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的降临,毫无预兆,却又在老村长忧虑的目光中,早已埋下了不祥的种子。
距离那场清晨石坪的嘲笑,仅仅过去两天。这天正午,骄阳似火,炙烤着玄寂村贫瘠的土地。大多数村民都在屋中午歇,或是在阴凉处做些轻省的活计,村子笼罩在一片慵懒的寂静中,只有蝉鸣声嘶力竭地叫着。
木风正蹲在屋后的小土坡旁,小心翼翼地将一小捧清水倒进一个浅浅的石凹里。那只小火蜥探出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凑过去小口啜饮。木风看着它,心中那份因驳杂灵根带来的郁气似乎也消散了些许。
突然!
他胸前的残缺兽纹玉佩毫无征兆地剧烈发烫!那灼热感并非来自阳光,而是仿佛从心脏深处迸发出来,烫得他几乎要叫出声!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悸动,如同无形的冰针,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嗡——!”
一声低沉到极致的、仿佛来自地底深渊的闷响,瞬间覆盖了整个村庄!紧接着,是足以撕裂耳膜的、尖锐无比的破空厉啸!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在村东头轰然炸响!仿佛天穹塌陷!整个大地都在疯狂颤抖!木风被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石屋墙壁上,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碎石泥土劈头盖脸砸落下来。
“敌袭——!是苍麟!!!”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划破混乱,是村口方向传来的,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木风挣扎着爬起来,抹去糊住眼睛的血水和尘土,透过倒塌了半边的院墙,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如同炼狱般的景象。
村东头,几间石屋连同里面的人,在刚才那恐怖的爆炸中彻底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个冒着浓烟和暗红色火光的巨大焦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焦糊和…一种奇异的、令人作呕的血腥甜香。
天空中,十几道黑影如同来自地狱的秃鹫,悬浮在村子上空!它们并非活物,而是通体覆盖着暗沉鳞甲、形如巨鸟的金属造物!冰冷的金属表面流淌着幽蓝色的能量纹路,巨大的鸟喙张开,对准了下方惊恐奔逃的人群。
“嗡——嗡——嗡——”
幽蓝色的光芒在那些金属巨鸟的喙部急速汇聚,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不——!!!” 木风看到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刚从倒塌的屋中爬出,绝望地抬头望天。
一道比刚才更粗、更快、更凝聚的幽蓝光束从天而降,精准地命中了那个位置!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湮灭。
光束落点中心,妇人、婴儿、连同脚下的石板地面,瞬间无声无息地汽化了!边缘地带,几个离得稍近的村民,身体像是被投入了无形的熔炉,血肉骨骼在幽蓝光芒中扭曲、溶解、化为飞灰!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原地只留下一个边缘光滑如镜、深不见底的坑洞,坑底残留着诡异的、滋滋作响的蓝色电浆。
兽灵石武器! 老村长口中那些“拿人命做邪门勾当”的造物!这就是融灵卫的力量!
“跑啊——!” “魔鬼!他们是魔鬼!” 幸存村民的哭喊、尖叫、咒骂瞬间爆发,汇成一片绝望的海洋。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试图寻找遮蔽。
“吼——!” 村中空地,石磊不知何时冲了出来,他双目赤红,身上竟然散发出微弱的土黄色光芒——他竟然在巨大的生死危机压迫下,成功引动了体内纯净的土灵根!他咆哮着,凝聚起一块磨盘大的岩石,狠狠砸向最近的一只金属巨鸟!
“当啷!” 岩石砸在金属巨鸟的鳞甲上,只留下一点白痕,便粉碎开来。那巨鸟冰冷的“眼睛”(应该是某种感应器)转向了石磊。
“不!磊子!快躲开!” 木风嘶声大吼。
太迟了!
一道幽蓝光束瞬间射出!石磊凝聚的土灵光芒在光束面前如同纸糊般脆弱!光束贯穿了他的胸膛!他脸上狰狞的愤怒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茫然。下一秒,他的身体从被击中的地方开始,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迅速消融、分解!连同他刚刚觉醒的土灵根力量,都被那幽蓝光束贪婪地汲取、吸收!只在原地留下一小滩粘稠的、闪烁着微光的暗红色液体。
“呃啊——!” 木风目眦欲裂,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
“死小子!发什么呆!快跑!跑啊!” 一个尖利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是林婶!她披头散发,脸上沾满血污和黑灰,一把抓住木风的手臂,用尽全力将他往村后黑魇山脉的方向拖拽。她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但也有一丝对木风这个“废物”侄子本能的保护欲。
“婶……” 木风被拉得一个趔趄。
“闭嘴!快跑!往山里跑!别回头!” 林婶嘶吼着,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形。
就在这时,一道幽蓝光束擦着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掠过!旁边一间石屋瞬间化为乌有!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石将两人狠狠冲开!
木风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他挣扎着抬头,看到林婶被爆炸的气浪掀飞,撞在一堵半塌的石墙上,一根断裂的、燃烧着的粗大房梁,正带着死亡的呼啸,朝着她当头砸下!
“不——!!” 木风发出野兽般的悲鸣,想要冲过去,却浑身剧痛,动弹不得。
林婶似乎也看到了那砸落的巨木,眼中闪过绝望,但最后看向木风的方向,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像是最后的叮嘱,又像是……某种未尽的遗憾。
“轰——!” 房梁落下,烟尘与火光瞬间吞没了她的身影。
“婶娘——!!” 木风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短短片刻,熟悉的村庄变成了屠宰场,嘲笑他的石磊、刻薄却收留他的林婶……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幽蓝的光芒中化为飞灰!
恨!滔天的恨意! 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沸腾、燃烧,几乎要将他仅存的理智焚毁!他死死盯着天空中那些冰冷的杀戮机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渗出血来。
“冷静!木风!冷静!” 一个苍老而焦急的声音传来。老村长不知何时爬到了他附近,老人半边身子都是血,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他死死抓住木风的手臂,浑浊的眼睛里是刻骨的仇恨和最后的清明,“跑!孩子!活下去!找到……找到力量……为我们……报仇!别让玄寂村……白死!”
老村长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将木风推向村后更深的阴影处。
就在此时,一道幽蓝光束精准地锁定了老村长的位置!
“村长爷爷——!!” 木风发出绝望的嘶吼。
光芒吞噬了老人佝偻的身影,连同他最后的嘱托,一同化为虚无。
“啊——!!!” 木风彻底崩溃了!泪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悲痛和仇恨几乎将他撕裂!但他脑中只剩下老村长最后的呐喊:“活下去!报仇!”
跑!必须跑!
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执念如同两股洪流,强行冲垮了悲伤的堤坝。木风用尽全身力气,像一头负伤的野兽,手脚并用地朝着村后黑魇山脉最陡峭、最险恶的方向狂奔!
他不敢回头,身后是连绵不断的爆炸声、村民临死前的凄厉惨叫、以及融灵卫金属战靴踏过废墟的冰冷回响。每一次爆炸的气浪都推着他向前,每一次惨叫都像鞭子抽打在他的灵魂上。
他拼命奔跑,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抽动,喉咙里满是血腥味。他穿过燃烧的屋舍,跳过倒塌的断墙,踩着温热的、不知是谁的血泊。一块崩飞的、边缘锐利的暗蓝色晶石碎片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火辣辣的痛感,最后嵌进了他前方的一截断木里。那碎片散发着与毁灭光束同源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兽灵石碎片!
木风没有丝毫犹豫,经过时一把将那滚烫的碎片攥在手心!剧痛从掌心传来,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但他死死抓住,仿佛这是唯一的、可以指向仇敌的证物!
“发现漏网之鱼!目标,村后山林!三号、七号追击!要活的!试验场需要新样本!”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金属合成音,通过扩音装置在混乱的战场上响起,清晰地传入木风的耳中。
试验场?样本?木风心中剧震,联想到老村长说的“邪门勾当”,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不敢停留,一头扎进了黑魇山脉浓密而阴森的原始丛林。身后,两道比之前更灵活的、稍小一号的金属“猎犬”形造物,闪烁着幽冷的红光,如同跗骨之蛆,以惊人的速度追了上来!它们尖锐的金属足肢轻易刺穿灌木和藤蔓,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树木在飞快倒退,荆棘划破了衣服和皮肤。木风感觉自己的体力在飞速流逝,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子。身后的追击者越来越近,那锁定目标的“滴滴”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前方,浓密的树冠突然消失,一片刺眼的亮光出现!
是悬崖!深不见底的悬崖!
黑魇山脉著名的死亡绝地——断魂崖!
木风猛地刹住脚步,碎石簌簌滚落深不见底的渊薮。强劲的山风吹得他摇摇欲坠。身后,那两只金属猎犬已经追到了林缘,冰冷的红点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目标锁定,无路可逃。放弃抵抗,接受融合。” 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响起。
木风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万丈深渊。他脸上沾满血污、泥土和泪水,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那是刻骨铭心的仇恨、是不甘就此终结的疯狂、是玉石俱焚的决绝!
他死死盯着那两只步步紧逼的金属怪物,又扫了一眼下方吞噬一切的深渊。左手紧握着那块滚烫的兽灵石碎片,右手无意识地紧攥着胸前那枚依旧散发着微弱暖意的残缺兽纹玉佩。
活下去?为玄寂村报仇?被抓住成为“试验样本”?
不!
他木风的命,就算贱如草芥,也绝不由这些冰冷的屠夫来决定!
“苍麟狗贼……想要我的命?” 木风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平静,“那就……自己下来拿吧!”
话音未落,在两只金属猎犬即将扑上来的瞬间,木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到极致的决然!他猛地向后一仰,整个人如同断翅的鸟儿,毫不犹豫地朝着那深不见底的断魂崖深渊,纵身跃下!
呼啸的山风瞬间灌满了他的耳朵,失重的感觉攫住了他的心脏。急速下坠中,他最后看到的,是悬崖边缘那两只金属猎犬冰冷的“眼睛”红光闪烁,似乎在扫描分析这无法理解的“自杀”行为。
黑暗,如同巨兽的咽喉,迅速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