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德甫..."她突然抓住丈夫的手,"若事败..."

"不会。"赵明诚从博古架暗格取出封信,"今日收到淄州叔父来信,他已备好退路。"

火盆里,信纸蜷曲成灰。李清照瞥见"青州""归来堂"几个字,忽然想起昨日在相国寺,看见个卖碑帖的老儒生冻死在墙角,怀里还紧紧抱着卷《春秋》。

第三节 雪夜传书

三更的梆子响过第二遍时,李清照换上粗布衣裳,将诗稿藏进装香烛的竹篮。

"少夫人真要亲自去?"老仆赵忠急得直搓手,"蔡府的眼线遍布全城,连卖浆水的王婆子都..."

"正因如此。"她将一包金疮药塞进袖袋,"若派下人,反倒惹眼。"

汴河边的贫民窟比想象中更黑。她数到第七间茅屋,学了两声鹧鸪叫。门缝里伸出只枯瘦的手,递来半枚铜钱——正是李格非旧日门生郑居中的信物。

"老师让我告诉师姑。"黑暗中传来沙哑的声音,"前日御史台大牢里,范纯仁大人用血在墙上写了'文字狱'三字..."

突然,远处亮起火把。李清照迅速将竹篮塞进门缝,自己转身往反方向跑去。冰面上,她滑倒时肘骨撞得生疼,却死死护住袖中那份名单——那是赵挺之暗中联络的三十七位反蔡官员。

追兵的火把在丈许外停住了。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呵斥:"瞎了眼的!这是赵尚书府上的轿子!"

她抬头,看见蔡攸的翡翠扳指在火光中泛着幽绿的芒。

第四节 党碑新刻

崇宁三年(1104)六月,第二块"元祐党籍碑"立在端礼门前。

李清照站在围观人群里,看石匠在"曾任待制以上官"一列新添了"李格非"三字。烈日将石碑晒得发烫,有个太学生突然扑上去哭喊:"苏学士何罪!"旋即被禁军拖走。

"走吧。"赵明诚轻拉她衣袖。自正月那场风波后,赵挺之虽保住官职,却被削了实权。他们夫妻也被禁止参加任何文会。

转过街角,有个卖拓片的小贩突然凑近:"娘子可要'党人碑'拓本?只要..."

赵明诚厉声喝退那人,却见李清照已蹲下身,指尖抚过地上一片半融的冰。冰里冻着半片残破的桑皮纸,隐约可见"明月几时有"的墨迹。

回府途中经过大相国寺,发现昔日卖《仲尼梦奠帖》的胡商摊位,如今摆满了蔡京所书的《崇宁通宝》钱范。

第五章 青州归来堂夜话

(大观元年,1107年,青州)

第一节 屏居乡里

青州归来堂的秋雨,比汴京的更冷些。

李清照望着檐角铁马在风中叮当作响,手中狼毫悬在《金石录》校稿上方,一滴墨悄然坠落,在"汉铜鼎"三字上晕开。这是赵明诚被罢官后的第三个月,也是公公赵挺之病逝的第四十九日。

"易安——"赵明诚的声音从庭院传来,带着掩不住的兴奋,"快来看我在市集淘到了什么!"

她搁笔迎出去,见他袍角沾满泥点,怀中却小心翼翼地抱着个青布包袱。解开层层包裹,露出只三足青铜爵,腹部饰有细密的雷纹,在雨中泛着幽绿的光。

"商爵!"她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器壁,忽然顿住,"这铭文...是‘子’字?"

"正是!"赵明诚眼睛发亮,"与我们在汴京所见那尊方鼎同出一脉!"

雨丝斜飞入廊,打湿了青铜爵腹内沉淀的千年酒渍。李清照恍惚想起,崇宁四年那个雪夜,他们被迫离京时,蔡攸站在城楼上大笑:"赵德甫,且去乡下玩你的破铜烂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