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烬谢过王阿姨,牵着林薇快步上楼。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昏黄的光线下,他能清晰地看到墙面上蔓延的裂纹——这栋老楼早就该翻新了,只是物业总以“资金不足”推脱。灾难爆发后,整栋楼的承重墙会在第七天出现坍塌,三楼以下都会被埋在废墟里。
打开家门的瞬间,堆积如山的物资扑面而来——客厅中央的空地上,大米袋垒成半人高的墙,罐头箱子码得整整齐齐,钢管和铁丝在墙角闪着冷硬的光。空气里还残留着早上熬猪油的香气,混杂着新塑料的味道,形成一种奇异的紧迫感。
“先把画具放好,”凌烬把工兵铲靠在门边,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滑出来,屏幕亮着,显示距离灾难爆发还有六十六小时,“然后帮我个忙。”
林薇抱着画具盒走进房间,刚把东西放在桌上,就听见客厅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她探出头,看见凌烬正蹲在地上组装钢管,两根钢管被他用铁丝牢牢捆在一起,接口处缠绕得密不透风,铁丝末端被拧成尖锐的弯钩。
“哥,这是要做什么?”她走过去,指着那堆越来越长的钢管。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钢管上,反射的光斑晃得人眼睛发花。
“加固门窗。”凌烬头也不抬,手里的老虎钳夹着铁丝用力拧转,发出刺耳的“咯吱”声,“阳台窗户太松,得用这个顶住。”
他拿起一根组装好的钢管走到阳台,比划着长度后,直接把冲击钻的插头插进插座。电钻轰鸣的瞬间,林薇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钻头钻进墙面时扬起细小的灰尘,凌烬皱着眉往墙上贴了块透明胶带——这样能减少灰尘扩散,也能标记钻孔位置。膨胀螺丝拧进去时发出“哒哒”的声响,他额角渗出细汗,却丝毫没停手,直到钢管两端都固定在墙面,用力推了推确认纹丝不动,才直起身抹了把汗。
“这样就算台风来也吹不开了。”他对着林薇笑了笑,眼底却藏着另一层意思——这强度,足以挡住末世初期那些疯狂砸门的人。
林薇没说话,只是看着哥哥把另一根钢管架在卧室门框上。他在门框两侧各打了三个孔,膨胀螺丝拧进去时,整个门框都在轻微震动。她忽然想起去年台风天,对面楼有户人家的窗户被吹碎,玻璃渣洒了一地。可哥哥现在做的加固,已经远远超出了防台风的范畴。
“哥,我们到底要防什么?”她终于忍不住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从早上就不对劲,买那么多东西,又弄这些钢管……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凌烬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冲击钻的电源线还缠在手腕上。他转过身,看见林薇站在客厅中央,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瘦小的影子。她的眼神里有疑惑,有不安,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恐惧。
“还记得三年前那场地震吗?”他走过去,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当时我们被困在楼里两天,连瓶水都找不到。这次只是提前准备,免得再遇到那种情况。”
这个借口不算完美,却足以暂时安抚林薇。她确实记得那场地震——吊灯疯狂摇晃,楼道里满是尖叫,她抱着凌烬的胳膊哭了整整一夜,最后是消防员砸开变形的门才把他们救出去。
“可那次地震预报了啊……”她小声反驳,却没再追问,只是蹲下身帮着整理散落的铁丝,“这些铁丝好硬,你的手都磨红了。”
凌烬的掌心确实被铁丝勒出了红痕,还有几处被钢管边缘蹭破的细小伤口。他瞥了一眼,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没事,男人皮糙肉厚。”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时间。
他看了眼手机,距离灾难爆发还有六十五小时。加固门窗只是第一步,他还得在阳台搭个简易的储物架,把食物和水搬到高处——末世的第一场雨会引发内涝,一楼的积水能没过膝盖。
“帮我把储水桶搬到阳台。”他指着墙角那几个空桶,“我们得把水装满。”
林薇应了一声,费力地拖着桶往阳台走。储水桶是十升装的,空桶都沉甸甸的,装满水后更是重得挪不动。凌烬接了桶水试了试,发现老式水龙头的水流太慢,直接把厨房和卫生间的水管都换成了加粗的软管,两个水龙头同时开着注水。
水流哗哗作响的间隙,他开始处理那些动物油脂。早上熬好的猪油已经凝固成乳白色的块状,他用刀切成小块,装进洗干净的易拉罐里。这些油脂不仅能当燃料,还能用来润滑生锈的门锁和工具,甚至能在极寒天气里提供热量——上一世,他就是靠这些东西在零下二十度的冬夜里活了下来。
“哥,水满了!”林薇的声音从阳台传来。
凌烬跑过去,关掉水龙头的瞬间,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争吵声。他扒着阳台栏杆往下看,只见二楼的李叔正和一个穿外卖服的男人推搡,旁边扔着一个摔烂的外卖箱,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我订的是红烧肉!你给我送的什么玩意儿?”李叔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地上的青椒炒肉,“退钱!必须退钱!”
外卖员也急了:“单子上就是青椒炒肉,你自己看错了还怪我?耽误我跑下一单谁负责?”
两人越吵越凶,最后李叔一脚踹翻了外卖箱,外卖员骂骂咧咧地骑上车走了。周围看热闹的邻居渐渐散去,没人注意到李叔弯腰捡东西时,眼里闪过一丝贪婪——他的裤兜里,露出半袋没开封的饼干。
凌烬皱起眉头。李叔平时不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今天为了份外卖大动肝火,更像是在借机发泄某种焦虑。他忽然想起王阿姨说的“新闻里不太平”,难道除了他,已经有人察觉到不对劲了?
“怎么了?”林薇也凑到栏杆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没什么。”凌烬拉着她后退两步,远离栏杆——暴露在视线里总是危险的,“继续装水,我们要把所有桶都装满。”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他们重复着单调的工作:装水,加固,整理物资。客厅的地板被钢管划出一道道痕迹,墙角的冲击钻换了三次钻头,林薇的手指被铁丝勒出红印,凌烬的T恤则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凉飕飕的。
下午四点,防盗门终于被加固完成。凌烬用三根钢管斜着顶住门板,两端分别固定在门框和墙壁上,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形。他试着用肩膀撞了撞,门板纹丝不动,只有钢管发出沉闷的“嗡”声。
“这样就安全了。”他靠在门上喘粗气,看着自己的成果——阳台窗户被钢管封成网格状,卧室门加装了暗锁,连厨房的排气扇都被铁丝网罩住。这个家,正在变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堡垒。
林薇端来一杯水,看着他喝水时滚动的喉结,突然说:“哥,我刚才在阳台看到张奶奶了,她好像在捡塑料瓶。”
张奶奶住在五楼,老伴去世得早,儿子在外地打工,平时靠捡废品补贴家用。凌烬想起上一世,灾难爆发后,张奶奶把攒了半辈子的钱都拿出来换食物,最后却被几个年轻人抢走,活活饿死在楼道里。
“她一个人在家?”他放下水杯。
“嗯,好像说儿子这个月没寄钱回来。”林薇点头,“她还问我为什么买那么多东西,我说防台风,她笑了笑没说话。”
凌烬沉默了。他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末世里,同情心是最没用的东西。可张奶奶每次看到林薇,都会塞给她一把糖,去年林薇生日,还特意织了条围巾送她。
“把那箱压缩饼干给我。”他突然说,走向物资堆。
“你要干嘛?”林薇拉住他的胳膊,“我们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就一箱。”凌烬轻轻挣开她的手,抱起饼干箱走向门口,“她帮过我们,不能不管。”
他没敢开门,只是隔着门缝喊了声“张奶奶”。没过多久,楼道里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张奶奶扶着墙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半袋塑料瓶。
“小凌啊,有事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看见门缝里的饼干箱,眼睛亮了亮,又很快黯淡下去,“这是……”
“单位发的福利,我们吃不完。”凌烬把箱子往外推了推,“您拿着,别客气。”
张奶奶连忙摆手:“这怎么行?太贵重了……”
“拿着吧,”凌烬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最近可能不太平,您也多准备点东西,别出门。”
这句话让张奶奶愣住了,她看着凌烬眼里的认真,忽然叹了口气:“好孩子,我知道了。谢谢你啊,真的谢谢你。”她抱起饼干箱时,手在发抖,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说,“你们家阳台的栏杆有点松,记得也加固加固。”
凌烬心里一动。张奶奶的话和王阿姨如出一辙,更像是某种隐晦的提醒。他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听见楼下传来张奶奶的咳嗽声,还有塑料瓶碰撞的轻响。
“她好像知道什么。”林薇走到他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刚才她看我的眼神好奇怪。”
“别想太多。”凌烬揉了揉她的头发,目光落在墙上的挂钟——距离灾难爆发还有六十小时,“我们得抓紧时间,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打开手机,点开地图软件,放大到小区周边的范围。超市、药店、五金店都已经去过,现在需要标记的是危险区域:西边的加油站容易发生爆炸,南边的菜市场人流量大,东边的老旧巷子四通八达,最适合躲藏……这些都是上一世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哥,我饿了。”林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了。忙碌了一整天,两人都没正经吃顿饭。凌烬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的新鲜蔬菜还剩不少——这些东西放不了太久,得尽快吃掉。
“煮面条吧,加个鸡蛋。”他拿出挂面,又从保鲜盒里抓了把油渣,“再放点油渣,香得很。”
油渣在锅里煸炒出金黄的色泽,混着葱花的香气飘满客厅。林薇坐在小桌子旁,看着凌烬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安心。不管哥哥在防什么,只要能像现在这样一起吃饭,一起待在家里,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吃面的时候,林薇突然指着窗外:“哥,你看!”
凌烬抬头望去,只见天边的乌云越来越厚,原本灰白色的云团此刻变成了墨黑色,像被打翻的墨汁在天上晕开。风也大了起来,楼下的树枝被吹得疯狂摇晃,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几个收衣服的邻居在楼下跑得慌慌张张。
“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啊。”林薇咬着筷子,眼神里满是疑惑。
凌烬没说话,只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往外看。远处的天空隐隐有闪电划过,却没听见雷声——这是末世前的典型征兆,诡异的静雷,无声的闪电,还有这突如其来的乌云。
他拿出手机,点开天气预报APP,上面依旧显示“晴,28℃”,连一丝多云的迹象都没有。
“不对劲。”他低声自语,心里的紧迫感越来越强烈。上一世,灾难爆发前的天气也是这样诡异,官方预报永远是晴空万里,直到灾难降临,才发布毫无意义的预警。
“怎么了?”林薇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是不是要下雨了?我们的衣服还晾在阳台呢!”
“别管衣服了。”凌烬拉着她走到客厅中央,指着物资堆,“我们得把所有东西都搬到高处,尤其是食物和药品。”
“为什么?”林薇不解。
“相信我,”凌烬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照做就是了。”
他们开始疯狂地搬运物资。大米袋被搬到茶几上,罐头箱子垒在沙发上,药品和净水设备则被塞进卧室的衣柜里。凌烬甚至把床垫搬到了床上,形成一个简易的高台,准备把最重要的物资放在上面。
晚上七点,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明明是夏天,却暗得像深秋的傍晚。风拍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外面用力敲门。阳台的钢管被风吹得震动,发出“呜呜”的怪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突然,客厅的灯闪了一下,灭了。
“停电了?”林薇的声音带着惊慌。
凌烬立刻摸出早就准备好的手电筒,按下开关,光柱刺破黑暗:“别慌,是跳闸了。”他走到配电箱前,打开盖子,果然看到总闸掉了下来。推上去的瞬间,灯没亮,反而冒出一串火花,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
“不行,线路烧了。”他皱起眉头,手电筒的光扫过客厅,“看来今晚只能用蜡烛了。”
他从物资堆里翻出几支粗大的蜡烛,点燃后放在墙角。橘黄色的烛光摇曳着,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在跳一场诡异的舞。
没有电,没有网络,甚至连手机信号都变得时断时续。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夹杂着某种奇怪的嘶吼声,像是野兽在咆哮,又像是人的哭喊。
“哥,外面是什么声音?”林薇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
凌烬握紧了手里的工兵铲,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知道这是什么声音——那是灾难开始的信号,是某种生物变异的前兆,上一世,他就是被这声音吓破了胆,错过了最佳的准备时间。
“没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可能是风声,也可能是楼下的猫在叫。”
这个借口连他自己都骗不过,更别说林薇了。她的身体在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哭出来——她不想让哥哥担心。
就在这时,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疯狂的砸门声。
“开门!快开门!”是二楼李叔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外面有东西!快让我进去!”
砸门声越来越响,门板发出“咯吱”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被撞破。林薇吓得躲到凌烬身后,紧紧抱住他的腰,浑身抖得像筛糠。
凌烬举起工兵铲,眼神冰冷地盯着防盗门。烛光下,他能看到门板上的钢管在震动,固定用的膨胀螺丝似乎有些松动。
“哥……”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出声。”凌烬低声说,声音冷得像冰。
他知道外面是什么。不是李叔说的“东西”,而是李叔自己。刚才那诡异的嘶吼声,很可能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末世的初期感染,往往来得猝不及防。
砸门声突然停了。
楼道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还在“呜呜”地响。凌烬举着工兵铲,不敢有丝毫放松,额角的汗水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嗒”的轻响。
几秒钟后,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伴随着越来越微弱的嘶吼。
凌烬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手里的工兵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转过身,看到林薇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他……他怎么了?”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不知道。”凌烬捡起工兵铲,放回墙角,“但我们不能开门,不管是谁。”
他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拉开窗帘一角。楼下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被风吹倒的垃圾桶横在路中间。远处的居民楼里,零星亮着几盏灯,更多的是一片漆黑。偶尔有几声尖叫划破夜空,很快又归于沉寂。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是条推送新闻:“本市部分区域出现不明原因停电,电力部门正在紧急抢修中……”
凌烬冷笑一声,关掉了推送。不明原因?他比谁都清楚原因。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还有六十小时。
不,或许已经不到六十小时了。
窗外的风更紧了,卷着什么东西敲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凌烬仔细听了听,那声音不像雨点,更像是……某种细小的颗粒在撞击。
他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拉开窗帘——只见无数黑色的小点在空中飞舞,像被狂风卷起的沙尘,落在玻璃上,留下一个个细小的痕迹。
“这是什么?”林薇也看到了,声音里满是惊恐。
凌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这些东西——上一世,这些黑色的颗粒叫“蚀尘”,看起来像普通的灰尘,却能腐蚀金属,灼伤皮肤,吸入肺部更是会引发致命的感染。
灾难,已经开始预热了。
“快!把所有窗户都封死!”他抓起防火布和胶带,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沙哑,“用胶带把缝隙都粘住,一点都不能漏!”
林薇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