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班名单贴出来那天，苏逸淋的手指在“高二（3）班”的列表上划了三遍，才在末尾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林言情的名字挤在一堆陌生的字迹里，像颗突然跳进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发什么呆呢？”后桌的秦墨墨凑过来看，指甲上涂着亮粉色的指甲油，在阳光下闪得晃眼，“哦哟，林言情居然转到我们班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苏逸淋把画夹往怀里紧了紧，“什么好戏？”
“你不知道？”秦墨墨挑眉，语气里带着点炫耀，“上次运动会，他帮我捡过掉在跑道上的发绳，还说我跑八百米的样子很有韧劲。”她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根银色的发绳，在指尖转着圈，“跟他现在用的那根很像吧？”
苏逸淋的目光落在秦墨墨手里的发绳上，确实和林言情扎书用的那根很像。她低下头，假装整理画夹里的画纸，鼻尖却有点发酸，像被画材的气味呛到了。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时，林言情背着书包走进了（3）班教室。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书包带子一边长一边短，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时，目光扫过全班，最终落在苏逸淋的背影上，停顿了半秒。
“大家好，我是林言情。”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响起，带着点熟悉的低沉，“以后请多指教。”
班主任拍了拍手，指着苏逸淋旁边的空位：“你就坐那里吧，苏逸淋是学习委员，有不懂的可以问她。”
苏逸淋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手里的铅笔在速写本上划出长长的斜线。林言情走过她身边时，带起一阵风，裹挟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是她在水塔边闻到过的味道。
他放下书包，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很轻，没惊动她摊在桌上的画纸。“又见面了。”他把课本拿出来，放在桌角，“以后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苏逸淋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眼睛盯着课本上的插画，不敢看他。
一整节课，她都能感觉到旁边传来的视线。林言情翻书的动作很轻，笔尖划过草稿纸的声音像春蚕在啃桑叶。她偷偷用余光瞥他，看见他的数学课本上画着小小的坐标系，原点处标着个“Y”，像某个名字的首字母。
下课铃一响，秦墨墨就端着水杯走过来，发绳在手腕上晃出粉色的弧光：“林言情，听说你数学特别好？我这道题卡了好久，能不能教教我？”
林言情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练习册上，“我现在有点事，要不……”
“让苏逸淋教你吧，她数学进步可大了。”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苏逸淋打断。她抓起画夹站起身，“我去画室送作业，你们慢慢聊。”
她走得很快，帆布鞋在走廊的瓷砖上敲出急促的响声。画室的门没关，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画架上，她上周画的抛物线被老师贴在墙上，旁边用红笔写着“构图新颖”。
苏逸淋靠在画架上，看着那幅画发呆。抛物线的顶点被她涂成了金色，像个小小的太阳。她想起刚才秦墨墨手腕上的发绳，想起林言情课本上的“Y”，心里像被塞进团湿棉花，闷得发慌。
“躲在这里干什么？”
她吓了一跳，画夹差点掉在地上。林言情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她忘在桌上的速写本，“你的本子忘带了。”
苏逸淋接过速写本，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像触电般缩了回去，“谢谢。”
“秦墨墨的题，你真的会解？”他靠在门框上，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我看那道题涉及到参数方程，你上次说这个知识点还没弄懂。”
“我……”苏逸淋的脸颊发烫，“我可以查资料。”
林言情往前走了两步，画室里的颜料味混着他身上的洗衣粉香，形成种奇怪又好闻的味道。“其实，”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刚才是想拒绝她的。”
苏逸淋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瞳孔在阳光下很亮，像盛着夏天的光，“我答应了别人，放学后要去水塔讲题。”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风吹动的琴弦，发出嗡嗡的颤音。“谁、谁啊？”
林言情的嘴角弯了弯，像雨后初晴的天空，“一个总爱把颜料蹭到别人校服上的人。”
苏逸淋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转身往画架后面躲，“我才没有！”
“哦？”他走到画架前，弯腰看她，“那我校服上的颜料渍，是自己长出来的？”
画室里的阳光突然变得很稠，像融化的蜂蜜。苏逸淋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睫毛很长，鼻尖上有颗小小的痣，是她以前没注意过的。她的呼吸变得很轻，怕吹乱了这片刻的安静。
上课铃响时，林言情直起身，往门口走，“放学等我。”
苏逸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敢抬起头，手心里全是汗。她翻开速写本，在空白页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水塔”两个字，被画得像两座小小的山峰。
下午的自习课，秦墨墨又来借橡皮，这次却坐在林言情的桌角，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周末有个画展，听说有毕加索的真迹，你要不要一起去？”
林言情的笔尖没停，在草稿纸上写着解题步骤，“周末要去图书馆。”
“图书馆多无聊啊。”秦墨墨的手指在他的课本上划着圈，“我爸认识画展的策展人，可以拿到前排的票。”
苏逸淋假装在演算数学题，耳朵却竖得像雷达。她听见林言情放下笔，声音很淡：“我对画展没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秦墨墨不依不饶，发绳从手腕滑落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言情的目光越过秦墨墨的肩膀，落在苏逸淋的侧脸上。她正咬着铅笔头，眉头皱得很紧，草稿纸上的函数图像歪歪扭扭，像条挣扎的鱼。
“我对让某个人的数学成绩提上来，比较有兴趣。”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苏逸淋耳朵里。
秦墨墨的脸色僵了下，抓起发绳站起身，“莫名其妙。”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重重的响声。
苏逸淋的心跳得像擂鼓，铅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洞。她偷偷看了林言情一眼，他正低头写题，嘴角却藏着浅浅的笑意，像偷喝了蜜的小孩。
放学铃响时，秦墨墨故意走得很慢，在门口等林言情，发绳在指尖转得飞快。林言情收拾书包的动作却没停，把苏逸淋的数学卷子折好，放进她的画夹：“最后一道大题的辅助线，我标在旁边了。”
“嗯。”苏逸淋的手指在画夹上划着圈，“那我们……”
“走吧。”林言情背起书包，率先走出教室，没看门口的秦墨墨。
苏逸淋跟在他身后，经过秦墨墨身边时，感觉到一道带着敌意的目光落在背上，像细小的针。她把画夹往怀里紧了紧，加快脚步追上林言情。
“她好像不高兴了。”她小声说。
林言情的脚步没停，“跟我没关系。”他转头看她，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像揉碎的星星，“我们去水塔？”
“嗯。”苏逸淋点点头，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假装不在意的瞬间，那些藏在画纸背后的心事，都在这一刻有了形状——像水塔上的夕阳，像草稿纸上的抛物线，像他眼里藏不住的笑意。
走到巷口时，林言情突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拿出个东西递给她。是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彩色的糖纸，每张糖纸上都画着简单的图案：有的是雨滴，有的是太阳，还有的是两个牵着手的小人。
“上次借你的钱，还没还。”他的耳根有点红，“这个……算利息。”
苏逸淋接过玻璃瓶，糖纸在路灯下闪着微光，像装了一整个银河。她想起自己塞给他的速写本，想起他假装掉落的笔记，突然明白，有些心意从来都不需要说破，像糖纸里的甜，藏在沉默的细节里。
“利息有点多。”她把玻璃瓶放进画夹，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心里却暖暖的。
“不多。”林言情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等她，“以后还会更多。”
水塔上的风很大，吹得两人的校服猎猎作响。林言情把带来的手电筒打开，光柱在砖墙上投出晃动的光斑。“今天我们不讲题。”他坐在水塔边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给我讲讲你的画吧。”
苏逸淋挨着他坐下，从画夹里拿出最近的作品。有夕阳下的水塔，有晚自习的教室，还有张画了一半的肖像，画的是个男生的侧脸，睫毛很长，正在低头写题。
“这是谁？”林言情的声音有点发紧。
“秘密。”苏逸淋把画纸收起来，脸颊发烫，“反正不是你。”
“哦？”他凑近了些，“那他一定没我帅。”
苏逸淋被他逗笑了，推了他一把，“脸皮真厚。”
笑声在水塔里回荡，惊飞了栖息在塔顶的鸽子。林言情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是他以前没发现的。他突然觉得，转班是这个秋天最正确的决定，像把抛物线的顶点，终于移到了离她最近的地方。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水塔的砖墙上交叠在一起，像幅没完成的画。苏逸淋靠在林言情的肩膀上，看着远处的铁轨，绿皮火车慢悠悠地驶过，带着白色的蒸汽消失在暮色里。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我以前总觉得，雨是天空的情书。”
“嗯。”林言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沙哑的温柔。
“但现在觉得，”她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有些情书，其实藏在阳光里。”
林言情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说些什么，却被她眼里的光堵住了喉咙。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像刚洗过的画具，但他握着握着，就暖了起来。
晚风穿过水塔，带着远处的花香，像谁在轻轻哼着歌。苏逸淋看着交握的手，突然明白，那些假装不在意的日子，都只是为了此刻的靠近——像雨停后的彩虹，像抛物线的顶点，像他掌心里的温度，终于把所有的犹豫，都酿成了甜甜的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