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脊山,名副其实。
山体仿佛被远古巨神一刀劈开,面向磐石谷的这一侧,是近乎垂直的、高达千丈的漆黑绝壁!岩石嶙峋,如同巨兽的獠牙,散发着冰冷坚硬的气息。绝壁底部,一道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砍出的狭窄裂口,就是进入磐石谷的唯一通道——磐石峡。
车辕跟在夸父身后,艰难地行走在狭窄崎岖、布满碎石的山路上。越靠近磐石峡,空气中弥漫的肃杀和厚重感就越发强烈。山风穿过峡谷,发出呜呜的呼啸,如同无数战士的亡魂在低语。
夸父的伤势显然比看上去更重。每一步迈出,胸前那三道爪痕都会渗出暗金色的血液,染红了他简单包扎的兽皮。但他依旧脊背挺直,步伐沉重而稳定,仿佛脚下踩的不是碎石,而是敌人的头颅。他手中的巨大兽骨棒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跟紧了!这峡口风大,小心被刮下去!”夸父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声,声音在狭长的山道上回荡。
转过一个突出的山角,磐石峡的入口豁然出现在眼前!
车辕的呼吸瞬间一窒!
那不仅仅是一道峡谷入口!
峡口两侧的千丈绝壁上,赫然铭刻着两幅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图腾!
左侧绝壁,雕刻的是一尊顶天立地的女性神祇虚影!她身姿丰腴而伟岸,面容模糊却充满了悲悯与慈爱,赤足踏在大地之上,双手虚托,仿佛承载着山川河流、万物生灵!无数玄奥的符文如同藤蔓般缠绕在她伟岸的身躯周围,散发出厚重、包容、生生不息的无边地气!仅仅是远远望上一眼,车辕就感到脚下的大地都传来一股温厚磅礴的脉动!这是后土祖巫的图腾!大地之母!承载万物!
右侧绝壁,雕刻的则是一尊顶天立地、肌肉虬结的男性巨神!他怒目圆睁,须发如狂蛇般飞舞,双手高举着一柄巨大的、仿佛能劈开混沌的——斧!斧刃之上,日月星辰流转,混沌开辟的清浊之气翻腾!一股开天辟地、一往无前的恐怖威压和纯粹到极致的破坏力扑面而来!这是盘古大神的开天意象!力之极尽!万道起源!
两幅图腾,相对而立,充斥了整个视野!磅礴浩瀚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汐,从绝壁上倾泻而下,笼罩着整个磐石峡谷入口!任何心怀不轨、携带妖邪气息的存在,在这图腾威压之下,都会感到如同背负山岳,寸步难行,甚至灵魂都会被碾碎!
车辕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沉重压力骤然降临!仿佛有两座无形的神山压在了肩头!膝盖不由自主地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识海中的法典更是剧烈震荡起来,封面上的玄奥纹路疯狂闪烁,似乎在全力解析和抵抗这源自洪荒本源、源自血脉信仰的恐怖威压!
“哼!”前面的夸父发出一声沉闷的冷哼,他身上那暗红色的图腾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一层微弱却坚韧的血光,将那沉重的图腾威压隔绝在外。他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发白、几乎站立不稳的车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第一次见到祖巫图腾和盘古开天圣像?”夸父的声音带着一丝自豪,也有一丝对弱者的宽容,“习惯了就好!这是我们巫族的根!也是守护磐石谷的第一道屏障!任何妖魔鬼怪,敢在这圣像图腾前显露恶意,都会被压成齑粉!”
他伸出大手,按在车辕的肩膀上。一股灼热、雄浑、带着大地般厚重感的气血之力涌入车辕体内,瞬间驱散了那股让他窒息的沉重感。车辕只觉得浑身一松,大口喘息起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谢…谢谢夸父大哥。”车辕心有余悸地道谢,看向那两幅图腾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这不仅仅是信仰的象征,这是凝聚了巫族意志、沟通了洪荒本源规则的——力量!是活着的规则壁垒!
“走吧!”夸父收回手,扛起骨棒,大步流星地走向那仿佛被神祇目光注视着的、狭窄而深邃的磐石峡口。
踏入峡口的瞬间,车辕再次感到一股奇异的波动扫过全身。那感觉如同被最精密的探照灯扫描,又像是沉入温热的泉水,全身的血液、气息、乃至灵魂都微微震颤了一下。法典清晰地记录下:图腾结界扫描 - 确认非妖族/魔物气息,携带微弱善意(夸父气血标记),准许通行。
峡谷内部比外面更加昏暗,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绝壁,抬头只能看到一线浑浊的天光。地面崎岖不平,布满巨大的落石。但车辕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的灵气浓度比外界高出不少,而且蕴含着一种独特的、厚重而温润的土属性元气(后土祖巫图腾的影响)。同时,那股无处不在的图腾威压虽然被夸父的气血抵消了大半,但依旧如同背景音般存在,让他不敢有丝毫放松。
“什么人!”一声暴喝如同炸雷,从前方一块巨大的岩石后响起!
紧接着,两道同样魁梧高大、身绘暗红色图腾、手持粗糙石斧和骨枪的身影猛地从岩石后跃出,拦在路中央!他们眼神锐利如鹰隼,浑身肌肉紧绷,散发着彪悍凶戾的气息,警惕地盯着夸父和车辕!尤其看到夸父胸前那狰狞的伤口时,两人脸色大变!
“夸父大哥?!您受伤了?!”左侧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巫族战士失声惊呼,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是老子!”夸父停下脚步,没好气地吼道,“熊罴,石牙!瞎嚷嚷什么!老子还没死呢!”
“大哥!您这伤…”右侧那个叫石牙的战士看着夸父胸前不断渗出的暗金色血液,以及伤口上那隐隐纠缠的灰黑色妖气,眼中充满了担忧和怒火,“是妖崽子干的?!外面情况怎么样?黑鳞部的探子…”
“哼!外面的崽子不安分了!”夸父脸色阴沉,打断了他的话,“老子宰了几个不开眼的探子!外面防线可能有问题!立刻通知长老们,加强警戒,派出侦骑向断脊山外五十里范围搜索!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是!”熊罴和石牙齐声应诺,声如洪钟。熊罴立刻从腰间掏出一个牛角号,鼓足腮帮子,用力吹响!
“呜——呜——呜——!”
低沉、苍凉、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瞬间在狭窄的峡谷中回荡,如同沉睡巨兽的苏醒之吼,远远传向山谷深处!
与此同时,石牙锐利的目光落在了夸父身后的车辕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毫不掩饰的警惕:“夸父大哥,这个…人族是?”
夸父大手随意地摆了摆:“路上捡的,被妖崽子追得屁滚尿流的小家伙。叫车辕。看着还算机灵,带他回来养几天伤。别为难他。”他语气虽然随意,但话语中蕴含的庇护之意却很明显。
石牙又仔细打量了车辕几眼,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花来。车辕坦然站着,微微躬身示意,尽量让自己显得无害。他身上的藤甲破旧,石矛简陋,气息微弱(刻意收敛),完全符合一个迷途弱小人族的形象。
石牙没再说什么,但眼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散。人族在洪荒太过稀少脆弱,出现在巫族核心领地附近,本身就透着古怪。但既然是夸父带来的,他也不好再盘问。
号角声在山谷中回荡,很快,山谷深处传来隐约的呼应号角和嘈杂的人声。磐石谷显然被惊动了。
“走!回部落!”夸父招呼一声,不再理会守卫,迈开大步继续朝峡谷深处走去。车辕赶紧跟上,他能感受到身后那两道锐利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直到他们转过一道弯才消失。
峡谷幽深曲折,越往里走,空间逐渐开阔起来。两侧岩壁上开始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一些粗大的石阶通往高处开凿的石洞(巫族居所)。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兽皮鞣制的气味以及浓郁的血腥味(显然刚有狩猎归来)。路边偶尔能看到巨大的、不知名兽类的骨架被随意丢弃。
转过最后一个巨大的弯角,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被四面高耸险峰环抱的巨大山谷盆地出现在眼前!
盆地中央,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一座座由巨大黑色岩石垒砌而成的、粗犷而原始的圆形石屋如同星罗棋布。石屋之间,竖立着一根根高达十数丈、雕刻着各种狰狞凶兽图案的粗大图腾柱!石屋群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用平整石板铺就的广场。广场中心,矗立着一座更加宏伟的祭坛!祭坛上方,赫然供奉着一尊缩小版的、通体由某种暗红色晶石雕刻而成的——后土祖巫神像!
此刻,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巫族。男女老少皆有。男性大多魁梧雄壮,身绘图腾,手持粗糙的石质或骨质武器,脸上带着彪悍和警惕。女性同样健壮有力,穿着简陋的兽皮衣裙,眼神锐利。孩子们个头都远超常人,在人群中奔跑嬉闹,发出稚嫩的吼声。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刚刚从峡谷中走出的夸父和车辕身上。
当看到夸父胸前那触目惊心的巨大伤口时,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担忧、震惊、愤怒的情绪在无声地蔓延。
一位拄着巨大骨杖、须发皆白、脸上皱纹如同刀刻斧凿般深刻的老巫族排众而出。他身形虽然不再魁梧,但骨架宽大,眼神浑浊却如同古井深潭,蕴含着洞悉世事的智慧。他身上的暗红色图腾纹路已经有些黯淡,却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厚重感。
“夸父!”老巫族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的伤…还有这号角…”
“石坚长老!”夸父见到老者,立刻收敛了几分随意,微微躬身行礼。他指了指胸前的伤口,又拿出那几枚从妖化凶兽身上取下的鳞片和骨片,声音凝重:
“外面…不太平了!妖族黑鳞部的探子,已经摸到了断脊山!这些就是证据!我差点栽在它们手里!若非…遇到这个小家伙,可能就回不来了!”他侧身,让出身后的车辕。
瞬间,整个磐石谷,成百上千道或好奇、或审视、或警惕、甚至带着一丝漠然的、充满野性与力量感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车辕这个渺小的人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