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面具人站在血池中央,不动,不语,却让整个祭坛的空气都凝成了冰。
秦墨的手指死死攥住剑柄,汗混着血滑过掌纹,剑身竟开始微微震颤——不是被外力推动,而是内部某种沉睡的东西醒了。他不敢松手,也不敢用力,怕一发力,剑就会脱出掌心砸进血水里。
就在这一刻,面具裂了。
不是崩碎,是像瓷器般从内部蔓延出细纹,一道、两道、三道……最终“咔”一声轻响,整张青铜面具碎成数片,沉入血池,只留下一张苍白的脸。
那张脸太熟悉。
眉骨低垂,眼角微翘,连右眼下方那颗朱砂痣都在动——不是静止的印记,而是在皮肤下缓缓游走,如同活虫。
是老乞丐的脸。
秦墨喉咙一紧,没发出声音,但脚底踩碎了一块凸起的符文砖。他记得清楚,老乞丐临死前撕开他后背封印时,那双手粗糙得像枯树皮,此刻这张脸却光滑如瓷,没有一丝皱纹,只有那颗痣在眼皮下方缓缓爬行,仿佛随时要钻进眼球。
血池水面突然翻涌,不是波浪,而是有节奏地起伏,像呼吸。
女子抬手,五指张开,掌心朝天,姿势与陶瓮女尸如出一辙。她没说话,可池水却应声而起,化作数十根血箭,破空而来,速度快得连残影都看不见。
夜游猫暴起。
它不是扑向敌人,而是横身挡在秦墨面前,四爪钉地,脊背弓起,毛发根根炸开,像一面鼓胀的盾牌。
血箭撞上猫身,发出“噗噗”的闷响。
一只箭擦过右耳,削下半截耳尖,血珠溅在秦墨脸上,温热。
猫没叫,只是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像是骨头在摩擦。
秦墨反应极快,咬破指尖,将血抹在夜游猫额头——那里原本有个残缺的王字金纹,此刻随着血液渗入,金色光芒骤然亮起,残缺处竟自行补全,纹路清晰如刻。
猫眼金芒暴涨。
它低头,一口咬住女子手中递来的青铜剑剑身,牙齿嵌进金属,发出刺耳刮擦声。
剑未断,但攻势戛然而止。
女子手腕微颤,第一次露出表情——嘴角扯动,像是想笑,又像痛苦。她低头看猫,目光落在那完整的王字金纹上,瞳孔收缩了一下。
秦墨趁机后退半步,左脚踩到一块松动的祭坛砖,发出轻微“咯噔”声。他没低头去看,而是盯着女子握剑的手——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碎屑,和老乞丐生前指甲缝里的污垢一模一样。
罗盘在他腰间突然剧烈震动,不是嗡鸣,而是撞击,仿佛里面关着什么东西正疯狂撞击内壁。他没去碰,怕一分神,夜游猫就会被震飞。
猫咬着剑,身体却开始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承受着某种无形压力。它的右耳还在滴血,血珠落在祭坛边缘,被一道蠕动的血纹吸走,那血纹立刻变得鲜红,如同刚割开的动脉。
女子缓缓抬头,目光锁定秦墨。
她的嘴唇终于动了,声音却不是从嘴里传出,而是从血池深处传来,带着水底腐泥的腥气:
“你认得我。”
秦墨没回答,右手悄悄移向腰后,那里藏着最后一枚桃木钉,钉尾红布早已干涸发硬。他不敢动得太快,生怕惊动猫口中的剑。
女子嘴角裂得更深,露出牙齿——整齐洁白,却每颗都带着细小锯齿,像鱼骨。
她手腕一转,剑锋在猫齿间滑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夜游猫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尾巴绷直如鞭。
血池水面再次起伏,这次频率更快,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秦墨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是谁?”
女子没答,只是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脸颊——那里原本该有面具覆盖的地方,皮肤竟开始龟裂,裂缝中渗出暗红色液体,不是血,更像是某种封印破开后的残渣。
她笑了。
这一次,声音从嘴里发出,清晰、冰冷:
“我是你该超度的第一个魂。”
话音未落,她猛地发力,剑身一震,夜游猫被震退三步,落地时右前爪踩空,差点跪倒。猫嘴仍死死咬着剑,但嘴角已溢出血丝。
秦墨趁机前冲,左手按住猫背,右手拔出桃木钉,直刺女子咽喉。
钉尖离她皮肤还有半寸时,钉尾红布突然无风自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女子不闪不避,只是抬起左手,三根手指并拢,轻轻一夹——桃木钉悬停空中,钉尖距她喉骨仅一线之隔。
她低头看着钉子,眼神忽然变了,不再是冷漠,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情绪。
“你还记得终南山下的庙吗?”她问。
秦墨瞳孔骤缩。
她继续说:“那年冬天,雪很大,你发高烧,是我用体温把你捂醒的。”
猫咬着剑,身体仍在颤抖,但它的眼睛死死盯着女子,金瞳中映出她脸上那道正在蔓延的裂痕。
秦墨的手指松了松,又握紧。
钉子还在她指间悬浮。
女子忽然抬眼,朱砂痣已游至眉心,正对着秦墨的右眼青轮。
“现在,轮到你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