像极了使刀的手法,账房先生拨算盘的手指异常灵活,甚至连浇花的丫鬟都懂得借力纵身——这些人分明都是伪装的高手。

“至少有两拨势力。”凌云在心里盘算,“一拨身手刚猛,像是军方的人;另一拨步法轻盈,倒像是江湖门派。”

正思索着,突然听到后院传来争执声。他悄悄绕过去,只见苏策正和个穿青色官袍的中年人吵架,两人声音压得很低,但“粮草”“血影教”“朝廷”几个词还是飘进了凌云耳中。

“李大人,不是我不肯配合,”苏策的声音带着怒意,“这粮草再不发给士兵,不等血影教动手,弟兄们就要哗变了!”

那李大人冷笑一声:“苏参将少给我装糊涂!谁不知道你表妹带了个可疑的护卫进来?不把龙图交出来,别想拿到一粒米!”

龙图?凌云心头一震——这李大人竟然知道龙图的事!

苏策怒道:“什么龙图?我从没听过!你别想用这种借口克扣军饷!”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李大人拂袖而去,经过假山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扫了凌云藏身的方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凌云屏住呼吸,直到李大人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外,才悄悄退开。他刚回到客房,就见苏婉儿站在门口,脸色苍白。

“你都听到了?”凌云问道。

苏婉儿点点头,声音发颤:“那个李大人是户部派来的监军,听说跟锦衣卫关系很近。他怎么会知道龙图?难道……”

“难道龙门关的粮草短缺,根本就是朝廷故意的?”凌云接过她的话,心中寒意渐生,“他们想用断粮逼苏参将交出龙图,可苏参将根本不知道龙图在哪。”

两人正说着,窗外突然飞过个黑影,将块石子轻轻打在窗纸上。凌云开窗一看,只见石榴树下的仆役正朝他使眼色,手里还捏着张纸条。

凌云对苏婉儿使了个眼色,假装去院子里散步,走到石榴树旁。仆役迅速将纸条塞到他手里,低声道:“陈长老的人,今夜三更,西城墙角楼见。”说完便低头浇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到客房,凌云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防苏策”。

“怎么会?”苏婉儿惊呼,“表哥怎么可能有问题?”

凌云皱着眉:“未必是他有问题,或许是有人想借他的手拿到龙图。你想想,李大人逼他交图,血影教抓你逼苏尚书,现在连丐帮的人都要提防他……”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苏策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副碗筷:“我让厨房做了些边关的特色菜,你们尝尝。”他目光扫过桌上的空碗,像是在确认什么。

凌云不动声色地将纸条藏进袖中,笑道:“多谢参将。”

晚饭时,苏策频频给凌云敬酒,看似闲聊,实则一直在打听他的来历。凌云借着酒意,半真半假地编了个身世——自幼在苏府当护院,因得罪管家被赶出来,多亏苏婉儿好心收留。

苏策听得很认真,偶尔问几句苏府的旧事,凌云都凭着苏婉儿之前说的细节应付过去。酒过三巡,苏策突然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这参将当得太难了。蛮族在北,血影教在暗,朝廷又不信任,若不是看在这些士兵的份上,我真想辞官回家。”

“表哥……”苏婉儿眼圈红了。

凌云举杯道:“参将镇守边关,是国之栋梁,不像我们这些草民,只求安稳度日。”他故意将“安稳度日”四个字说得很重。

苏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没再说话,只是闷头喝酒。

夜深后,凌云悄悄起身,按照纸条上的指引往西城墙走去。月光下的城墙像条沉睡的巨龙,巡逻的士兵脚步声远远传来,规律得像座钟。

他借着阴影潜行,刚到角楼,就见个穿夜行衣的人站在垛口边,背对着他。那人转过身,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双眼睛,正是在茶寮见过的丐帮少年石敢当!

“凌大哥!”石敢当压低声音,语气又惊又喜,“我可算找到你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凌云又惊又喜。

“婆婆没事!”石敢当急忙道,“她杀退追兵后就带着弟兄们往龙门关赶,让我先来探探路。”他顿了顿,声音凝重起来,“我们查到,苏策通敌!”

凌云心头一震:“你说什么?”

“上个月蛮族抢烽火台,就是他故意撤了守军!”石敢当从怀里掏出块令牌,上面刻着个“狼”字,“这是我们在奸细身上搜到的,是蛮族狼骑兵的信物,上面有苏策的私印!”

凌云接过令牌,只见背面果然刻着个小小的“策”字,与苏策腰间玉佩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怎么会……”凌云喃喃自语,想起苏策喝酒时的苦闷,实在无法将他与通敌的叛徒联系在一起。

“还有更糟的,”石敢当声音更低了,“复国会的人也混进了关内,楚风就在李大人的府里,他们想借蛮族的手攻破龙门关,趁机夺取龙图!”

楚风也来了?凌云握紧令牌,只觉得这雄关之内藏着的暗流,比关外的蛮族还要凶险。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号角声,紧接着是喊杀声和兵器碰撞的脆响!

“怎么回事?”石敢当脸色一变。

凌云探头往关外望去,只见北境的夜空被火光染红,隐约可见无数黑影正朝城墙冲来——竟是蛮族的狼骑兵夜袭!

“不好!他们来得这么快!”石敢当急道,“肯定是苏策发了信号!”

凌云却注意到另一个方向——关内的李府也亮起了火光,隐约有黑衣人朝参将府的方向移动,袖口的红色骷髅在火光下格外刺眼。

“他们是声东击西!”凌云恍然大悟,“蛮族夜袭是假,趁机夺取龙图才是真!”

石敢当也反应过来:“苏婉儿!我们得去救她!”

两人对视一眼,转身就往参将府跑。夜色中的龙门关乱成一团,士兵们纷纷冲向北门抵御蛮族,却不知真正的危险藏在关内。

凌云一边跑,一边解开衣襟,将藏在里面的地图塞进石敢当怀里:“你带着这个去找陈长老,让他想办法交给可靠的人!”

“那你呢?”石敢当急道。

“我去救苏婉儿,”凌云抽出藏在靴筒里的短刀,正是他从武当山带出来的砍柴刀,“她知道太多关于山河卷的事,不能落入敌人手里!”

刀身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映出少年眼中的决绝。从武当山到龙门关,从杂役到守卷人,他早已不是那个只会躲在柴房里的少年。今夜的雄关烽火,终将让他明白——所谓守护,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