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去,把这艾绒点着,搁盆里,熏熏屋子,去去晦气。”周桂兰一边麻利地挽着袖子,一边吩咐。她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语调不高,却有种奇异的、令人无法抗拒的权威感。
林娟捧着那团黑乎乎、味道冲鼻的艾绒,手足无措地看着病床上同样震惊却沉默不语的姑姑林秀禾,又看看一脸理所当然、仿佛在自家灶台前忙活的“老祖宗”,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在护士们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注视下,点燃了艾绒。青烟袅袅升起,带着强烈的驱虫辟邪意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病房。
紧接着,周桂兰将几块老姜在搪瓷盆里用擀面杖的一端捣得稀烂,辛辣刺鼻的汁液四溅。她拿起林秀禾瘦得只剩一层皮包骨的脚,毫不犹豫地将那滚烫的姜泥厚厚地敷在她冰冷的脚心涌泉穴上,再用干净的布条紧紧裹住。林秀禾被那骤然袭来的、如同被烙铁烫伤般的灼热感刺激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缩回脚。
“忍着点!”周桂兰的手像铁钳一样稳稳地按住她的脚踝,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一个看似瘦弱的老人,“寒气入骨了,就得用狠劲儿拔出来!通则不痛!”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来自生活最底层的生存智慧。
更令人瞠目的是她对现代医疗手段的态度。当护士推着小车进来,准备给林秀禾注射昂贵的进口营养液时,周桂兰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冰冷的针头和塑料软管,眉头都没皱一下,却极其自然地伸手,轻轻挡开了护士的动作。
“这个,”她指了指那袋营养液,语气平静得像在评价一碗粥的稀稠,“太凉,伤胃气。先放放。”然后,她变戏法似的从那个土陶罐里舀出一勺粘稠的、散发着蜂蜜和草药混合甜香的褐色膏体,用温水化开,端到林秀禾嘴边。“喝这个,固本培元。”
护士拿着针管,僵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求助地看向林秀禾。林秀禾看着妈妈那双清澈却不容置喙的眼睛,沉默了几秒,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护士先出去。她接过妈妈手里的碗,将那温热微甜的汤药一饮而尽。
不可思议的事情开始发生。
那碗褐色的汤药下肚不久,一股久违的、微弱却真实的暖意,竟然真的从林秀禾冰冷的胃部缓缓升腾起来,丝丝缕缕地向四肢蔓延。连续几日,在艾灸的温热、姜敷的灼烫和不知名汤药的轮番“轰炸”下,她感觉那如同附骨之疽的、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沉重感,似乎真的在一点点松动、退却。虽然呼吸依旧不畅,咳嗽也并未停止,但那种被癌细胞和衰竭器官彻底掏空、只剩下等死般的绝望疲惫感,竟悄然褪去了一丝。她开始能靠着枕头坐久一点,浑浊的眼神里,也多了一点微弱的光。
陈医生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他看着病床上虽然依旧憔悴、但眉宇间那股死气明显消散了不少的林秀禾,又看看窗边那个穿着旧蓝布衫、正专注地用小铡刀切着草药、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的老妇人,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和强烈的职业警惕。
“林女士,我必须提醒您,”陈医生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严肃,“这些……民间疗法,缺乏科学依据,甚至可能含有未知毒素或与您正在服用的药物产生冲突!您现在的身体状况,经不起任何额外的风险!我强烈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