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昭阳宫的更漏在死寂的深宫里滴答作响,缓慢得如同濒死之人的喘息,终于艰难地爬过了三更的刻度。沈璃独自立在御药房外那株虬结的老梅树下,月光惨白,映得梅枝嶙峋如森森白骨。寒风卷着冬末残余的碎雪,刀子般钻进她华贵狐裘的毛领缝隙,却丝毫无法冷却她胸腔里那团扭曲燃烧、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妒火。

许美人那个贱婢生的公主!昨夜竟突发高热,太医院那群顶着虚衔的老废物们只会摇头晃脑地说什么“邪风入体”、“凶险异常”,一个个束手无策!这本是天赐的良机,一个襁褓中的病弱婴孩,只需一点点的“意外”……沈璃的指尖无意识地深深掐进皲裂粗糙的树皮,精心保养的指甲缝被尖锐的树皮刺破,渗出丝丝缕缕殷红的血迹,温热粘腻,她却浑然不觉。那点痛楚,比起心头翻江倒海的嫉恨与不甘,实在微不足道。

“娘娘。”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从廊柱的浓重阴影里闪出,是御药房的老太监刘保。他像条瘸了腿的老狗,匍匐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深入骨髓的惶恐,“老奴…老奴查探清楚了。燕嫔娘娘每日申时,雷打不动,必会带着二皇子殿下前往锦鲤池畔喂鱼…那小殿下…最爱伸手去抓池边的鱼食团子,咯咯直笑…”

沈璃唇角缓缓勾起,那弧度冰冷、锋利,宛如毒蛇昂首吐信。月光落在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上,却只映出眼底一片阴鸷的寒潭。她宽大的云纹广袖微微一动,一个寸许高的青瓷小瓶无声地滑出袖笼,“叮”一声轻响,落在刘保面前冰冷的砖地上,瓶身在月色下流转着一层幽暗诡谲的蓝光。

“‘春风度’的滋味…”沈璃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絮语,却字字淬毒,“也让那个碍眼的孽种,好好尝尝罢。”

刘保枯枝般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伸向那小小的瓷瓶,仿佛那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毒物。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毫无血色,浑浊的老眼里盛满了惊惧,几乎要滴落下来:“娘娘…娘娘三思啊!那、那燕嫔娘娘向来谨慎得紧…所有入口的吃食、汤药,必先让贴身宫婢试尝,半刻无碍才敢给小殿下用…这…这如何下得去手…”

“蠢货!”沈璃猛地俯身,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指如铁钳般狠狠掐住刘保松弛的下巴,指甲深深陷入他灰败的皮肉,几乎要抠出血来。她另一只手闪电般从怀中抽出一方丝帕,帕子一角,赫然用金线绣着几尾活灵活现的鲤鱼!“谁让你下在膳食汤药里?”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狠狠扎进刘保耳中,“把这‘春风度’的药粉,细细地、均匀地抹在这帕子上…再浸透了那些鱼饵团子…小孩子玩闹时,手被粗糙的饵料蹭破点皮,被池水里的腌臜东西感染…不是很寻常的事么?”

她猛地松开手。刘保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烂泥般瘫软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绝望的“咚”的一声响。他蜷缩着,只剩下筛糠般的颤抖。

沈璃直起身,用那方绣着鲤鱼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掐过刘保下巴的指尖,仿佛拂去什么肮脏的尘埃。月光下,她华美的宫装身影,冷得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转身,无声地消失在梅树更深的阴影里

五日,足以让一个精心策划的毒计在深宫之中无声地蔓延、结果,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蕈。

二皇子殿下掌心溃烂、高热不退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化作燎原的野火,疯狂烧遍了六宫每一处角落。恐慌像无形的瘟疫,随着宫女太监们仓惶的脚步和压低的私语,在重重宫墙间流窜。

月华宫偏殿,浓重的药味混合着一种皮肉腐烂的甜腥气,几乎令人窒息。层层厚重的明黄帷帐之后,是孩子撕心裂肺、永无止境般的哭嚎。

“啊——!母妃!疼…疼…!母妃救我!救救我…呜呜呜…”那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三岁稚童无法承受的巨大痛苦。

帷帐猛地被一只染着丹蔻的手掀开一角,沈璃面无表情地站在外面。视线所及,是燕嫔散乱着发髻、哭得几近昏厥的脸,和她怀中那小小的、正在遭受酷刑般折磨的躯体。孩子的整只右手,从手腕处开始,肿胀得如同一个发紫发亮的巨大毒瘤,皮肤紧绷欲裂,呈现出骇人的紫黑色。溃烂的皮肉如同被虫蛀过,翻卷开来,黄绿色的脓液混着血水,正从那些可怕的裂口中不断渗出,缓缓滴落在明黄的锦被上。那五根原本粉嫩的小手指,此刻胀大变形,如同五根烤熟后爆裂开的腊肠,惨不忍睹。每一次无意识的抽搐,都引来孩子更凄厉的惨嚎。

燕嫔已完全失了仪态,她像疯魔了一般冲出偏殿,披头散发地跪倒在太医院紧闭的朱漆大门前,额头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阶上。“咚!咚!咚!”沉闷的撞击声令人心悸,鲜血迅速染红了她的额头,顺着惨白的脸颊蜿蜒流下,滴落在华贵的宫装上。

“太医!太医大人!求求你们!发发慈悲!救救我儿!救救他!他快疼死了啊——!”她的哭喊撕心裂肺,带着母亲绝望的哀鸣。突然,她的哭喊声戛然而止,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嘴角无法控制地溢出白色的泡沫,双眼翻白——竟是急怒攻心,直挺挺地昏死过去,倒在冰冷的石阶上,一动不动。

“查!给哀家彻查!”慈宁宫正殿内,太后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手中的凤头金杖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咚!”的一声巨响,震得殿内烛火剧烈摇曳,连带着太后满头的珠翠凤钗都簌簌作响,碰撞出细碎而冰冷的声响。“皇帝才离宫几日?!这紫禁城的天就塌了吗?!哀家的皇孙,竟在重重宫禁之内遭此毒手!你们这群废物!连个孩子都护不住?!要你们何用!”

殿内跪伏的太医、内监、侍卫首领,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地面,大气不敢出。空气凝固如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璃静静立在殿门旁的朱漆廊柱阴影里,指尖优雅地轻抚着鬓边一支点翠步摇垂下的细碎流苏,神色淡然,仿佛眼前这场滔天风波与她毫无干系。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她忽然轻轻“哎呀”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

她缓步上前,走到殿中,对着盛怒的太后微微屈膝,蹙着柳眉,作苦苦思索状:“母后息怒…儿臣方才听着太医们议论这症状凶险罕见,倒是…倒是忽然想起一事…”她抬起眼,目光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轻轻投向殿外北方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前些日子,北境大营不是快马加鞭,给宫里进献了一批上好的貂裘么?当时押送的内监似乎提过一句…说是在木国边境处理过,用当地一种特制的药草熏蒸过,以防虫蛀鼠咬…这药草…莫不是…” 她恰到好处地住了口,留下无限遐思。

太后猛地转头,那双因愤怒而布满血丝、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陡然射出两道冰冷刺骨的寒光,直直钉在沈璃脸上,随即又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剜向北方!殿内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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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穆的突然现身,带着一身塞外的风雪与凛冽的煞气,让整个雁门关陷入一种近乎死寂的凝固。肃立的将士们黑压压跪伏了一地,连战马都仿佛感知到那无形的帝王威压,不安地打着响鼻,随即被主人死死勒住缰绳,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

我单膝跪在最前方,肩胛处那道尚未愈合的箭伤在关外刺骨的寒风里隐隐抽痛,丝丝缕缕,牵扯着神经。然而此刻,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早已盖过了肉体的疼痛。帝王离京亲征!这消息本身就如同惊雷!朝堂中枢怎么办?六部运转、天下政务谁来裁决?更何况这雁门关外,刀剑无眼,流矢横飞,若帝王有半分闪失…那将是足以倾覆整个岚国的滔天巨浪!

“陛下!”我重重叩首,额头紧紧抵在冰冷坚硬、布满沙尘的青砖地面上,声音因极力压抑的焦灼而显得异常沙哑紧绷,“国不可一日无君!边关凶危之地,万乘之躯岂可轻涉!请陛下即刻回銮!”

视线所及,是一双沾满未化雪泥和风尘的玄色龙纹战靴。靴子的主人没有动。片刻,一个低沉压抑、仿佛裹挟着塞外万里风沙与无尽疲惫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朕若再不来…”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忽然,一只带着铁甲寒意的手伸了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抬起了我的下巴。

猝不及防间,我被迫抬起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咫尺之距,我才无比清晰地看清了眼前这张本该威仪天成的脸——蛛网般密布的血丝爬满了他深陷的眼窝,浓重的青黑色阴影几乎覆盖了眼下,下颌冒出的青茬凌乱而坚硬,早已将那份属于帝王的矜贵与整洁破坏殆尽。更令人心惊的是他掌心透过铁甲传来的温度——滚烫!烫得惊人!如同握着一块刚从炉火中取出的烙铁!他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究竟耗费了多少心力体力,才将自己熬成了这副模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与对视中,厚重的牛皮帐帘“唰”地被猛地掀开!一道红色的身影挟带着帐外凛冽的寒气,如同旋风般卷入!是阮娅。她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手中捧着一个尺许长的紫檀木匣。匣子的形制古朴,表面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唯在匣盖中央,赫然阴刻着一个线条粗犷、狰狞凶厉的狼头图腾——那是木国王族的标记!

“将军!木国遣使,指名将此物交予将军!”阮娅的声音紧绷,目光锐利如鹰隼,直直落在我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木匣之上。我心头猛地一跳,伸手接过。入手沉重冰凉。指尖微微用力,扣动匣盖上的暗锁。

“咔哒”一声轻响,匣盖弹开。

帐内微弱的烛火跳跃着,映照出匣内铺陈的玄色丝绒衬垫。衬垫之上,静静躺着一物——半枚青铜虎符!

那断口处的纹路是如此熟悉!扭曲、狰狞,如同被巨力生生撕裂!每一个细微的锯齿,都曾在我年幼的噩梦中反复出现!这半枚虎符的边缘,甚至还能看到几处深褐色的、早已干涸沁入青铜肌理的暗沉印记——那是父亲当年在赤水谷血战中,握符直至殉国时留下的…血迹!

我的呼吸骤然凝滞,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父亲…父亲遗落的半块帅印!

指尖颤抖着,拂开那半枚沉重的虎符。匣底,压着一张裁剪粗糙的羊皮纸。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墨迹浓黑,笔锋凌厉如刀,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决绝与孤注一掷:

悬崖之约仍作数。

——易

“易”字最后一笔,拖得又长又狠,几乎要划破坚韧的羊皮!

“啪!” 一只戴着玄铁护腕的手猛地从我手中夺过那张羊皮纸!魏穆死死攥着那薄薄的一片,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脆响,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凸,如同虬结的怒龙!他眼中的血丝瞬间暴涨,熊熊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烧穿眼前的一切!

“木诺易!” 魏穆的声音如同冰封的怒河骤然炸裂,带着毁天灭地的狂暴,“他还敢来见你?!他竟还敢——!”

(昭阳宫内)

御花园那口废弃多年的八角枯井里,浮出刘保肿胀发白、面目全非的尸体时,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阴森的宫闱。

昭阳宫内,暖炉熏香,温暖如春。沈璃正慵懒地斜倚在紫檀雕花的梳妆台前,对着那面打磨得光可鉴人的巨大铜镜,细细描画着远山黛眉。宫女小心翼翼地用玉梳梳理着她瀑布般的长发。

“失足落井?”沈璃对着镜中那张完美无瑕、艳光四射的脸庞,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嗤笑出声。她抬手,指尖优雅地扶了扶鬓边一支展翅欲飞、镶嵌着硕大东珠的金凤钗,钗尾垂下的流苏在烛火映照下闪烁着冰冷华贵的光芒。“呵…那老货,倒是个识相的,省了本宫不少麻烦。”

侍立在侧的贴身宫女脸色煞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强忍着恐惧,双手捧上一封密封完好的密信,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哭腔:“娘…娘娘…北境…北境刚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密报…说…说陛下已率禁卫精锐,与…与沈将军在雁门关…汇合了…”

“咔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断裂声骤然响起!

沈璃手中那柄温润剔透的羊脂白玉梳,竟被她生生捏断成两截!断裂的玉梳跌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铜镜里,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瞬间扭曲变形!所有的优雅、从容、伪装出的温柔,在刹那间被一种疯狂燃烧的嫉恨与怨毒彻底撕碎!

“好啊…”沈璃死死盯着镜中那个眼神怨毒、如同地狱恶鬼般的自己,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神经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好得很…都去了…都跑去护着那个下贱的女人!”

她猛地站起身!宽大的云袖带着一股狂暴的劲风,狠狠扫过妆台!

“哗啦——叮叮当当——!”

妆奁倾覆!价值连城的珠玉首饰、胭脂水粉如同被飓风卷过,迸溅得到处都是!流光溢彩的珍珠、碎裂的玉簪、滚落的宝石、散开的香粉…一片狼藉之中,沈璃染着鲜红丹蔻的手指如同鹰爪,精准地抓起妆台角落那盒她“精心”备下、掺了大量铅粉与砒霜的胭脂膏!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猛地射向挂在旁边衣架上的一个精致绣囊——那是昨日燕嫔遣人送来的,说是感念贵妃娘娘“平日照拂”!

“都护着她…都心疼她…”沈璃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剧毒,“本宫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痛彻心扉!什么叫追悔莫及——!”

话音未落,她手臂用尽全力一挥!那盒沉甸甸的、装着致命毒物的胭脂膏,如同投石机掷出的火油弹,带着沈璃全部的怨毒与疯狂,狠狠砸向那个无辜的绣囊!

“砰!” 一声闷响。精致的绣囊被砸得凹陷下去,胭脂盒碎裂开来,猩红刺目又混杂着诡异铅灰色的粘稠膏体,瞬间迸溅开来,污浊了上面精致的百子嬉戏图案,如同泼洒开的、凝固的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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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松木燃烧的噼啪声是唯一的背景音。我提起沉重的铁壶,滚沸的水注入粗陶茶碗,蒸腾起氤氲的白雾,模糊了对面魏穆布满倦色却依旧锐利如鹰的脸庞。水声潺潺,正要斟满第二杯——

“咻——!”

一声尖锐到撕裂耳膜的破空厉啸毫无征兆地穿透厚厚的牛皮帐幕!一道黑影如同索命的毒蛇,裹挟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狠狠钉入我身侧支撑大帐的粗壮松木立柱!

箭尾兀自剧烈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帐内死寂!魏穆霍然起身,手已按上腰间天子剑的剑柄!亲卫瞬间拔刀涌入,寒光四射!

我放下茶壶,强压住狂跳的心脏,上前一步,在无数警惕的目光中,伸手拔下那支深入木柱数寸的狼牙箭。箭杆上,紧紧绑缚着一卷粗糙的羊皮纸。

展开。纸上用朱砂勾勒出简易却清晰的地形图。一条刺目的、蜿蜒如毒蛇般的朱砂红线,从雁门关外某处不起眼的山坳起始,曲折穿行于险峻的山川河谷之间,最终箭头,无比精准地指向地图的尽头——木国王庭!

阮娅凑上前来,目光锐利地扫过地图上的标记。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沿着那条朱砂红线滑动,当指尖掠过地图中部一个特意用墨点标记、却未写名称的地点时,她的动作猛地一僵!脸色在刹那间褪尽血色,变得煞白如纸!她猛地抬头看向我,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

“这…这条路线…它…它穿过了…穿过了北国旧都的遗址!就在…就在墨点这里!” 她的指尖死死点在那个墨点上,仿佛那里藏着噬人的深渊。

魏穆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杀意的弧度:“诱我们深入敌境?木诺曼的胃口倒是不小!想一口吞掉朕和岚国精锐?”

“不!”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袖中那半枚冰冷的青铜虎符,指尖用力摩挲着上面那道狰狞的裂痕。粗糙冰冷的青铜触感,带着一种跨越时空的血腥与悲壮,直直刺入心底最深的伤口。赤水谷…万箭穿心…父亲被血浸透的残甲…一幕幕血色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他是在告诉我们…”我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当年赤水谷那场…那场埋伏的…真相!父亲和北国联军…他们是怎么…”

帐外骤然爆发的巨大骚动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断了我的话!兵刃碰撞声、急促的脚步声、惊慌的呼喊声混杂在一起,由远及近,如同汹涌的潮水拍打着大帐!

“报——!将军!陛下!” 帐帘被猛地撞开!杜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身上的玄色铁甲沾染着大片尚未干涸的、暗褐色的血迹(显然是刚经历了一场搏杀),头盔歪斜,脸上满是惊惶与恐惧,声音嘶哑地变了调:

“将军!陛下!岚国…岚国八百里加急!京师…京师急报——二皇子殿下身中奇毒,命悬一线!太医院…束手无策!太后懿旨…命陛下即刻…即刻…”

“回宫——!!!”

我的嘶吼,带着肝胆俱裂的惊怒与无法抗拒的宿命感,与魏穆那一声蕴含着帝王雷霆之怒、足以震碎帐顶的咆哮,同时在这充斥着血腥、阴谋与未解谜团的中军大帐内轰然炸响!

两个字,如同两道沉重的闸门,轰然落下,截断了刚刚窥见一丝光亮的复仇之路,将我们所有人,重新推向了另一片深不见底、杀机四伏的血色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