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笼里的兔子似乎比刚才更多了。它们依旧安静得可怕，或坐或卧，无数双红眼睛在阴影里幽幽地亮着，像暗夜里漂浮的灯笼，无声地聚焦在他们父子身上。空气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浓了，隐隐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腐烂气息。
“爸爸！看！大兔兔！”程小乐兴奋的叫声打破了这片诡异的寂静。他扭过头，小脸上是毫无阴霾的快乐，“它好白！像棉花糖！”他完全没注意到父亲骤然紧绷的脸色和那些诡异的目光。
程野刚想弯腰把儿子抱开，手机却在这时不合时宜地疯狂震动起来。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部门主管那张因常年加班而油腻浮肿的脸。程野心里暗骂一声，手指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滑向了接听键。
“程野！上周的推广方案数据怎么回事？用户转化率跌成这个鬼样子！KPI还要不要了？立刻！马上！给我一个解释！现在！在线文档发给你了，半小时内我要看到修改意见！听见没有？喂？说话！”主管那特有的、仿佛被砂纸磨过的咆哮声，瞬间穿透听筒，炸得程野耳膜嗡嗡作响。
“王总，我…我在动物园，陪孩子，信号可能不太好…”程野努力压低声音，试图解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社畜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弓起了背，仿佛这样就能躲开电话那头喷溅的唾沫星子。
“动物园？陪孩子？程野！你分不清轻重缓急吗？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KPI就是你的命！命都没了你还逛什么动物园！方案！我要方案！立刻！马上！搞不定就给我滚蛋！”咆哮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就在程野被电话里的狂风暴雨冲击得头晕目眩，精神高度集中在主管那咄咄逼人的咆哮上时，他攥着规则卡片的手指，不知不觉地松开了。
那张触感冰冷的硬质卡片，轻飘飘地滑落，掉在笼舍边干燥的沙土地上。
程小乐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他低头，好奇地看着那张颜色奇怪的纸片。上面弯弯曲曲的字他一个也不认识，但纸的硬度和大小，对于一个五岁的、满脑子奇思妙想的孩子来说，简直是绝佳的手工材料！
他蹲下身，小手飞快地捡起卡片。在程野焦头烂额地应付着电话那头无休止的责难，完全无暇他顾的几秒钟里，程小乐已经动作麻利地将那张印着诡异规则的硬纸卡，几下就折成了一架尖头的、有棱有角的纸飞机。他鼓着小腮帮子，对着机头哈了一口气，小胳膊抡圆了，用尽全力朝着最近的、挤满了那种诡异白兔的铁笼子掷了出去！
“飞喽！大飞机！送给兔兔！”程小乐清脆的童音充满了纯粹的快乐，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
纸飞机划过一道短暂而微弱的弧线，机头“啪”地一声，不偏不倚，正正地撞在了一只体型格外硕大的白兔身上。那只兔子一直蹲在笼子最显眼的位置，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程野的方向。
被纸飞机撞上的瞬间，那只大白兔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晃动了一下。
这一刹那，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抽空。主管的咆哮、游客的喧闹、笼中其他动物的嘶鸣…全部消失了。
紧接着，一种声音填补了这片真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