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万兽渊,藤蔓洞窟。

洞内死寂,唯有地火熔心核在灰烬深处散发着恒定微光,勉强驱散着劫后余生的寒意。云瑶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每一次稍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针扎似的疼痛。她抬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血痕,指尖微颤,体内原本温顺的灵力溪流此刻如同受惊的群蛇,在受损的经脉中乱窜冲撞,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嘶…” 她倒抽一口凉气,强忍着剧痛,将散乱的神识沉入体内。炼气九层巅峰的灵力壁垒依旧稳固,但壁垒之下,数条细小的经脉因方才那混乱灵力乱流的冲击,出现了细微的裂痕,灵力从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如同漏风的破屋。更麻烦的是,一股源自玄阴石的阴冷煞气,混杂着金纹石的锋锐余劲,如同附骨之蛆,盘踞在几处受损的穴位附近,不断侵蚀着周围温养的灵力,带来持续的刺痛和滞涩感。

内视之下,情况比预想更糟。那简陋聚灵阵崩溃的反噬,远不止是皮肉筋骨的外伤。她尝试着运转《引气诀》,灵力刚刚流过胸前膻中穴附近的一条受损支脉,剧痛陡然加剧,喉头又是一甜,被她强行咽下。

“不行…强行运转只会加重伤势。” 云瑶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却异常冷静。她停止运功,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被林蛮践踏得一片狼藉的地面上。玄阴石碎裂成几块,黯淡无光;金纹石深深嵌入岩石,表面的金色纹路彻底磨灭;那些聊胜于无的木属性碎片和息壤土早已不见踪影,与地上的碎石尘土混为一体;焦黑的兽筋碎末散落各处,无声诉说着刚才的惨烈失败。

唯有地火熔心核,依旧在灰烬中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温热红光,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撕裂炼气修士的混乱风暴,于它不过是拂过表面的微风。

云瑶挣扎着,忍着全身的酸痛,一点点挪到地火熔心核旁。她伸出手,指尖在距离那暗红表面寸许的地方停住,灼热的气息舔舐着皮肤。她没有立刻去动它,而是仔细感知着。核心深处那股粘稠如岩浆的磅礴火灵力,似乎…比之前更加内敛了一些?是因为刚才爆发消耗了部分逸散的能量?还是林蛮那含怒一击带来的无形压力,反而让它内部的能量循环更加凝实稳固?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灰烬,将这温暖的源头重新半埋好。那恒定的微热驱散了洞窟的阴冷,也稍稍安抚了她体内因阴煞之气带来的不适。

“他…到底算不算救了我?” 云瑶的思绪不可避免地飘向那个狂暴的身影。林蛮最后的咆哮和那如同实质的杀意威压,让她此刻回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四肢冰凉。那绝非虚假的威胁,他是真的想毁灭引发混乱的一切。然而,就在兽骨棒即将砸落地火熔心核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停住了。那熔金眼瞳深处一闪而逝的忌惮,以及最终只是碾碎其他“垃圾”泄愤的行为……

这原始凶兽般的男人,似乎并非完全不可理喻。他对这地火熔心核的“认可”和本能的不愿彻底破坏,成了此刻维系这脆弱洞穴“安全”的唯一基石。云瑶甚至荒谬地感到一丝庆幸——幸好她选择的阵眼核心,是这块被林蛮当作“打火石”用了很久的石头,而非其他什么他不认识的“垃圾”。否则,刚才那一棒下来,她和这洞窟,恐怕都已化为飞灰。

挫败感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但劫后余生的心悸和体内真实的伤势,让她不得不暂时放下对聚灵阵的执着。“欲速则不达…” 她低声告诫自己,声音在空旷的洞窟里显得有些虚弱。筑基之路,道阻且长,一次异想天开的失败,不过是漫长黑暗中又一次无谓的摸索。她还有时间,还有希望——贴身兽皮小囊里那些顶级灵物的残骸,就是她黑暗中攥紧的微光。

当务之急,是疗伤!

她的目光转向洞壁角落的储藏区。药草架上,分类摆放的暖宫藤、朱血果、阴干的宁神草安然无恙。石凹中,“水浴”宁神草散发的温润水汽依旧袅袅。这些都是她这段时间精心收集和炮制的成果。

“暖宫藤温养经脉,朱血果补益气血,宁神草安神定魄,辅以水浴宁神草的温和水灵之气冲刷,应该能暂时稳住伤势,驱散部分阴煞锐金之气。” 云瑶迅速在心中拟定了一个临时的疗伤方案。她挣扎着起身,取下一小段暖宫藤、一枚朱血果、几片阴干宁神草,又小心地舀了小半碗水浴宁神草的温润药液。

暖宫藤入口微辛,带着一股独特的暖流,滑入腹中后,丝丝缕缕的温热药力开始向四肢百骸,尤其是受损的经脉处渗透。朱血果甘甜中带着一丝铁锈般的血气,入腹即化,化作一股股温热的暖流,涌向因失血和灵力紊乱而显得虚弱的脏腑。阴干的宁神草叶片被她含在舌下,清冽而略带苦涩的气息直冲灵台,让她因剧痛和惊吓而紧绷的神魂稍稍舒缓,杂念渐消。

最后,她将那小半碗带着宁神草清香的温润药液缓缓饮下。温和的水灵之气仿佛无形的溪流,冲刷着被阴煞锐气盘踞的穴位,带来阵阵清凉的舒适感,与暖宫藤、朱血果的药力相辅相成。

药力缓缓化开,如同暖融融的泉水包裹着受损的经脉和脏腑。胸口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渐渐平息下去,虽然内里的裂痕和异种气息并未根除,但至少不再有灵力失控逸散的危险。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云瑶靠在岩壁上,眼皮沉重。她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醒,内视着体内药力流转的方向,引导它们更精准地修复着那些细小的裂痕。

就在她心神沉入体内,引导药力修复一处位于右臂的细微经脉裂痕时,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她紧贴胸口的兽皮小囊中渗透出来!

这股暖流极其细微,若非她此刻神识高度内敛,专注于伤势修复,几乎难以察觉。它并不霸道,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生机,悄然汇入暖宫藤的药力之中。当这股混合的药力流过那处经脉裂痕时,云瑶清晰地“看”到,裂痕边缘那些因灵力冲击而翻卷、焦灼的细微组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浸润、抚平!修复效果远超单纯的暖宫藤药力!

云瑶心中猛地一跳!是那两片玉髓芝的残片!它们感应到了暖宫藤的药力,被轻微地激发了!这顶级灵物的残骸,竟在自发地呼应、增幅着同源属性的疗伤药草!

这个发现让她精神一振,疲惫感都驱散了不少。她尝试着将更多心神沉入小囊,小心翼翼地引导那丝微弱的玉髓芝暖流,更精准地流向其他几处受损的经脉。效果立竿见影!虽然玉髓芝的暖流极其微弱,持续时间也很短,仅仅强化了几处关键裂痕的修复后便沉寂下去,但这足以证明,这些顶级灵物残骸并非死物!它们依旧蕴含着活性,能够在特定条件下被微弱激发!

“若有足够的灵气滋养,或者以特定的温和方式引导…”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然而,目光扫过那依旧一片狼藉的“法阵”废墟,感受着洞窟内稀薄到可怜的混乱灵气,她只能暂时压下这个诱人的想法。但希望的火苗,无疑又明亮了一分。她小心翼翼地感受着体内伤势的稳定,将最后一丝药力引导归位。身体的疲惫达到了顶点,她终于支撑不住,意识沉入黑暗,在兽皮床铺上蜷缩着睡去。地火熔心核的微光温柔地笼罩着她苍白的脸,洞窟重归寂静,唯有她平稳下来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洞口厚重的藤蔓再次被粗暴地掀开,沉重的脚步声踏着碎石走了进来。浓烈的、新鲜的血腥味瞬间冲淡了洞内残余的药草清香和焦糊味。

林蛮回来了。高大的身影如同移动的山峦,熔金的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过洞内。他的兽皮裙上沾染着大片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肩上扛着的巨大兽骨棒顶端,赫然挑着一头体型堪比小象、浑身覆盖着暗青色厚重鳞甲、头颅却被砸得稀烂的狰狞妖兽!那妖兽断颈处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粘稠的血液,显然刚死不久。

“咚!” 沉重的尸体被随意丢在洞口附近,发出闷响,震得地面微颤。浓烈的血腥味和妖兽死亡时残留的暴戾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林蛮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角落里蜷缩在兽皮上、呼吸均匀似乎陷入沉睡的云瑶。他熔金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鼻翼耸动,似乎嗅到了空气中残留的、属于他自己的暴怒气息、混乱的灵力波动、焦糊味、还有…淡淡的药草清香和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哼,大步走到云瑶面前,巨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粗暴地拽起她,而是微微俯身,熔金的眼瞳近距离地、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牢牢锁定在她脸上。他的目光在她嘴角已经干涸的血迹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略显苍白的脸色,最后落在她因蜷缩而微微起伏的胸口。

那眼神,依旧带着原始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仿佛在检查一件属于自己的、似乎出现了某种“异常”的“物品”。没有明显的关切,更像是在确认这件“物品”是否还能正常“使用”,是否还属于他的“领地”。

看了片刻,他似乎确认了云瑶还活着,呼吸也还算平稳。他直起身,不再看她,转而走向那头刚猎杀的鳞甲妖兽。他抽出腰间一把磨得锋利的巨大骨匕,熟练地开始剥皮、分解。锋利的骨匕切割开坚韧的鳞甲和筋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浓郁的血腥味更加刺鼻。

剥下大半张带着鳞片的厚实兽皮后,林蛮随手将其扔在云瑶附近的地上。兽皮内侧还带着温热的血肉和浓重的腥气。这似乎是他处理“垃圾”或者“无用之物”的习惯动作?还是…某种原始思维下,给她这个“所有物”的“补充物资”?云瑶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皱了皱鼻子,似乎被浓烈的血腥味刺激到了。

林蛮的动作顿了顿,熔金的眼瞳瞥了她一眼,没再理会。他继续专注于分解妖兽尸体,将大块大块还滴着血的新鲜肉块切割下来,堆放在一旁。内脏被他随意地掏出,丢在洞口外。整个洞窟彻底被原始的血腥气息所主宰。

当林蛮将最后一块巨大的腿肉割下,他拿起一块相对干净、油脂丰富的肉块,走到地火熔心核旁。他熟练地用几根粗壮的兽骨搭起一个简易烤架,将肉块穿在削尖的硬木上,架在熔心核散发的灼热上方烘烤。油脂滴落在滚烫的灰烬上,发出滋啦的声响,升腾起带着焦香的油烟。

很快,肉块表面变得焦黄,浓郁的烤肉香气开始弥漫,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蛮荒的气息。林蛮扯下一条烤得外焦里嫩的肉条,塞入口中大嚼起来,油脂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食物的香气终于让“沉睡”的云瑶有了反应。她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林蛮那如同铁塔般坐在熔心核旁大快朵颐的背影,以及他脚边堆积如小山的新鲜肉块和那张腥气扑鼻的巨大鳞甲兽皮。

身体的疼痛在药力和短暂睡眠的修复下已经缓解了大半,经脉内的异种气息也被暂时压制下去,虽然距离痊愈还远,但至少行动无碍,灵力也能勉强平缓运转了。饥饿感随之袭来。

她默默坐起身,没有去看林蛮,目光扫过那张被扔在脚边的、带着血肉的鳞甲兽皮。这鳞甲厚重坚韧,暗青色泽,边缘锋利,显然是那头刚被猎杀的妖兽身上剥下来的。虽然腥气浓重,但若处理得当,无论是制作简易的护甲,还是作为某种布阵的辅助材料(如果能解决聚灵问题的话),都远胜寻常兽皮。

她没有犹豫,忍着那股浓烈的腥气,将那张沉重的兽皮拖到洞窟另一侧靠近储藏区的地方。取来燧石片,开始费力地刮去兽皮内层粘连的血肉和筋膜。这是个极其耗费力气且需要耐心的脏活,燧石片并不顺手,好几次差点割破手指。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鬓角,但她眼神专注,动作一丝不苟。想要在这深渊活下去,任何一点可利用的资源都不能浪费。

刮下来的血肉筋膜被她小心地收集到一个石凹中——这些富含气血的妖兽组织,或许可以尝试用来引诱某些特定的深渊小兽,或者作为以后培育特殊药草的肥料?她不确定,但先留着总没错。

处理完兽皮内层,她又将兽皮翻转,用燧石片小心地刮擦鳞片缝隙间的血污和泥土。暗青色的鳞片在熔心核微光的映照下,隐隐流转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触手冰凉坚硬。

就在她清理到兽皮靠近脊背中央的几片巨大鳞甲时,燧石片刮过鳞片根部与皮膜连接的缝隙处,指尖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有别于鳞片本身冰凉触感的温润感!

云瑶动作一顿,心头微动。她小心翼翼地用燧石片尖端,更仔细地剔刮那处缝隙。随着污垢被清除,一抹极其纯净、如同凝固阳光般的金色,在暗青色鳞片的根部边缘显露出来!

这抹金色非常微弱,只有指甲盖大小,深嵌在鳞甲根部,若非她处理得极其细致,根本难以发现。它不像金属,更像是一种高度凝结的、温润的玉石,散发着一种极其内敛却精纯的土系灵力波动!这股波动虽然微弱,但层次极高,带着一种大地般的厚重与稳固感,远非寻常矿石可比!

“这是…那头妖兽体内蕴生的…土系灵物精华?” 云瑶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深渊妖兽生于混乱法则之中,某些强大个体体内偶尔会因特殊际遇,凝结出蕴含精纯单一属性的灵物精华!这绝对是意外之喜!虽然只有这么微小的一点,但其蕴含的精纯土系灵力,比她之前拥有的那一小撮息壤土,品质高了何止百倍!

这简直是绝佳的土行灵物!若能用于布阵…云瑶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那片依旧狼藉的“法阵”废墟,眼神变得灼热起来。玄阴石碎了,金纹石废了,木属碎片和息壤土也没了,但地火熔心核还在,现在又有了这意外所得的、精纯得多的土系灵物!虽然依旧缺少水、木、金的替代品,但思路似乎并非完全堵死?

她小心翼翼地用燧石片,更加轻柔地将那片镶嵌着微弱金芒的鳞片,从兽皮上完整地切割下来。指尖触碰那抹温润的金色,精纯厚重的土灵之气顺着指尖渗入,让她体内因伤势而显得有些虚浮的灵力都仿佛沉凝了一丝。

希望,总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在绝境中悄然萌发。云瑶将这片镶嵌着“金斑”的珍贵鳞甲仔细收起,看向地火熔心核的目光,再次充满了思索与挑战的光芒。一次失败,砸碎了简陋的框架,却也让她隐约触摸到了更高层次材料带来的可能。路,似乎并未断绝,只是需要更谨慎、更巧妙地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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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岚宗,万仙坪。**

云铮那句“谁告诉你,是失窃?” 如同万年玄冰骤然坠入滚油,瞬间冻结了广场上所有的喧嚣。十万道目光,带着极致的震惊、茫然、探究,死死盯在祭坛侧方玉台上那渊渟岳峙的身影上。

无形的威压以云铮为中心弥漫开来,沉重得让离得近的低阶修士几乎窒息。他站在那里,脸色沉静如古井深潭,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寒光凛冽,如同极北冰原上永不熄灭的刀锋,直刺向那个跪伏在地、抖如筛糠的库藏部执事弟子。

“本座问你,” 云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神魂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死寂的广场上,“你,亲眼所见,库房禁制完好?守卫弟子,皆被迷晕?失窃的九叶冰晶莲与赤血龙纹参,此刻在何处?”

“我…我…” 那执事弟子被这恐怖的威压和直指核心的诘问吓得魂飞魄散,舌头如同打了结,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浸湿了衣领。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慌乱地扫向吴崖子的方向,充满了绝望的求助。

吴崖子心头狂跳,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云铮的镇定和那冰冷的诘问,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这绝不是走投无路之人的反应!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瞬间堆砌起“震惊”与“痛心疾首”,一步踏出,厉声喝道:“云师兄!你此言何意?库藏部急报玉简在此,证据确凿!守卫弟子昏迷不醒,灵药不翼而飞,不是失窃是什么?难道你还要质疑库藏部同门,质疑青璇长老主持的内务宫不成?!” 他巧妙地转移焦点,将云铮的质疑引向对整个内务宫权威的挑战,同时再次坐实“失窃”的罪名。

秦风也立刻跳出来帮腔,声音尖利:“正是!云师叔!铁证如山!您调用如此珍贵的灵药,转眼就‘失窃’,这如何说得通?莫非是想推卸责任,混淆视听?” 师徒二人一唱一和,句句诛心,将云铮逼向“监守自盗”和“藐视宗门”的绝境。

高台之上,青璇长老雍容的面容上第一次失去了惯常的温和笑意,秀眉紧蹙,眼神锐利如电,在云铮和吴崖子之间来回扫视。墨刑长老冰冷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情绪,但握着墨尺的手指微微收紧。赤阳子捋着赤须,眼神玩味,一副静观龙虎斗的模样。

祭坛上的三宫宫主,无形中散发出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山峦,压得整个万仙坪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云铮如何应对这几乎无解的死局。

面对吴崖子师徒咄咄逼人的指控和全场聚焦的压力,云铮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一种掌控全局的森然。

“质疑内务宫?质疑青璇长老?” 云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化神修士独有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威仪,“吴崖子,收起你这套挑拨离间的把戏!”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如跳梁小丑般的师徒,目光如炬,直视祭坛之上的青璇长老,拱手,声音沉稳有力,响彻全场:“青璇长老!云铮奉丹器部首座之责,调用‘九叶冰晶莲’、‘赤血龙纹参’等七味主材,乃为炼制宗门特需之‘九转回元丹’,此事经由内务宫‘丹器调用司’核准,印信文书俱全,流程合规,可随时查验!”

此言一出,青璇长老微微颔首。调用顶级灵药炼丹,本就是丹器部首座职责所在,流程上确实没有问题。吴崖子脸色微变,正欲开口,却被云铮接下来的话彻底堵住。

“至于所谓‘失窃’…” 云铮冷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冰棱刮过琉璃,“简直荒谬至极!此等关乎宗门要务的顶级灵药,本座岂会任其存放于普通库房,坐等宵小觊觎?”

他话音未落,右手袍袖猛地一拂!

嗡!

一道柔和却凝练无比的青色灵光自他袖中飞出,悬停在半空。灵光之中,赫然是一个通体由万年温玉雕琢而成的玉匣!玉匣表面,无数细密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不息,构成一个极其复杂精密的防护禁制!更令人震惊的是,玉匣并非完全密封,盖子虚掩着一条缝隙!

透过那缝隙,一股难以形容的、蕴含着磅礴生机与精纯药力的馥郁丹香,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瞬间席卷了整个万仙坪!

“嘶——!”

“好…好精纯的药力!”

“那…那是丹香?!里面…里面有东西在炼制?!”

广场上瞬间响起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和难以置信的低呼!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在闻到这股丹香的瞬间,都感觉精神一振,体内灵力都仿佛活跃了一丝!就连祭坛上的三宫宫主,眼中都同时爆发出精光!

云铮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盖过了所有惊呼:“此乃本座以秘法炼制‘九转回元丹’的半成丹胚!七味主材,包括‘九叶冰晶莲’、‘赤血龙纹参’在内,早已在调用当日,便由本座亲手投入此‘九宫蕴丹匣’中,以地脉真火为引,辅以秘法温养!丹胚已成,正在蕴丹关键之时,何来失窃之说?!”

他目光如电,猛地射向那个早已瘫软在地的库藏部执事弟子,声音如同九幽寒风:“至于你!口口声声守卫被迷晕,禁制完好,灵药失窃…本座倒要问问,你究竟是如何‘发现’这子虚乌有的失窃?是有人授意你伪造现场,谎报军情,构陷本座?还是你监守自盗不成,反来诬告?!”

“不…不是我!我没有!是…是…” 那执事弟子被云铮恐怖的威压和那铁一般的事实——那散发着恐怖药力的玉匣——彻底击溃了心理防线。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惊恐绝望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死死地钉在了脸色煞白的吴崖子身上!

这眼神,比任何指控都更有力!

“吴副首座!救我!是您…是您让我…” 极度的恐惧下,那执事弟子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失声尖叫出来!虽然话语未尽,但那指向性,已然昭然若揭!

轰——!

整个万仙坪彻底炸开了锅!惊呼声、议论声如同海啸般掀起!

“什么?!”

“竟是构陷?!”

“吴副首座?!他…他怎么敢?!”

无数道目光瞬间从云铮身上移开,如同无数柄利剑,齐刷刷地刺向了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的吴崖子!那目光中充满了震惊、鄙夷、难以置信,以及看穿阴谋后的愤怒!

“孽障!住口!休要血口喷人!” 吴崖子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瞬间跳了起来,须发皆张,指着那执事弟子厉声咆哮,试图打断他的话语,声音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惊惶。他万万没想到,云铮竟然早有准备!那所谓的“调用”,根本就是个陷阱!那“九宫蕴丹匣”更是闻所未闻!云铮这老狐狸,竟然将计就计,布下了如此一个反杀的局!

“肃静!”

一声冰冷的低喝如同九天寒雷,骤然压下所有喧嚣!祭坛之上,一直沉默的执法宫首座,墨刑长老,终于动了!

他玄衣墨尺的身影仿佛瞬间化为一座冰山,更庞大、更冰冷的威压轰然降临!他一步踏出,直接出现在玉台之上,目光如同两柄实质的冰锥,先扫过瘫软如泥的库藏部执事,那弟子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瞬间昏死过去。随即,那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的目光,牢牢锁定了脸色煞白、额头青筋暴跳的吴崖子!

“吴崖子,” 墨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裁决生死的威严,“库藏部执事之言,指向于你。伪造库房失窃,诬陷一部首座,此乃重罪!你有何话说?”

“墨…墨刑长老!冤枉!天大的冤枉!” 吴崖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是这孽障信口雌黄,意图构陷于我!定是…定是有人指使他!云师兄!定是你!是你指使他诬陷于我!你恨我质疑戊土精金,恨我追查云瑶之事!你好狠毒的心肠!” 他状若疯癫,矛头再次指向云铮,试图搅浑水。

“放肆!” 青璇长老雍容的声音此刻也带上了怒意,“吴崖子!人证(那昏死的执事)、物证(九宫蕴丹匣)俱在,岂容你胡搅蛮缠!执法宫面前,岂是你撒泼之地!” 她转向墨刑,“墨刑师兄,此事疑点重重,牵涉重大,还请执法宫彻查!”

赤阳子也收起了看戏的神情,沉声道:“不错。诬陷首座,扰乱朝贡,动摇宗门根基!此风断不可长!必须严查到底!”

墨刑长老冰冷的眼神扫过状若疯魔的吴崖子,最终落在他身后那个早已面无人色、抖如糠筛的副手秦风身上。

“秦风。” 墨刑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丧钟在秦风耳边敲响。

秦风浑身剧震,双腿一软,直接瘫跪在地。

“本座问你,” 墨刑的声音带着一种直抵神魂的力量,“方才,你口口声声,言及云瑶,意指云首座因女失陷而心神大乱,中饱私囊…此言,是你自己臆测,还是…受人指使?”

这轻飘飘的一问,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秦风本就濒临崩溃的心防瞬间瓦解!他猛地抬头,涕泪横流,指着吴崖子,声音嘶哑尖锐,充满了被抛弃的恐惧和绝望:“是他!是吴师叔!是他让我这么说的!是他让我盯着库藏部!是他让我在戊土精金发难不成后,立刻捏碎玉符通知库藏部的人报假案!是他让我咬定云师叔因云瑶师妹之事心神失守!一切都是他指使的!他…他还说,只要扳倒云师叔,丹器部首座之位就是他的!我…我只是听命行事啊!长老饶命!饶命啊!”

秦风的供述,如同惊雷,彻底撕碎了吴崖子最后一块遮羞布!

“孽徒!你…你…” 吴崖子目眦欲裂,指着秦风,气得浑身发抖,一口逆血涌上喉头,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秦风这个废物在墨刑长老的威压和死亡的恐惧下,竟如此不堪一击,直接将他彻底出卖!

铁证如山!人证(秦风)、物证(指向性的供词)、动机(觊觎首座之位)…一切链条瞬间闭合!

整个万仙坪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惊天逆转和吴崖子师徒的丑态惊呆了。看向吴崖子的目光,只剩下鄙夷、唾弃和看死人般的冷漠。

墨刑长老眼中寒光爆射:“吴崖子!你还有何话说?!”

“我…我…” 吴崖子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巨大的恐惧和彻底失败的绝望将他淹没。他猛地抬头,怨毒无比地瞪了云铮一眼,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充满了不甘和疯狂的恨意。但最终,在墨刑长老那如同九幽寒狱的目光下,他所有的狡辩和疯狂都被冻结。

“押下去!封禁修为!打入‘镇狱峰’寒冰洞!待大典之后,由执法堂会同三宫,严加审讯!” 墨刑长老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宣告了吴崖子的结局。

“遵令!” 数名气息森冷、身着玄色刑律袍的执法宫精锐弟子如狼似虎般扑上,瞬间封住吴崖子周身大穴,如同拖死狗一般将其架起。秦风也被如法炮制,瘫软着被拖走。

一场惊天动地的构陷风波,在云铮雷霆万钧的反击和墨刑长老的果断出手下,以吴崖子师徒的彻底惨败而告终。然而,尘埃落定之际,云铮脸上并无半分胜利的喜悦。他望着吴崖子被拖走时那怨毒的眼神,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疲惫和更深的忧虑。吴崖子不过是一条被推到前台的恶犬,其背后牵扯的势力,以及女儿瑶儿此刻在万兽渊中生死未卜的处境,才是压在他心头真正的巨石。

他默默收起悬浮的九宫蕴丹匣(那半成丹胚的异象自然是他以深厚修为模拟出的幻象,真正的灵药早已被他秘密转移),对着祭坛上的三宫宫主和青璇长老微微颔首致意,随即坐回座位,闭目不言。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较量从未发生。唯有那放在膝上、指节依旧微微发白的手,泄露着他内心翻涌的惊涛与刻骨的焦灼。

万仙坪上的朝贡大典,在短暂的死寂后,重新恢复了流程。只是那恢弘盛大的场面下,一股无形的暗流,在各方势力的心中悄然涌动。丹器部云首座深不可测的手段与狠厉,执法宫墨刑长老的雷霆铁腕,以及吴崖子背后可能存在的影子…都成了这场大典之后,无数人心中反复咀嚼、权衡的惊雷。

而远在无尽深渊之下的云瑶,刚刚处理完那张染血的鳞甲兽皮,指尖正轻轻抚过鳞片根部那抹温润的金色,感受着其中精纯的土灵之气,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光芒。父女二人,隔着无尽时空,一个在仙门盛典的旋涡中独对暗箭,一个在蛮荒绝地的洞穴里挣扎求生,心中所念,却都是那黑暗中不灭的希望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