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嚼着最后一口黑巧克力回房时，包装袋窸窣的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凌烬背对着她站在中央，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过的速度快得几乎成了残影，购物软件的界面被他翻得眼花缭乱——真空包装的粮油米面、压缩饼干、肉类罐头、脱水蔬菜……凡是保质期超过三年的，他都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股脑加进了购物车。
手指顿在“饮用水”选项上时，他忽然想起上一世后期的场景：龟裂的河床裸露着黑褐色的淤泥，曾经清澈的自来水管道里流淌着泛着绿沫的污水，有人为了半瓶浑浊的雨水大打出手，干净的水源比黄金还珍贵。
“不行。”他低声自语，指腹用力划过屏幕，删掉了订单里所有瓶装水，转而搜索大容量储水桶和家用净水设备。过滤芯要选最高级别的，储水桶得是食品级材质，他甚至点开了野外生存专用的净水片链接，反复确认保质期后才放进购物车。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公司群的消息。组长在群里@所有人，配着笑脸表情提醒明天别忘了交季度报表，末尾还加了句“关系到季度奖金哦”。
凌烬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的瞬间，上一世组长张涛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灾难爆发第三天，这人就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同事闯进隔壁独居老人的家，抢走了人家准备的降压药和最后一袋米。他面无表情地退出群聊，顺手拉黑了张涛，还有记忆里几个会在末世初期哄抢物资的同事。
报表？考勤？奖金？
在七十二小时后的灾难面前，这些东西连废纸都不如。废纸至少还能点燃取暖，而这些虚无缥缈的规则，只会拖累求生的脚步。
他点开银行APP，看着余额里那串不算多的数字——五万六千七百三十二块。上一世他只是个朝九晚五的普通上班族，除去房租水电和日常开销，没什么积蓄。这点钱，买完基础物资就所剩无几，更别说加固房屋和准备武器了。
必须搞钱。
凌烬的目光扫过客厅，落在了卧室角落那台闲置的游戏机上。那是他省了三个月工资买的限量版，上一世他总在下班后抱着它打游戏解压，灾难爆发时还没来得及通关最后一个副本。视线移到衣柜，里面挂着几件没穿过的限量版球鞋，鞋盒上的塑封都还完好，是他曾经蹲点抢来的“收藏品”。
这些曾经被他视若珍宝的东西，现在只有换成物资才有意义。
他立刻打开二手交易平台，把游戏机、球鞋、还有书架上一套精装版的漫画全集都挂了上去。标价远低于市场价——崭新的球鞋标了原价的三分之一，游戏机直接砍了一半，备注里只有四个字：“急需用钱，自提。”
点击“确认发布”的瞬间，窗外的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地板上那摊未干的水渍上——是昨晚林薇不小心打翻的水杯，此刻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极了上一世废墟里偶尔闪过的玻璃碎片。
凌烬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楼下的街道渐渐苏醒，早点摊的老板支起了遮阳棚，穿着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匆匆走过，骑着电动车的上班族按着喇叭穿梭在车流里……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可只有他知道，七十二小时后，这片喧嚣会变成哭喊和尖叫的海洋。
还有七十一个小时。
他转身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还有些新鲜的蔬菜和肉，是林薇昨天刚买的。他拿出一口铁锅，把所有的五花肉和排骨都倒了进去，开火时特意调小了火苗——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熬出油脂。这些动物油脂可以用来制作简易的燃料，涂抹在金属工具上能防锈，在食物短缺时还能补充能量，上一世他见过有人靠一勺猪油撑过了整整五天。
煮肉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带着油脂特有的醇厚感。林薇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头发睡得有些凌乱，身上还穿着小熊图案的睡衣：“哥，你大清早煮肉干嘛啊？香是香，就是有点太腻了吧。”
“醒了就洗漱，”凌烬头也不回地用铲子翻动着锅里的肉，油星溅在锅底发出滋滋的声响，“吃完早饭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啊？”林薇走到他身边，好奇地盯着锅里渐渐融化的油脂，“这肉都熬成油渣了，还能吃吗？”
“买东西。”凌烬关掉火，把熬好的油脂倒进一个干净的玻璃罐里，油渣则装进保鲜盒——这东西撒点盐就能当零食，关键时刻也能填肚子，“很多很多东西。”
林薇虽然觉得哥哥今天有点奇怪——平时他连早餐都懒得做，今天不仅早起熬肉，说话的语气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急迫，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卫生间。镜子里的她眼下带着点黑眼圈，昨天晚上总觉得哥哥房间有动静，好像听到他在低声说话，又像是在翻东西，她敲了敲门问是不是不舒服，只听到里面传来一句“没事，你睡吧”。
吃完早饭，凌烬带着林薇先去了二手交易市场附近的自提点。他挂在网上的东西很抢手，尤其是那双限量版球鞋，昨晚刚挂上去就有十几个人发来消息。约定的时间是七点半，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三个人在等着了。
“兄弟，你这鞋是正品吧？”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生蹲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检查鞋盒，手指在鞋标上摸了又摸。
凌烬靠在墙上，目光扫过周围：“假的白送你。”他现在没心思扯闲篇，只想快点拿到钱。
男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被他眼里的急迫感打动，没再多问，直接转了钱。紧接着，买游戏机和漫画的人也到了，都是年轻人，看到东西成色很新，又比市场价低那么多，二话不说就付了钱。
拿到三万两千块转账时，凌烬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些。他把钱立刻转到银行卡，拉着林薇就往最近的五金店走。
“老板，给我来十捆最粗的铁丝，二十根无缝钢管，要一米五长的。”凌烬一进门就直奔主题，目光扫过货架，“斧头要带防滑柄的，锯子选锯齿最密的，再来两把工兵铲，还有冲击钻和足够的膨胀螺丝。”
老板是个光头大汉，手里正拿着扳手修自行车，闻言抬起头，打量着凌烬和他身后一脸茫然的林薇：“小伙子，你买这些东西干嘛啊？装修？这钢管可够结实的，砌墙都用不上这么粗的。”
“差不多吧，”凌烬含糊地应了一声，指了指角落里的防火布和防水油布，“那两样也给我来最大尺寸的，越多越好。”他记得上一世住的这栋楼是老小区，墙体隔音差，灾难爆发后不仅要防外面的危险，还要防雨水倒灌——末世的第一场雨，下了整整半个月。
老板虽然觉得奇怪，但看凌烬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还是麻利地开始打包。林薇拉了拉凌烬的衣角，小声问：“哥，买这么多钢管和铁丝干嘛啊？我们家又不装修。”
“有用。”凌烬的视线落在墙角一堆钢筋上，又跟老板加了几根，“等会就知道了。”他不能现在告诉妹妹真相，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消耗本就宝贵的精力。
从五金店出来时，三轮车师傅看着堆成小山的东西直咋舌：“小伙子，你这是要盖小仓库啊？”凌烬没搭话，只催着师傅往超市赶。
超市里正是人少的时候，凌烬推着手推车，几乎是跑着穿梭在货架之间。大米要二十斤一袋的，直接搬了五袋；面粉选高筋的，既能做馒头也能当粘合剂；盐要大袋的粗盐，不仅能吃，还能用来腌制食物和消毒；糖要白砂糖和冰糖，能量密度高；食用油选桶装的，一升装的拿了二十桶。
林薇跟在后面，帮着把东西往车里放，看着哥哥把货架上的罐头几乎清空，又抱了十几包压缩饼干和脱水蔬菜，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哥，你到底怎么了？买这么多东西，我们家冰箱根本放不下啊。”
凌烬停下脚步，看着妹妹清澈的眼睛。那里面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映着超市明亮的灯光，干净得让他心疼。上一世他没能保护好林薇，这一世，他绝不能让她再受一点伤害。
“没什么，”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林薇的头发，指腹触到她柔软的发丝时，心里的愧疚和决心交织在一起，“就是感觉最近可能会有极端天气，新闻里不是说很多地方都在下暴雨吗？提前准备点东西总没错，有备无患。”
林薇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她昨天确实看到新闻里说南方在发洪水，但他们住的城市最近一直是晴天啊。可看着哥哥眼里不容置疑的认真，她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帮着把最后几袋大米搬上了车。
回到家时已经是中午，凌烬把所有物资都堆在客厅里，看着那堆像小山一样的东西——五金用品堆在门口，食品和水放在靠近厨房的位置，净水设备靠在墙角，防火布被他摊开一角，遮住了窗户的下半部分。
他喘了口气，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还有六十九个小时。
林薇帮着把东西归置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哥，我的画画工具还在学校呢，下午有美术课，我得去拿一下。”
凌烬的心猛地一沉。学校在市中心，人多眼杂，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妹妹离开视线范围。但他也记得林薇有多喜欢画画，那套画笔是她生日时他送的礼物，她宝贝得不行。
“我陪你去。”他立刻说，拿起刚买的工兵铲放在玄关，“顺便再去趟药店。”
药店是必须去的。凌烬直接走到处方药柜台，报出了一堆药名：“阿莫西林、头孢、甲硝唑，每种来两盒。还有布洛芬、感冒药、止泻药、抗过敏药，要最大包装的。”他顿了顿，想起上一世随处可见的外伤，又补充道，“碘伏、酒精、纱布、绷带、止血带，越多越好。对了，还有维生素片，各种类型的都要。”
柜员是个年轻女孩，惊讶地看着他：“先生，抗生素类的药需要处方……”
“我有过敏史，医生让常备的。”凌烬面不改色地撒谎，语气里的急迫让女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按他说的拿了药。他知道这些药在末世的价值——一点小伤口感染就能致命，退烧药更是能救命的硬通货。
从药店出来，林薇看着手里两大袋药，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到底怎么了？买这么多药，还说有极端天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凌烬蹲下身，看着妹妹泛红的眼睛，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有些凉。
“薇薇，”他放柔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相信哥，接下来几天可能会有点乱，但只要我们准备充分，待在家里不出去，就一定没事。”他不能说太多，却又忍不住想给她一点底气，“哥不会让你有事的，从来不会。”
林薇看着哥哥眼里的坚定，那里面有她从未见过的沉重，却又带着让她安心的力量。她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嗯，我相信哥。”
去学校拿画具的路上，凌烬的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过周围。街道上依旧平静，但他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蔓延——便利店门口，有人在囤方便面；小区超市里，几个大妈在抢着买盐；连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上，都在循环播放着“注意防汛”的提醒。或许是潜意识里的危机感在作祟，已经有人开始做出反应，只是没人知道，真正的灾难远比防汛严重得多。
拿到画具后，凌烬没敢多停留，拉着林薇快步回家。刚进单元楼，就看到三楼的王阿姨提着菜篮子上来，看到他们手里的东西，笑着打招呼：“小凌，买这么多东西啊？是不是要出差？”
“不是，阿姨，”凌烬笑了笑，语气尽量自然，“准备点东西，以防万一。”
王阿姨叹了口气：“是啊，最近新闻里不太平，是该准备准备。对了，你们家阳台的窗户是不是有点松？我昨天看到好像关不严实。”
凌烬心里一动。阳台的窗户是老式的，确实不太好关。他谢过王阿姨，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门窗。卧室的门锁是普通的，他找了根钢管顶在门后；阳台的窗户，他直接用铁丝缠了几圈，确保从外面打不开。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墙上，看着客厅里堆积如山的物资，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的心上。
还有六十八个小时。
他走到阳台，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眼神越来越坚定。时间已经不多了，但他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手足无措。这一次，他有准备，有计划，更重要的是，他有要拼尽全力保护的人。
他转身走进厨房，开始清洗那几个大容量储水桶。必须在今晚之前把水装满，还要把净水设备安装好。然后，他要加固门窗，把钢管截成合适的长度，做成简易的防御工具。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浪费。
厨房里，水流哗哗作响，林薇坐在客厅的小桌子旁，打开画具盒，却没有动笔。她看着哥哥忙碌的背影，心里隐隐觉得，这不是普通的“防汛准备”。哥哥眼里的紧迫感，那些钢管和铁丝，还有他反复确认时间的样子，都在告诉她一件事——有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但她没有再问。她只是拿起画笔，在画纸上轻轻画下一个背影，那个背影正在搬着沉重的物资，肩膀宽阔，透着一股无论如何都不会倒下的力量。她想，只要跟哥哥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怕。
挂钟的指针又向前挪动了一小格，距离七十二小时的倒计时，又近了一步。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悄悄蒙上了一层灰色的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