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有个懂行的老先生来看过,说“这胎质太新,刻字也匠气”,我还跟人急,说“这是我男朋友特意找的,意义不一样”。
现在想来,老先生当时欲言又止的表情,大概是觉得我蠢得可怜。
我把那些“礼物”一股脑塞进垃圾袋,拉锁拉到一半,瞥见袋底躺着个小小的陶偶。
那是我第一次给他做的礼物,捏的是两个手牵手的小人,脸都捏歪了。
他当时笑得直不起腰,说“念念你这手艺,也就只能捏我了”,转头却在群里发照片:“看这玩意儿,丑得别致吧?”
垃圾袋扎紧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像在埋葬某段愚蠢的时光。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中介发来的消息:“苏小姐,你那工作室的房东说要亲自跟你谈转租,他就在艺术区办公室等你。”
4
下午两点,我站在艺术区办公楼的大理石地面上,光脚穿着帆布鞋,和周围西装革履的人格格不入。
透过玻璃隔断,我看见沈亦舟坐在会议室里,穿着熨帖的手工西装。
袖口露出的手表是百达翡丽的星空系列,我在博物馆的特展上见过,售价四千两百万。
他对面坐着个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正侧头跟他说着什么,耳坠上的钻石折射出刺眼的光。
那女人我认得。
上周我在工作室赶工,她带着助理来,说要订做一百个刻着“曼柔”名字的陶艺杯,要求“三天内必须完工,刻字要鎏金”。
当时我手被刻刀划了道口子,血流在陶土上,她捂着鼻子说“真脏”。
最后我通宵赶工,手指肿得像萝卜,交货时她却只付了一半定金,说“做工粗糙,不值这个价”。
我跟她理论,她助理推了我一把,说“也不看看我们苏小姐是谁,跟你讨价还价是给你脸了”。
那时沈亦舟还安慰我:“别跟这种暴发户置气,她就是嫉妒你的手艺。”
可此刻,他正低头给那女人剥橘子,指尖的动作温柔得能掐出水。
女人拿起一瓣橘子,喂到他嘴边,笑盈盈地说:
“就是那个破工作室?你说她整天跟泥巴打交道,身上会不会有股土腥味?”
沈亦舟咬下橘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透过玻璃传过来:“快了,等她把最后那点价值榨干,就让物业把她赶出去。”
“物业?”我身后的中介突然开口,“苏小姐,你还不知道吧?这整片艺术区,包括你那工作室,都是沈少的产业。”
我猛地回头,中介一脸“你居然不知道”的表情:“沈少三年前就买下这儿了,平时就爱装成艺术家体验生活,我们都习惯了。”
5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像碎玻璃一样扎进心里。
去年冬天,我那台用了五年的老窑突然坏了,里面还烧着给孤儿院订做的一批杯子。
我急得蹲在雪地里哭,给沈亦舟打电话,他说在外地找材料,让我自己想办法。
我咬着牙找同行借了窑,连夜把杯子烧出来,双手被烫伤了好几处。
他回来时,我举着带疤的手跟他邀功,他摸了摸我的头,说“念念真能干”。
可群聊里,他发了张我蹲在雪地里的照片,配文:“看她冻得像只鹌鹑,还真以为窑是自然损坏的?我让人动了点手脚而已。”