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尘镜里，那株桃树的轮廓渐渐清晰。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枝桠歪歪扭扭，像老人的手指，却在这深夜里，每根枝桠上都冒出了花苞，粉白的，鼓鼓囊囊，像是下一秒就要炸开。更奇的是，花苞上凝着露珠，露珠里竟裹着金光，随着树身轻轻摇晃。
“是化形。”王小磊道，“千年桃树，要化形了。”
按天规，凡修满千年的妖物，化形时必引天地异象，极易扰乱凡间秩序，属“必缉拿”之列。他应当即刻提笔，在青玉册上记下方位、灵气强度，再敲响望尘台的传讯钟，召执法神前来。
可他握着笔的手，却迟迟没落下。
镜中那株桃树，树皮上布满了裂痕，像是经历过无数风霜。有根枝桠断了半截，断口处却冒出了新绿。王小磊忽然想起三百年前，他在观尘镜里见过这株树——那时它还只是株百年桃树，开的花稀稀拉拉，被一场山火燎了半面树干，差点枯死。后来不知怎的，竟在石缝里扎了根，慢慢又抽出了新枝。
“王神使？”李默催了句，“这灵力强度，怕是要成气候，得赶紧报上去。”
王小磊收回目光，指尖在传讯钟的绳结上悬了悬，终究还是放下了。“我去看看。”他道，“凡间灵气常有误判，需亲查。”
李默愣了愣：“何必劳神？按规矩……”
“规矩也说，亲查无误，方可缉拿。”王小磊打断他，转身走向望尘台的传送阵。白袍扫过冰云，带起一点极淡的风。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去。或许是那株树挣扎求生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刚入观尘司时，被天规压得喘不过气的自己。又或许，只是望尘台的风太静，静得让他想看看，那冲破千年束缚的光，究竟能开出什么样的花。
传送阵的金光包裹住他时，王小磊最后望了一眼观尘镜。无妄山的光，已经漫过了山腰，那株桃树的花苞，正一片接一片地绽开。
3 刹那惊鸿
无妄山的雾，是冷的。
王小磊隐去身形，立在云雾里，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他能闻到草木的腥气，听到远处兽类的低吼，这是凡间独有的、带着“生”与“死”的气息，与天界的清寂截然不同。
山腰处，那株桃树正被金光裹着。树干上的裂痕在发光，像有无数条金线在皮下流动。那些刚绽开的桃花，花瓣层层叠叠，每一片都在震颤，仿佛承载不住太过浓郁的灵气。
化形，是妖物最脆弱的时刻。灵力外泄，肉身初成，稍有不慎便会灵力溃散，轻则变回原形，重则魂飞魄散。王小磊袖中已扣好了锁妖链——只要那妖物化形后有半分戾气，他便会立刻出手。
金光忽然猛地收缩，像被什么东西吸了回去。桃树的枝干发出“咯吱”的声响，最粗的那根树干，竟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裂缝里先是伸出一只手，皓白的，指尖带着点粉，像刚剥壳的春笋，试探着抓住了一根枝桠。
接着是手臂，肩膀，腰身……金光渐渐散去，露出一个少女的轮廓。
她赤着脚站在裂开的树干里，身上裹着用桃花瓣织成的裙，粉白相间，裙摆还沾着几片未凋的花瓣。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发梢滴着水珠，落在锁骨处，晕开一点水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